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救了楊許之後,幾人不敢在此多做停留,匆匆收拾一番便再度趕路,隻苦了悠白,原本馱著三人飛行便已十分吃力,此時又加上一位乘客,更是速度大減、叫苦不迭,每隔十餘裏便要停下歇息片刻。石不語見狀也是有些於心不忍,不覺便想起身在海外、便背負著數千人也毫無問題的黿鏊來,心道:“若是有機會,倒真要去尋隻飛行的巨禽,最好還能擺下幾張麻將來……”
胡思亂想之際,一旁的楊許已喘息著將行宮中的慘劇一一道出。他昨日自陪娘親進宮之後,便被楊廣尋了個理由隨意帶至偏殿的靜室中歇息。一覺醒來,卻仍不見娘親返回,不覺起了一絲疑心。便在此時,卻忽聽得外間一陣喧鬧,一道黑影乘機躍入密室,丟下信箋便即消失……
楊許大為疑惑,遲疑片刻終於打開信箋,隻讀得片刻便即麵色大變,那信箋上寫道,他母親已落入楊廣魔爪,抗拒不成被奸汙而自盡,且楊廣已派遣侍衛前來捉拿他。要知道,楊廣的色魔名聲本就赫赫有名,加之方才的奇怪舉動,楊許不免信了七八分,當下試探性的尋了個借口離開偏殿,向宮門方向行去。
才行了數十丈,便見一隊侍衛匆匆忙忙向偏殿方向趕去,他見得此景,當下更無疑惑,急忙設法逃脫,怎奈宮門把守嚴密,卻是無計可施。便在此時,卻又是先前那黑影陡然現身,示意他跟隨而來,在一處宮牆旁以蛇藤附牆,攀越而出。說也奇怪,竟是沒有遇到任何阻礙。
而後,既已出得宮門,楊許當即奪了匹快馬,也不再回府,當即狂奔出城,一心想著趕回京都向父親報訊。沿途中,又再度遇上刺客與風影的追殺,若非遇到石不語,隻怕這位遭遇大變的少年已殞命於茫茫荒野之中……
在聽罷楊許忿忿的敘述之後,本應按照慣例安慰上幾句的石不語,卻忽的摩挲著下巴,沉吟道:“你說,救你的是位黑衣人?不消說,肯定沒看清他的臉……”
楊許微微愕然,旋即應道:“是……老實說,他連說話時也極其簡單!先生,這裏有什麽問題麽?”
石不語輕輕搖頭道:“那倒沒有,我隻是奇怪他的身份,能在楊廣之前得到消息通知你,並且又如此輕易的帶你離開皇宮……你不覺得,這裏很蹊蹺麽?”
楊許怔了一怔,遲疑道:“我沒想過那麽多,不過,他應該沒有惡意吧!”
石不語望了他一眼,歎息一聲,心道這位世子心性直率得很,倒象是山野中的淳樸少年,哪來象是皇室的子弟。當下也不再多談此事,沉吟片刻,便即轉口道:“我也不瞞你,我此次出行,正是要去京都遊說你的父親起義……那麽,你的意思如何?”
楊許麵色逐漸凝重起來,在眾人的視線中,他微微垂首,沉默半晌,終於重重的咬牙道:“請先生助我入京都,我亦要勸父親起義叛楚,為娘親報仇雪恨!”
石不語聞言淡淡一笑,拍著他的肩膀道:“好!好!從現在起,我們真正算是一路人了,不過,關於潛入京都麽,恐怕還要先兜個圈子……”
與石不語預料的一樣,在接近京都之後,根據幽姬先行一步的探聽,京城四麵的道路都已徹底封鎖,且有重兵把守,搜查十分嚴密。幽姬嚐試著以影術潛入城中,卻根本無法靠近楊信居住的王府,數位宗士日夜輪換,徹底封鎖了王府的各個方向,在這種情況下,便是一隻螞蟻也休想飛入,更何況是幾個活生生的人。
不過,除了壞消息之後,幽姬也帶回了一個好消息。大概是因為接替鎮守的將領還未抵達,加上顧忌楊信曆年在軍中的威信與勢力,這些宗士隻是以保護的名義跟隨著他,卻沒有任何軟禁或者傷害的意圖。因此,蒙在鼓裏的楊信依舊掌控著全城的防衛工作與軍事部屬,時不時亦往軍營走上一遭,並未受到任何阻撓。
“早已料到如此……”輕搖著羽扇的男子,在聽聞回報後,頗為自得的做出運籌帷幄的姿態,隨即便在楊許的崇拜目光中,微微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先去另一處看看……”
半日之後,一幹人等已迂回繞過京都,而出現在西原上空。因了時間緊迫的緣故,眾人根本沒有通報身份等待入內的耐心,而是直接選擇了於留守府上空俯衝而下。這種毫無顧忌的舉動,在刹那之間,便引來了十餘名頂盔戴甲的武士……
“閣下何人?擅闖西原王府,所為何事?”一位年輕的武士首領上前一步,按刀問道,雖然麵對著體形龐大的巨獸,但他仍然保持著語速的平穩,可見其心中的鎮定。
石不語環目四顧,不禁微微的皺起了眉頭,西原府他已是熟門熟路,卻從未見過這些麵生的侍衛,當下不免起了一絲疑惑,淡淡道:“在下有要事拜見李留守,還請通報一聲。”
因了心中的疑惑,他在說這句話時,刻意的去除了往日的親密稱呼,盡量使自己保持普通訪客的身份。隻是,那幾位武士聞言,卻是麵麵相覷半晌,方由先前的那首領應道:“主公眼下不便見客,還請閣下耐心等待……”
石不語微微點頭,頓了頓,又追問道:“那麽,不知要等待多久?”
那首領神色極其古怪,沉吟道:“這個……卻不太好說,可能是半日,也可能是一兩日……”
“原來如此!”石不語淡淡一笑,心中卻已起了極大的疑惑,當下向著幽姬使了個眼色,徐徐上前兩步,隨口道:“我看尊駕麵生的很,是否……”
話音未落,他已猛然探手,重重抓向那人的肩膀,意欲一招擒下,再做拷問,怎料那首領竟也有幾分手段,見得對手襲來,情知不敵,幹脆就地一滾,閃出了攻擊範圍,不待起身,便取出一枚竹哨,竭力吹動。
尖銳的哨音中,那圍在四麵的十餘位武士已相繼出手,卻哪裏抵擋得住幽姬的影術攻擊,虛影一閃而過,那些在陽光下拖曳的影子登時停滯於當場,而幾乎在同時,影子的主人們亦徹底的失去了行動能力,如同雕塑一般怔怔立於原地,便連開口呼喝也不可得……
見得如此,石不語徹底放下心來,輕輕揮出妖力,再度卷向那首領,口中笑道:“搬救兵麽?要不要我幫你喊幾句救命?”
那首領微微一怔,下一刻,驚愕的目光中已忽的現出狂喜之色來。察覺到不妙的石不語,下意識的猛然反向躍出,幾乎在瞬息之間,丈餘方圓的巨大鐵球已重重落在他的立足之地,地麵劇震,煙塵喧囂,堅硬的青石地麵上已陡然現出一個深坑。
“什、什麽!”不待石不語立定,頭頂已猛然罩上一層黑影,待他愕然抬頭望去,卻見一位巨漢正從大堂的簷角上高高躍起,如同泰山一般壓將過來,身在半空,那粗壯到幾乎趕上常人大腿的手臂,已猛然揮動著粗大的鐵鏈。於是,原本深陷於坑中的鐵球再度高高揚起,帶著呼嘯之聲砸將過來……
“開、開玩笑!”遁千裏於刹那間發動,石不語看似輕鬆的閃避而過,但他內心的驚懼之情,卻也滿溢於言表之上,從這鐵球的威勢來看,怕是有上千斤重,便是元慶在此也未必舉得起來。而這大漢竟然身在空中,毫無借力之處便能揮動自如,可想而知,那一身蠻力,已大到何等驚人的地步……
不容他細想,眼見一擊不中,那大漢登時又是一聲野獸般的怒吼,雙手一帶,將鐵球拉至身旁,在頭頂不住盤旋揮舞,帶出呼嘯的風聲。他的血色雙眸,牢牢鎖著敵人的位置,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可以想見,當那鐵球再度脫手而出時,那雷霆一擊的速度與威力。
“開飯啦!”便在此時,忽聽得一旁傳來如此的輕呼。聲音雖然並不響亮,但那黝黑的大漢聽在耳中,卻如奉綸音,猛然丟下了手中的鐵球,如同等待開飯的寵物一般,奔向聲音的所在。
下一刻,他已從盈盈而立的少女手中奪走了一條烤羊腿,旁若無人的坐在大石上,大嚼大咬起來。而微笑的少女在將目光轉向場中時,卻忽的滿麵愕然,旋即歡喜無限的撲了過來,一頭鑽進了石不語的懷抱,嬌嗔道:“爹爹!你怎麽來了!”
這婷婷少女,不是那位新近進位為王的秀寧,更是何人?見得她平安無事,石不語登時鬆了口氣,當下攬著她的纖腰,在一幹武士的愕然視線中,輕笑道:“你府中何時多了許多厲害人物,果然身手了得!”
到了此時,若是那些武士還不明白,便真的是見鬼了!麵麵相覷中,那位驚魂未定的首領上前一步,麵色蒼白的遲疑道:“閣……閣下,莫非便是……”
石不語淡淡一笑,便欲點頭,卻被秀寧搶先一步,挽著他的胳膊,輕喝道:“德容,你們竟敢對我爹爹如此無禮!便不怕孤家治你們的罪麽?”
她是女兒身,口中卻自稱‘孤家’,頗有些不襯,石不語聽在耳中,不免莞爾一笑。怎料那幾位武士,卻如同遭到雷擊一般,齊齊跪下身來,以頭伏地道:“屬下不敢!屬下等不知尚父親臨,自作主張攔截,罪該萬死!”
石不語瞧得於心不忍,在旁勸道:“寧兒,是我擔心你出事,特意隱瞞了身份,怪不得他們!”
聽得他說擔心自己,秀寧不覺心中一甜,口氣也緩和了幾分,隨即揮手道:“罷了,你們且退下吧!日後也要先問問情況,莫要如此唐突!”
那幾名武士連連答應,便即起身告退,才行得幾步,卻又見秀寧微一沉吟,喝道:“且慢!”
那些武士聞言一顫,登時又停下步來。秀寧把玩著手上的玉環,徐徐道:“方才責了你們的無禮之罪……不過,你們明知不敵,卻仍與敵人周旋纏鬥,倒也忠心可嘉……德容,從今日起,我便升你為百戶,你的這些部屬,各自賞銀五十兩!”
那德容聞言大喜,無論如何也料不到會有這等好事,愕然半晌,方才與一幹武士齊齊伏地,感激涕零道:“屬下定當鞠躬盡瘁,以報主公厚賜!”
石不語在旁見得此景,不禁輕輕歎息一聲,隱隱為這女兒的禦下之道喝了聲彩,先是示之以威,而後又撫之以德,如此雙管齊下,這些武士必然傾心為她效命……這麽看來,這位新繼位的西原之主,卻端的有幾分手段,不愧是得了星宿之力的天命所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