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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章惊变(中)

踌躇之间,王泰眼波闪烁,余光里忽然映出路左一个颠颠的不成人样的大马猴身影。咦——惊疑一声,王泰翻身下马,交代四名亲卫道:“在此等待,王某去去便回。”说罢,他疾步向左一拐,扬声招呼道:“这不是采风司伍主事吗?上党一别,至今已过三月,伍主事一向可好?”

采风司伍主事自然是伍慈了。伍慈认识王泰,不仅因为上党郡事了时见过一面,还因为王泰是采风司重点监控对象。听到招呼,伍慈稍稍一愣,旋即脸上堆出笑容,嬉笑着寒暄:“原来是王将军。幸会幸会。。。。。。”

“幸会幸会——”

王泰哈哈大笑走过来,揖手为礼之时,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伍主事,张遇打算反出邺城,和蒲安里应外合夺取壶关,占据上党郡以为日后立足之地。大人能否将此消息传给祖夫人,以便夫人早作应对!”

说到这里,王泰声音一扬,大声笑道:“民王命令豫州军、魏憬部混编骑组成讨虏军北上救援冀州城,王某奉命去太子东宫向魏憬传达民王诏谕,今日无法宴请伍主事了;他日从冀州城回来,再与大人畅饮如何?”

王泰自以为惊心动魄的一番话并未引起足够的反应,伍慈神色淡然,好奇地瞥了王泰一眼,然后眼光若有所思地转向道路另一侧的豫州军亲卫,一语双关地说道:“王将军的好意伍慈心领了。。。。。。。”

说到这里,他也压低了声音:“天不济难,惟人自救。王将军能够分清敌我,及时抽身,可谓自救矣。”

王泰霍然一惊,抬眼再看向伍慈时,身上已是湿淋淋的汗透几重。

伍慈不经意揖手告辞道:“将军直管去忙,伍慈需要向夫人回禀此事,稍后会去魏憬营中和将军再会的。”

王泰暗自庆幸,伍慈的反应非常清楚地表达出一个信息,那就是张遇的图谋早在邺城朝堂掌控之中,根本就不可能有任何胜算。自己若不早一步做出抉择,结局只怕将会和张遇一般无二。

冷汗淋漓之间,王泰拱手还礼道:“王泰这就去太子东宫恭候夫人诏令,只是,张遇命王泰传信蒲法、蒲坚兄弟,让他们联络蒲安,里应外合夺取壶关,王泰该当如何处置此事?”

伍慈笑了一笑,毫不介意地道:“将军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直接告于蒲家兄弟就是。其他的事,夫人会拿主意的。呵呵,王将军,就这么说了,伍慈行走一步。”

嘎嘎怪笑声中,伍慈往官署区方向走去。

王泰呆站了片刻,待衬里的冷汗干透才会合了亲卫,到蒲雄寓所向蒲法、蒲坚传达了张遇密信,然后出了邺城南门,来到邺城西南角的太子东宫——魏憬部混编骑驻地。

被引进魏憬军营大帐中时,王泰四处一瞄,伍慈果然在座。除了伍慈和魏憬,帐内再无其他一个闲杂之人。一看这阵仗,王泰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也不向魏憬传令,冲伍慈拱手招呼道:“伍大人来得好快。”

伍慈随意一揖,看起来很散漫的样子,只是口气却十分郑重。“眼下是非常之时,张遇谋逆一事虽在意料当中,却也不可等闲视之。伍慈在夫人那儿讨了主意立时就赶过来了。夫人说,张遇王命在手,为了顾全民王颜面,我等不应在邺城率先发难;最好是出城以后,在张遇发难之时予以反制。”

王泰附和地点点头。“夫人胸有丘壑,能够如此顾全大局,实乃女中英杰。”

“是啊。大将军不在之时,邺城局面全凭夫人一力维持,夫人当真不易。”魏憬有所感触地插了一句。

伍慈笑了笑,稍倾,他笑容一收,截然道:“夫人推算说,张遇断然不敢在城内露出异志,就算他有心袭取壶关也只能在北上途中行事。邺城之往冀州城第一天的宿营之地一般是东北方的混轿,张遇很可能会在此发难兼并混编骑。夫人已经传下将令,从戍卫军中抽调五千人马今夜启程赶往混轿埋伏。明晚张遇若是在混桥发难,混编骑就和戍卫军里应外合,一举剿除这股忤逆之徒。”

王泰心中一凛,明晚于混轿动手兼并混编骑,然后挥师向西奇袭壶关正是张遇草拟的打算,没想到祖夫人早就把这一切算计好了,这样的话,张遇哪还有一点成功的可能?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些同情张遇了。

张遇并没感受到王泰的可惜悲哀,这时候他已经进了皇宫。在正阳门缴了兵刃,他随在窝盔身后一路转折,不一时儿就来到南台别野院外。

南台别野内琴音叮咚,院门虚掩,四个卫士默然肃立在外,没有其他声响。

“张将军稍等,容窝盔进去通禀民王——”窝盔止住张遇,吱呀一声推开院门。

韩氏听见响动,按了一下琴弦,起身迎到堂外,对走过来的窝盔说道:“民王有谕,命张遇单独进来说话。”

“是。夫人。”窝盔行了一礼,来到院外相请张遇,自己则守在别野之外。

张遇调整着步伐,让自己显得尽量从容一些;待进了别野,眼光一扫,落在正堂口上的韩氏身上。深深凝视了一眼,他来到正堂外,揖手向内行礼道:“末将张遇应招而来,见过民王。”

堂内没有回答,一旁的韩氏柔声道:“进来说话吧。”娇躯拧动,轻盈地在前带路。

张遇目光再次在韩氏背影上深深凝视了片刻,然后抬步进了正堂。进了堂内,张遇心中蓦然涌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向四周匆匆一瞥,但见堂内席塌上仰卧一人,像是麻秋,麻秋似乎睡着了,只是不见半点鼾声。

“民王这是?”张遇狐疑地望向韩氏。

“他死了。。。。。。是我杀得。”韩氏回过身来,淡淡地回答。

“啊—”惊呼刚起,张遇及时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吃惊的不是麻秋的死,而是娇柔无限、楚楚可人的“小娘”竟然能够杀人。

“我虽是一介柔弱女流,却不是任谁都能欺负的。”

韩氏面色淡然,语气却如冰一样冷冽。“当年你二叔辱我,看在同为南和张氏的份上,我可以当作无事一般。麻秋辱我,我却不能一直忍下去。之所以忍到现在才动手,只是因为先前你没有机会逃离邺城。现在你有机会走了,我也可以解脱了,所以。。。。。。。”

“小娘——”张遇轻唤一声,嘴唇蠕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冷冽的寒气似乎被这声呼唤融化,韩氏俏脸上绽放出和煦的笑容,她走到张遇面前,一双纤手伸出,温柔地捧起张遇脸颊,慈爱地说道:“我让人招你进宫没有别的事,只想再看你一眼。嗯,很好,张遇长大了,像个男人了,可以承担起重振南和张氏的担子了。你去吧,好好保重,到上党后多娶几房妻妾,不要让南和张氏断了香火。”

“小娘——”张遇悲声低呼,一头扎进韩氏怀中。

韩氏呢喃一声,紧紧搂抱住张遇,俏脸探出,在张遇耳边脸颊厮磨,仿佛终于与分开许久的情郎相逢了的痴情女一般动情。

许久。。。。。。

张遇从韩氏怀中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绝然的光芒。“小娘。我不能一个人走,我要带你一起离开邺城。”

韩氏哀婉地摇摇头,双手温柔地在张遇脸颊上游离。“遇。那样你会很危险的,走吧,别管我,只要你能照顾要自己,我就放心了。”

“不!我要带你走——”

韩氏越是如此,张遇越是执拗,拉扯着韩氏的手,就要外冲。这下当真把韩氏吓住了,她一边挣扎,一边劝阻道:“等等。。。。。。不要莽撞,要走也不是这般走法。”

张遇脚步一顿,喜道:“小娘。你说我们如何脱身。”

韩氏双手捧心,思索道:“若想安然脱身,只能乔装打扮混出宫。只是窝盔和外面的四名卫士不好瞒过,须得想法除去才行。”

“想法除去?”张遇目光一闪,开始思虑对策。

韩氏道:“别野里没有刀剑,想除去四人需要用计。这样吧,张遇你在屋里找根合手的棍棒当武器,待我将窝盔他们一一唤进来,你用棍棒在后闷击,想来应该能成的。”

张遇诧异地望了韩氏一眼,继而欣喜道:“小娘好聪明。”

韩氏半是娇嗔半是调侃道:“我是你娘呢,能不聪明吗。”

这句话比什么命令都管用,张遇闻言如闻圣谕,跳起脚就四下里翻找起来,最后拆了一张书案,选了一根支脚当作武器。

准备就绪后,张遇站在堂口一侧,书案支脚背在身后;韩氏假借麻秋的名义传唤窝盔;等窝盔进入堂内,向席塌上的麻秋行礼请示之时,张遇突然发难,用根棒砸晕窝盔。

窝盔身上带的有刀,接下来的事情越发简单了。四名卫士分成两拨被传唤进来,然后无声无息地被张遇用刀砍下首级。

韩氏在腰身上填塞了一些衣物,剥下一名身材矮小的卫士皮甲套在自己身上,然后将兜鍪下压直扣到眉际,遮掩了小半张脸,再用茶垢泥灰涂抹了俏脸;经过这番改装,没不一会整个人已经面目全非了。

“可以了——走吧,小娘,争取赶在关城门之前出城!”张遇脸色绯红,亢奋的好像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嗯。你别急,我是带你出宫的卫士,你好生跟在后边。”韩氏倒是比久经沙场的张遇镇静的多。按了按腰间的环刀,从容出了南台别野。张遇掩住院门,落后两步跟上韩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