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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回家

五月十四。晨。

石青告别周成,率骑兵大队踏上归程。七千余骑轻装快马,推进的十分迅速,午后便即抵达鲁郡,进入新义军辖区,当晚,队伍在驺城驻扎下来。

鲁郡有二十七个难民安置点,另有五个归顺新义军的本地坞堡;总计约莫近四万人丁。第二日,各营骑兵在驺城附近继续操演,石青带着麻姑四处走访,用了两天时间,将二十七个安置点和五个坞堡一一走遍。

五月十七。

大队人马继续北上,过鲁县,渡泗水,黄昏之前赶到汶水之畔。牵着战马走在汶水浮桥之上,石青感慨连声。

“麻姑。你知道吗?一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新义军从谯郡北上,来到泰山;渡过汶水的时候,大伙那个兴奋,就甭提了。。。”

“小耗子人最小,声音倒是最大,调子真高啊,河对面的韩彭都能听见。。。唉,这小子不知道怎么样了?他挺机灵的,那晚怎么没能脱身呢?”

麻姑没有插口,兴致盎然地听石青絮叨。路上的尘土混合着汗水把她那张俏脸涂抹成了一张以黑白为主色调的花脸,她没有察觉到这点,努力地将笑容向身边人绽放;笑容和黑白线条拼凑在一起,看起来颇为怪异,若非那双宝石般的眸子不时闪现出浓浓的笑意,让人真的无法看清她的表情。

石青看到后,莞尔一笑,停了下来,将左手腕处的衬里扯长了一些,伸过去在麻姑脸上轻轻地擦了一擦。

麻姑下颌轻抬,微扬起脸,将眼睛眯了起来,十分惬意地享受着男人的温存。

石青掸了掸她的发梢,薄薄的灰尘随着他的手指飞扬起来,石青带着些愧疚,柔声说道:“麻姑,辛苦你了。回到肥子以后,日后就在军帅府好生歇着,不要随我出征了。”

“不辛苦的。”

麻姑一笑,细密净白的牙齿露出一些,珠贝一般,点缀得一张俏脸顿时生动起来。“我喜欢,我愿意。”

听到“我喜欢,我愿意。”这句话,石青感觉体内那颗硬邦邦的心几乎要全部融化了。

“石帅!长史王先生专程迎接石帅来了。”

雷弱儿的禀报打断了两人的温馨。石青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惊问道:“是景略兄?他怎么跑到这儿来迎接?”

石青惊讶不已。汶水距离肥子还有五六十里,若真是专程迎接,距离未免太远了一点。嗯,许是王猛来蛇丘办事,正好遇上自己吧。

待石青登上汶水北岸,一看岸边以王猛为首的迎候队伍,便知道自己猜错了,王猛还真是专程前来迎接的。

王猛的迎候队伍并不大,不过十个人一辆车,除了伍兹和四名护卫之外,赫然还有四名年轻女子。

四名女子显然是从邺城接回来的宫女,衣饰华丽,举止有度,凫凫婷婷侧立在大车之旁。那辆大车青布蒙顶,桐油刷壁,席塌铺厢,枕裘齐备,而且不是牛车,是由四皮毛色一般的黄骍马驾辕的马车,这样的马车已经不是一般意义的马车,按照古制,应该称之为驷黄。

无论是驷黄还是宫女,若是是为了专程迎接石青,王猛断然不会带到蛇丘的。

望着疾步迎上来的王猛,石青讶异地问道:“景略兄。你这是为何?”

王猛郑重一礼,随后回道:“启禀石帅。军帅府以为,石帅率领新义军征战数月,大破枋头,抚平滠头,除段氏鲜卑,纳司州大部以及陈留郡、枋头数千里之地,实乃大捷,班师之际,青兖该当浓重迎接,是以。。。”

王猛话未说完,便被石青插口打断,他不悦地说道:“景略兄该当知道,石某并不在意这些凡俗礼仪。青兖困僻经年,民众吃用尚且难以维持,军帅府为些虚礼铺张浪费,虚耗钱粮,石某怎能心安。”

“石帅。此并非虚礼,而是必须之道。”

王猛踏前两步,正容说道:“新义军来泰山为时不到一年,石帅在泰山更只待了半年,其中与收容的二十多万南下难民相处时间不过两三月光景。石帅若是不讲这些虚礼,只怕要不了多久,他人会忘了谁才是青兖的主人,难民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帮助他们渡过的严冬。”

“哦?难道有人暗中什么企图?”石青一震,眼光瞥向伍慈。

伍慈凑上来,谄笑道:“石帅放心。伍慈日夜紧盯,青兖平安的紧呢。不过,凡事预着立,不预则废;青兖一时平安不代表一直平安无事。王长史认为,军帅府应该趁大胜之机,大张旗鼓地宣扬新义军战果,广谕青兖生民知道,谁才是青兖真正的主人,以杜绝小人侥幸之心,防患于未然。祖小姐和两位刘大人对此颇为赞同,是以。。。”

石青心里一亮,恍然明白过来。此举虽然耗费一些财物,但是,对比自己威望树立后青兖人心更为凝结、日后麻烦减少这些好处,耗费些财物真的很值得。

赞许地对王猛点点头,石青笑道:“于细微处见真知,景略兄实乃经世之大才。石青佩服。”

王猛微微一笑,再度进言道:“石帅英雄无双,龙虎之姿,左右必有鸾凤相随,如此阴阳调合,方显威仪。王猛特地带来四位侍女服侍麻小姐和石帅,梳理更衣,以添仪容。”

石青此时心情甚好,瞅瞅麻姑那张大花脸,呵呵笑道:“景略兄。由你安排就是了。石某无有不遵。”

队伍在蛇丘停了下来。驻扎休息。

石青好生洗了个澡,重新梳理了头发,才长出来的一点绒须被他用环刀刮得干干净净。麻姑在四个侍女的服侍下梳理打扮,挽髻带簪,恢复了女儿家颜色。

石青还是首次见到精心打扮后的麻姑真容,但见花容月貌,眉不描而黛,腮不敷而艳;玉骨雪肤,飘飘兮若秋水凌波,皎皎兮如碧月流光。

“真美。。。”石青不由看得呆住了。麻姑瞅见,抿嘴一笑,两颊升起淡淡的晕红,有着三分欣喜,有着三分害羞。。。

第二天起床之后.石青换上崭新的衬里、皮甲,整个人顿时焕然一新,雄武之中带上了三分英气。

麻姑着了一件月白色为底的委地精锻长裙,长裙上绣着一朵朵鲜艳夺目的大红花,红花玉肤相映,耀得石青两眼发花。

两人登上驷黄,石青挺直身躯,扶栏傲立,宛若狩巡四方的王者。麻姑错后半步,扶着石青左手俏生生地站立一侧。

“驾——”雷弱儿亲自担任御者,吆喝声中,长鞭打了个响哨,驷黄平稳地向前驶去。

车辚辚、马萧萧。烟尘腾空弥漫,旌旗招展如云。七千余铁骑肃杀严整,护着新义军军帅的车驾——驷黄,滚滚向北。

“镇南将军得胜回师——”

“新义军天下无敌——”

“志愿兵是泰山守护神——”

。。。。。。

一队队骑兵高呼口号,在难民安置点中穿梭,在劳作的人群中穿梭,在广褒的青兖大地上穿梭。

距离肥子三十里时,刘复、孟还真率军帅府民务部、政务部二三十官吏迎上前来,诸人一一和石青见过礼后,队伍再次前行。

午时许,距离肥子二十里时,戴真、刘征带领孙鼎、诸葛裕等几百名乡老郡望箪食壶浆前来劳军。

大军驻地驻扎,休息进食,石青走下驷黄,携麻姑和乡老郡望一一招呼叙话,一个时辰后,再次踏上归程。

大军抵达肥子城南十里之时,祖凤、刘启率军帅府有职司官吏,以及数千肥子居民一起来迎,场面与前几次更为热闹,更为庄重。

石青扶栏四望,但见两侧将士肃杀威严,兵戈如林闪耀着寒光;前面人头蜂涌,无数民众高声欢呼,对自己遥遥叩拜。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围绕着他石青在运转。这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年时间,我竟然走得这么远!竟然到了这一步!”穿越以来发生的一切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快速掠过,他看到褚衰黯然留下了粮草辎重,他看到吕护授首之时的不甘,他看到蒲洪的愤怒和惊骇,看到姚苌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到姚襄永远如一的微笑,看到段龛的绝望。。。

莫名地,一种强烈到极处的自信油然而生。

我行的!我能够改变!我已经改变了许多。。。

石青眼光缓缓扫视着欢呼的人群,这些人的命运已经被他改变。

突然,石青目光一凝,落在一个挺直的倩影身上。一年时间,当初那个稚气的骄傲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骄傲,有的只是沉稳;也看不到稚气,有的只是磨砺之后的坚韧。

只是,她的眼神为什么如此忧郁。。。石青心头蓦地一痛。

“停车!”石青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下意识地挪动脚步,他想尽快下车,到那个小女孩身边,问她为什么如此忧郁。

“石青。等等我。。。”麻姑甜甜脆脆的声音传入耳中。石青一怔,停下了步子;随即麻姑柔柔的小手抓紧了他的左手小臂。

当麻姑淡淡的体香沁满他的口鼻之时。石青突然明白,那个小女孩为什么这么忧郁了。他心虚向小女孩望过去,只见那张美丽的脸庞神情如故,只是眸子里的忧郁似乎更加地浓了。

景略兄啊景略兄!你想害死我——

石青懊恼不已。他终于明白王猛大张旗鼓地迎接自己背后蕴含的用意了。趁这个机会,王猛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了青、兖士民一个错觉——麻姑是青兖两州真正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