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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章祭灶节(上)

北方的祭灶节一般是在腊月二十三这一天,也就是后来的小年。和后来的小年有所区别的是,此时的祭灶节不属于除夕范畴内的节日,而是《礼记。祭法》规定的一年七祀中的一祀。

这时候的祭祀远比后来的节日更庄重。这种庄重体现的不是物质层面,而是精神层面。无论富庶、高低,大家、小户,对上苍仙神拜祭许愿,祈求未来平安幸福,都是一样的虔诚。

新义军大营的各个灶台上都摆上了香案。香案上供奉的很简单,正中用碗碟或盆盏,盛了沙土,插上几支线香,就是供奉灶神之物了。线香两侧,又有一碗清水、一束干草、一碗黑豆。这是供奉灶神坐骑的。

石青正个上午都在军营内走动,到各队灶台上拜三拜,和士卒随意家常。待六七十个灶台转下来,半天过去了。

“宰羊!开酒!每位兄弟一斤肉、半斤酒,今儿大伙好生乐一乐。来日准备上阵拼杀。”

石青一声令下,大营里顿时响起一阵咩咩咩的声音,一只只羊惨叫着被新义军士卒放倒,柴草架了起来,铁锅冒出浓浓的白汽。。。节日的气氛笼罩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石帅。军帅府通联小队来了。嗬!这倒是巧了,肉香味刚飘出来,他们就闻着来了。。。”韩彭吆喝着带了一行人过来。为首之人乃是刘复。

石青一见刘复,当即奇道:“咦?今次怎地劳动刘国相大驾?”刘复由刘启向邺城朝廷保荐,如今名义上的身份乃是东平国国相。

“石帅安好。”刘复仍是那副不急不躁的样子,先向石青行了一礼,待石青还了一礼后道:“泰山军帅府有些事情需要向石帅回禀请示,家父和刘刺史认为,由复走一趟较妥。所以。。。”

莫非发生了什么事?石青一闪念,肃手请刘复单独进了大帐。

“石帅勿须忧虑,泰山一切都好,各地民众渐已安置妥当,地方上的治理、办学越来越像样子了。”

见石青脸色沉重,刘复先宽慰了一句,然后道:“刘复此来,是向石帅禀报南边传来的一些消息,另有一件事,也需要石帅拿个章程。。。”

刘复此来,告诉了石青两个消息,一是受新义军连累,褚衰已辞职归隐。新义军因此和大晋断绝了联系。二是扬州殷浩接替褚衰,主掌大晋北方诸般事宜。殷浩一到任,便遣密使到了泰山,以打听荀羡近况为由,实是想试探新义军对大晋真实的态度。

以刘启、刘征的意思,大赵乱成这般模样,迟早必亡,新义军若能投身大晋,是为上佳。只是,这二人也拿不准石青的打算,是以遣刘复前来邺城,意欲劝说石青南投。

没等刘复说完,石青已陷入沉思之中。

换作以前,他对大晋自然是不屑一顾,之所以和大晋保持联系,存的心思就是能骗一点是一点,一锤子买卖。现今在邺城几经挫磨,石青深深地意识到,很多事情不是他能轻易改变的;如果,张举逃出邺城,李农、石闵注定因分裂而失败,最终枋头氐人攻取关中,鲜卑慕容席卷中原。。。

如果这些成真,新义军将怎么办?大晋再是荒唐无稽,毕竟与新义军上下人等同族同种,也许到时就是新义军唯一的依靠。

沉吟良久,石青缓缓说道:“刘国相。你回去告诉两位刺史,先与殷浩保持着联系,我们边走边看,不急于成事。”

刘复松了口气,石青这般处理,也是应有之意。只有他不拒绝,就勿须自己费力劝说了。

请刘复下去休息后,石青命人喊来荀羡。

“令则。来。坐。来到北方有段日子了,令则可曾想家?”石青端了一杯热水,递给荀羡,亲热地招呼着。“令则家里可是有位千娇百媚的公主哦。”

石青这种态度,令荀羡很不习惯,他接过热水,坐下之即,脸皮扯动了一下,问道:“石帅。招属下过来有事?”

石青呵呵笑了两声,道:“也没什么大事,随便拉拉家常吗。。。哦,对了,告诉你个消息。殷浩殷渊源使持节,接替褚衰监徐、扬、兖三州军事。”

“啊!真的?”荀羡刚坐下,又忽地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阵兴奋的光芒。“太好了!渊源从此尽展所长,必定一飞冲天。”

石青彻底无语了。这个殷浩确实是第一名士,可出了一个‘名’字,几乎一无是处,没想到荀羡这么瞧得起他。他努力着,在脸上挤出一堆笑,附和着说道:“殷渊源确实不凡,甫一上任,便知新义军被人误解,遣人前来安抚。。。”

“哦?”荀羡疑惑地看向石青,他敏感地感觉到,石青唤他来,必定和好友监三州军事之事有关。

“令则。对肥子城杖责诸位一事,你是怎么看的?”石青肃手请荀羡就座,然后坐在他对面,拉开长谈的架势。

荀羡思索了一阵,斟酌着说道:“实话说吧,当时我觉得不可思议,直以为天地颠倒了一般,那两天浑浑噩噩,不知怎么过来的。后来乐陵仓外一场厮杀,亲眼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我才知道,与死亡相比,责打算不了什么;来到邺城,再次见到大赵一个个显贵大吏,说被砍死就被砍死,这让我更加明白。人,真的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这世间少了谁都没什么,一切照旧。如果,肥子城外的杖责再来一次,我想,我会认为很正常。。。”

这个人算是真正成熟了。石青一笑。

“。。。来到北方有一段时间了,以我看来,北方、南方就像两个世界,行得是两套规矩。。。”

荀羡若有所思地说着。“。。。有些事在南方很正常,到了北方就显得奇怪了;有的事,在北方很正常,南方人却禁受不得。也许,问题就出在这里。”

“很好!”石青抚掌大赞,笑吟吟地对荀羡说道:“令则能如此想,石某就放心了。我欲让令则回返南方,沟通新义军和大晋朝廷之间的联系,不知令则意下如何。。。”

荀羡还未回答,左敬亭掀开帐帘,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禀道:“石帅。有些不对。邺城之内似乎有厮杀的声音。”

“嗯。厮杀?!”石青忽地站起,疾步向外走去,走到帐口,他又转头交代一声:“适才石某所说之事,令则好生考虑,闲暇时禀告与我。”说完,他急匆匆出了大帐。

新义军营地正对的就是一道城门,这道城门专供西苑禁军进出,平时并不开启。石青从冰面上越过清漳水,就开始听到风中夹带着隐隐的喊杀声。

“斥候亲卫可曾派出?”石青一边向邺城靠近,一边问左敬亭。

“已经派出。稍后就有回报。”

石青临近邺城的时候,城内喊杀声突然大了起来,不知是靠近的缘故,还是因为厮杀更加激烈了。

会不会是孙伏都的那场伏击?难道大变已经开始了?石青脚步一顿,脸色阴晴不定。

据史料记载,邺城最大的一场动乱,是由孙伏都伏击石闵、李农开始的。由于史料残缺,这次动乱的发生只记载了一个大致时间,也就是元日(春节)前几天,没有准确说明是哪一天。石青原打算痛痛快快过个祭灶节,明日开始战备,谁知今日城内就闹出这么大动静。

“怎么啦?石帅。”左敬亭疑惑地望着突然止步的石青。

“不用看了,城内有变,而且是大变。传我将令。。。”石青转身返回大营,一边走一边下达命令。

“命令诸葛羽率本部守护大营,就地待命。”

“命令中垒营于西苑城门外集结待命,随时准备进入西苑作战,支援武德王、李总帅。”

“命令跳荡营立即集结,随本将一起开赴北门,准备进城作战。”

“命令锋锐营,放弃巡防明光宫,全营移驻清漳水浮桥,严守浮桥及清漳水一线。”

石青每下达一条命令,立即就有一位传令亲卫,飞马前往各营传令。

驻守明光宫的锋锐营最远,校尉丁析接到命令后已到了午后,当时他就急了,锋锐营大部人马尚且在外巡视,未曾归营;离天黑不到两个时辰,他需要收拢士卒,需要收拾拔营,还要徒步十好几里路。这么多事,时间哪够啊?

“吹号!快吹集结号。。。传令,集结一部开拔一部,全营天黑之前赶至浮桥后再行集结,”他慌得连声大喊,匆忙安排开拔事宜。

“校尉。昨天抓的两个人怎么办?”一个亲卫匆匆询问。全营开拔,关押的人怎么处理得有个章程。

“嗯?”丁析忙的焦头乱额,哪顾得再去审问那两个难民,没好气地一挥手,怒道:“便宜他们了,放了吧。把他们给我乱棍打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