乌纱
字体:16+-

段十八 后宫

张问卯时以前就去衙门了,而张盈没有什么事做,就到寒烟那边去坐坐。

整个宅子,地方还是不少,寒烟住的地方,是她自个选的。作为妾室,有些地方不能选,她选了西边一个挨着池水的角落。张盈走进寒烟那小地方时,见着水边上搭的水榭三面临水,周围种了许多花木,尤其桃树很多。五月初的天,残花满地,水面上飘着芬芳点点,平添了些许婉约、些许伤春。又有画楼竹榭小巧精致,隐约其中,与园林融为一体,低调而不俗。

那水榭里,传出舒缓叮咚的琴声,寒烟定是在把玩她的那些物什、消遣美好安静的时光了。张盈刚走进来,心里便想道,寒烟这小妮子倒是挺会选地方的。

这时一个白衣奴婢看见了张盈,远远地微微一屈腿儿,作了个万福,就对水榭那边说道:“寒烟姐姐,夫人来了。”水榭里的琴声嘎然而止,不一会,寒烟便迎了出来,笑脸如花,甜甜亲热地叫了一声姐姐。

张盈受寒烟的亲热劲影响,心里不由得热乎乎的,面上有了笑意、浑身也轻松起来,近朱者赤嘛。寒烟对她没有多少威胁,关系也亲近,张盈和她在一起总是觉得很轻松很愉悦。

这时候一片花瓣从张盈长长的睫毛前面飘落,张盈不知怎地,心里突然泛出一股子伤感,大概是史上用落花描写伤感的诗词太多的缘故,平白地赋予很自然的事物许多寓意。张盈轻轻叹了一声气,低低地沉吟道:“人和花儿不都是一样吗,要是有一天老了、凋谢了,也就无人问津了。”

寒烟拉住张盈的胳膊,笑道:“相公是进士,做着官,姐姐又是正房夫人,要是姐姐都这么凄凄的模样儿,那妹妹还活不活了?”寒烟一句话就把张盈的忧伤排解的无银无踪,人就是要比才知道好坏。寒烟还没拿百姓家的女子比,百姓家的女子,成天还要为油盐柴米犯愁,要是不幸嫁了个不务正业的夫婿,或是遭遇病丧事故拿不出银子,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寒烟拉着张盈进入水榭,扶着她在藤椅上坐了,又抱起一个瓦罐,将里面的白汁倒了一小瓷碗,端到张盈面前的几案上,说道:“姐姐尝尝我做的涝糟甜汤,好喝不好喝。”

“这东西燥热上火。”张盈一边说,但盛情难却,便喝了一小口。涝糟其实就是低度米酒,又燥热,张盈不会喝酒,只喝了一点,便觉得脸蛋上有些热辣辣的。

寒烟嘻嘻一笑,歪在对面的湘竹塌上,用手枕着头,看着坐在藤椅上的张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张盈心情放松,也恢复了本性,慵懒地歪在藤椅上养神。

张盈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斜躺在湘竹塌上的寒烟,只见寒烟穿得很薄,脖子上、胳膊上、脚裸多处露出雪白的肌肤,窗外偶尔吹来清风,又让她纤细的腰身,挺拔的胸脯若隐若现。张盈不自觉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胸上,摸了摸自己的小胸脯,忍不住低声问道:“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大胸脯的?”

寒烟听罢笑道:“相公不是天天都在姐姐房里吗,可见各有所长嘛。”

张盈一张脸绯红,瞪了寒烟一眼,过了一会才说道:“晚上让相公到你房里睡,别说我太霸道了。”

寒烟心道你还不够霸道呀,那些公子王孙,还没见过比相公长得可人的,哪个不是左拥右抱极尽淫乱?

张盈想起昨晚上那淫浪的小奴婢淡妆,心里闪过一丝不快,憋红了一张脸,良久才说:“妹妹,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自个情愿常常来……”

寒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自然有,同样的模样身段,吸引力可能如天地之差,说不准男的还喜欢丑一些,就是因为在房里的表现不一样,给男人的感觉不一样。”

张盈不觉坐到了寒烟身边,小声说道:“我只有过相公一个男人,什么手段什么表现都不知道,你给我说说吧。”

寒烟心道这是吃果果的炫耀啊,不过没办法,只有羡慕的份。寒烟自然知道,清白之身才是留住心的利器,学也学不来的。不过寒烟想着以后半辈子都得靠着张问靠着这个家,而张盈是女主人,现在和自己的关系又很好,自然应该尽力和她站在一起。想罢寒烟便起身,从箱子底拿出一本画册出来,回到湘竹塌上,用削葱般的手指轻轻翻开册子。

张盈看了一眼册子上的画,顿时面红耳赤,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一手按下去,“啪”地一声将册子合上,按在册子上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娇嗔道:“你怎么把这种东西带到府里来了?”

“姐姐不是要我……这册子画得精致,一看就会了……”寒烟无辜地说道。

“相公会喜欢这样?”张盈猛地想起张问那家伙还曾经和后娘淫乱,估计越淫乱他越喜欢,不喜欢才怪了,张盈的脑子里乱得一团糟。这时候她又想起昨晚张问要她用嘴,忍不住又问道:“用嘴他也会喜欢?不嫌脏吗?”

寒烟无辜地点点头:“大概相公不会觉得脏,不信姐姐让他也用嘴试试,相公肯定很乐意……姐姐,你也别太……男女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都觉得愉快就行,关上门做的事,又不是在衙门大堂上要一本正经……”

张盈以前没想过这种事,只是社会舆论倡导君子淑女,人在社会,哪能不受桌面上的价值观影响?张盈正在寻思这句话的时候,外边一个奴婢说道:“夫人,淡妆在外面有事要禀报。”

张盈急忙把塌上的画册塞到枕头底下,寻思着,昨晚那小妖精在门口做的浪事,被我撞破,这会又找我作甚?

“叫她进来吧。”

“是。”

过了一会,淡妆便走进了水榭,低声下气地张盈作了一礼,叫了一声夫人。张盈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淡妆回头看了看,门外的奴婢都远远地站着,这才低声讨好地说道:“奴婢偶然撞见一桩隐秘的事,想着这种事一定要告诉夫人……”

张盈见淡妆的态度,心里顿时好受了些,做正房夫人就是不一样的,在家里有地位有权力。淡妆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奴婢,夫人对自己不满,她是看出来了的。淡妆作为一个奴婢,和张盈过不去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你看见了什么,说吧。”张盈慵懒地说道。

淡妆低声道:“是吴夫人的事……前晚儿,奴婢从吴夫人门前路过,听到里面有动静,就忍不住好奇,走到窗前,从缝里去看。一看之下,可把奴婢吓了一跳,只见吴夫人浑身一丝不挂的,正拿着那支翠羽生花紫毫大笔……”

寒烟皱眉道:“那支笔不是我送给相公画画用的吗?”

淡妆继续道:“这个奴婢不知道,可奴婢为东家收拾书房的时候见过那支笔,有小手腕那么粗,是画大幅的时候用的,笔毛也是又粗又蜇人,可吴夫人竟拿着那样一支,在腿间卷毛下边捅,噗嗤噗嗤乱响,水都快溅到门边了……”

张盈脸上神色难看,淡妆见张盈不快,急忙说道:“奴婢不是说这个,最让奴婢惊讶的是吴夫人嘴里哼哼的词儿,竟是在叫东家的名字……”

“住嘴!”张盈脸上一寒,“乱嚼舌根的奴婢!”

淡妆急忙跪倒在地,委屈地说道:“奴婢谁都没说,就只告诉了夫人……以前奴婢是沈小姐家的,夫人也是沈小姐的朋友,奴婢寻思着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这种事怎么能瞒着夫人呢……”

张盈听罢淡妆的话,觉得有些道理,在什么地方,都需要一些自己人不是。如果没有自己的人,说不定以后别人在后边说自己的坏话,都不知道。既然淡妆来投靠,张盈觉得应该收为己用。

想罢张盈软下口气,低声道:“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谁都讨不得好,我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明白吗?”

“是、是,奴婢前晚看见,一直闷在心里……今天奴婢一个人干活儿的时候,就一直想着夫人的好,前思后想,觉得就算谁都不能说的事儿,也得告诉夫人不是。奴婢下定决心之后,才来说的,奴婢已经想明了,今后要一心向着夫人,绝无二心。”

张盈点点头:“你起来吧。”

淡妆急忙说了些好话,才走出门外。张盈寻思着,相公和吴氏通奸的事,也就只有沈家核心的几个人知道,现在可好,竟连一个奴婢都知道了,万一出了什么漏子,相公不是要吃不完兜着走?

张盈决定要想个法子把吴氏撵出去,以免再节外生枝,当然也有其他原因,张盈容不下这么一个背地里分一杯羹的女人。

这种事当然要低调隐秘地办,但是相公知道了吴氏被撵出去,会不会不满?张盈觉得张问肯定会不满。

张盈便有些头疼了,她可不愿意为了一个吴氏影响在相公心中的地位。正在这时,张盈顿时计上心来,不仅能办成事,还能让相公觉得自己更加贴心。

张盈想罢,故意做出一脸的怒气,腾地站了起来,说道:“我要杀了这女人!”

寒烟吃惊道:“姐姐,切不可冲动,姐姐要是杀了她,相公不会原谅你的。吴夫人是相公的后娘,怎么说也照顾了相公这么多年……姐姐可千万别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