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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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民心如潮

在孝昌花西乡庙湾黄村子里,在村子湾南边的一个土丘边,有十几棵粗大古柏树耸立在路边,枝繁叶茂,即使在冬天也是苍翠欲滴,树冠延伸而出的巨大冠盖,占地竟然有好几亩。此刻,古柏树群落的冠盖下,满满当当的坐着的都是人。不少人在初冬时节还光着脚,穿着草鞋,腿上面都是泥,像是从远路赶来的。这些人又黑又瘦,一看就知道都是几辈子的农民。也有几个穿着青布长衫子,像是读过书的。几个农家妇女,提着大铜壶,小心翼翼的给每个人手中的陶土碗里添加煮得黑乎乎的茶汤水。路边上架一口大锅里沸腾着,空气中飘着狗肉的香味。

两个身穿新式军装的人物在人堆里显得异常扎眼,正是李想和宋缺。李想带宋缺到孝昌一带进行战前最后的侦察。路上遇到的黄光中也跟来,他对这里非常熟,而且黄村人多姓黄,也是黄氏安荣堂的一支。李想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代,宗族在乡里之间有绝对的权威。有黄光中在,使他无论侦察还是作战,拥有绝对的主场优势。

侦察的结果使李想意识到这次战斗会很艰苦。使得北洋军生出警戒的客观原因之外,还有主观上在战役发起前,李想通电全国,发起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宣言,虽然没有暴露这一阶段的作战企图,但也造成泄密事件,失去了奇兵之效。据黄光中报告,当革命军大举出击京汉铁路时,孝昌地区的敌人已有警觉,各据点相继增加了兵力,仅孝昌城就增加到500多人。他们纷纷加固工事,储备粮弹,严加警戒。附近城镇,来不及撤走的都被北洋军洗劫一空,无家可归的流民汇聚成逃难的潮流。

花西周围数十里各村子的老百姓对烧杀抢掠的北洋军充满了仇恨。

身形已经相当龙钟的老者,看来是黄村辈分最高的一位,脸上堆积着皱纹和老人斑,后脑勺还拖着一个筷子粗的白发小辫子,朝李想抱拳作揖,这礼节儿还是做得一丝不苟:“大帅,救救我们!”

一个个向李想哭诉北洋军的滔天罪行。

这些都是一生数十年,脸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都是最善良安分的良民,都在旗人的*中,在满廷政府的异种族压迫下,在一代代麻木的给他们做牛做马!在两百六十余年中,他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波,多少次辛辛苦苦,生死来回,才在这片土地艰难的生存下去。从始至终,满清朝廷对华夏民族的压迫只是越来越深,防范的越来越严,任何能够唤醒民族之气的事物他们都会排斥,通过一切手段闭关锁国,把麻木的民众关在黑屋子里,不遗余力的实行愚民政策,直到把国人变成东亚病夫,把国家折腾成老大中国,挤迫得这个民族无法生存。

这样压迫挤兑,给华夏民族造成的伤害,就是辛亥革命之后,也远远没有终结。其后发生的一场中日全面与持续的历史大决战,这场民族的灾难总共持续了八年,双方动员兵力在十万人以上的会战总共进行过22次,双方兵力在一万人以上的战斗1117次,小型接战更是以万计,仅登记在册的中国军人伤亡了三百六十万人,中国平民死亡了三千五百万人,接近六千亿美元的财产以及无数的文物遭到日军的摧毁与劫掠。

这些当然都是后来地事儿了,但是华夏民族的灾难,却是在李想踏足的这个时空的时候早就开始了。

北洋军阀,不正是在为民族的劫难添砖加瓦?这个继承满清瘤毒的团体,封建、专制、腐臭,有这大清军人的优良传统本色,媚于上,勇于内,更怯于外。其后惹起的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还不如前清制度。

面前地这些老人,正一把眼泪鼻涕的向李想诉苦。北洋军不敢跟洋人挺腰把子,但是鱼肉百姓,横行乡里,是非常在行不过的。

对于这里善良的做了一辈子良民的人,那份承受压迫和剥削的坚忍举世无双,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会愿意跟着李想“造反”?

正是北洋军的这种*,李想和他的革命军被当救世主一般的期望着。

李想高调的宣布将革命进行到底,两个新成立的师团,大举向北洋占领区进行,湖北近乎绝望的民众似乎又看到了希望。还有这位大帅收复汉口租界,宣布减租减息的条令,让湖北民众口口相传。这全新的做派,他们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有的年轻人对李想大声道:“这下可好了,龟孙子的死期到了。你们不知道,花西的北洋狗杀了我们多少人呀!”

看着老人们一个个肃然长揖,李想赶紧放下茶汤,奔向前去,一个个的将他们搀起来。看到李想站出来,古柏下面坐着的人们嗡的一声站了起来,都哈腰向他作揖行礼。

这要一个个去扶,要扶到什么时候?李想只有同样的抱拳作揖还礼。

等着人们情绪平静又坐下。李想扫视人群一眼,高声道:“吾同胞苦于祖国沦亡,呻吟于异族专制之下,垂三百年矣。以四万万黄帝子孙神明华胄之多,而屈辱于区区五百万腥膻之鞑虏,其可耻可哀为古今天下笑,孰有过于此者,凡有血气皆当奋起,以雪此累世之深仇…………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

最后两句,古柏下的几十人,都嗡嗡的跟着他念,人人神色严肃,有若宗教仪式,连那些乡野村妇,都是满脸神圣。

当时革命刊物很多,但为免麻烦,多由口头宣传。宣传内容,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之类,太平天国檄文中的“忍令上国衣冠,沦于夷狄;相率中原豪杰,还我河山”之句,也时常引用,可是人人皆知的。

“自满清异族入关,扬州十日、嘉定七天,真是暴戾惨酷得无以复加了。如今满廷养的北洋狗,再次把当年的暴戾残酷重演。你们辛辛苦苦以血汗换来的点点东西,全被这些北洋强盗抢走,即使这样他们还不够,他们还会随便给你们加上罪名,糟蹋你们的女人,残害你们的身体,毁坏你们的家园。你们所受的一切苦难我都已经知道,并痛心不已!”李想一脸神圣,特职业神棍的那种,抬头向天,张开双手,大声的说话。

李想句句话都击在他们心头痛处,人群又是嗡的一声。一个老人抬起头来,已是老泪纵横。一个老人更是五体投地的拜伏下来:“大帅知道咱们的苦楚!”

李想的心潮同样泛苦,望着这些随朝代兴亡,苦字总是不改的百姓,他无语。以国势百年的积弱,纵然是他穿越客,能开一下金手指,在借助历史的先知,也就暂时出了一点风头。袁世凯的摆下的棋局,他是清楚的。北洋军的兽行,他也是清楚的。但是真正事到如此,他有的办法却也不多。他的目的是来南北和议捣乱的,是为了打乱袁世凯窃国大计的,是要在湖北再次掀起腥风血雨的…………他的实力还远远没有到和北洋军硬磕的当儿,现在能派的用场,无非就是把如今的局势搅得更是混乱,只会给湖北民众增添更多苦楚…………用这一省军民的无量鲜血,来坚定全国军民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决心,来开创一个民族的尊严、荣耀、自由、民主、共和。

李想的胸膛只是起伏,他的到来,并不代表他们苦难的结束。

他无奈的一笑,全是苦涩,声音却更大:“李朝地朝奸们,鞍前马后的为清人奔走,为他们搜刮粮食,钱财,女子………而且那些清人宗室,除了平安道。还要向其他道去蔓延……总有一天,整个朝鲜,会变成清人的土地。而我们朝人,将成为清人的奴隶!现在平安道内外,数万清人,就是附在我们朝人身上的吸血蚂蟥和凶神!现在就连我们种田浇水,都要交水钱!哪一个蓄水的苻洲,不是我们一手一脚建设出来的,就连李朝的贪官污吏,也从来不敢向我们收水钱!交不起水钱。就种不起粮食,种不起粮食,就只有饿死!

鞑子贱种侵入我中国二百多年,把杀不尽的我们汉人当作他的奴隶牛马,随便的压迫剥削,以万姓的民脂民膏,养那些世代封爵的鞑子贱种贵族们,些贱种分驻各省要地,想尽办法防着我们,又放一些贪官污吏替他们压制之,摧残之,凌迫之,近年更有西方列强进迫,朝政已经紊乱达于极点了,他却变得来奉承洋人,情愿跟洋人做奴隶,把我们汉人来给洋人做三层奴隶,又把我们的祖先用热血和荣耀浇灌的土地,今天割一块送给这个洋人,明天又割一块送给那个洋人,丧权辱国到了极点……总有一天,整个朝鲜,会变成洋人的土地。而我们汉人,将彻底沦成为洋人的奴隶!这满洲鞑种媚外奉承洋人,更难不顾我们汉人的死活,加倍的盘剥起来。鞑虏慈禧老太婆说过‘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话,朝廷地汉奸们,鞍前马后的为洋人奔走,要卖尽我们的国家!我们汉人的性命财产真是要到极危险的境界了,动不动又弄得承认赔款,又是租借土地,又是把铁路送给洋人,连关税也送给洋人。你看各种东西都越来越贵,老百姓的生计是一天比一天困难!如今,满廷走狗北洋军更是把我们储存的冬粮抢去,没有了过冬的粮食,我们就得饿死!武昌的黎元洪军政府无能,没有人敢与北洋军为敌,但是还有我——李想,和我身后的革命军!”

慷慨激昂的话语,顿时激起了最大的应和。每个人都扯开了嗓门。说起北洋虎狼在各地收刮粮饷是如何的残暴,他们又是如何的荒淫。北洋两军数万人驻扎在汉口、孝感、京汉线,巨大消耗,更多的补充是就地完成,这对湖北地方的压榨又是何其的残酷。

古柏树下,群情激奋。有的村民说到苦处,还纷纷的哭了起来,指天誓日,暴烈到了极处。整个院子,就像一座小小的火山仿佛。

曾高和黄光中他们,同样的满脸沉痛。

在人们情绪到了最激昂的时候,李想猛的一挥手:“今天,我们站在这里!站在中华大地上!站在这块我们祖先用鲜血和尊严浇灌的土地上!我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民族,一个在屈辱中呻吟的民族!那些北洋兵们骑在我们的脖子上作威作福,他们随意践踏我们的尊严,剥夺我们的财富!你们告诉我,你们是选择做奴隶而等死,还是选择不做奴隶而拼死找活路?!我们不能再指望朝廷和北洋给我们一个做奴隶的机会,我们必须自己奋起,革命!”

此话一出,院子中有地如火上浇油一般,更加的亢奋起来,挥舞着拳头恨不得马上动手。“大帅!我们都知道,再不革命,我们都只有等死!”

他们真的很单纯。

话到此地,李想还能说什么?他只有默然的点头。

他此刻的势力实在太弱小,只有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组成民众的大联合,希望能够创造奇迹……他已经是拼了命的努力,尽了对历史能够的所以努力和责任。

某位伟人曾经说过:世界什么问题最大?吃饭问题最大。什么力量最强?民众联合的力量最强。而他而今也联合湖北民众的力量,是否可以创造奇迹?

曾高和黄光中容色冷静,目光聚集在李想身上。

革命?李想不止要把湖北战事扩大,还要动员平民介入战争,他们手里只有锄头粪叉,而北洋军人数十万,他们手里可是有洋枪的啊!

最后,黄光中脸色沉重,低声咬着牙齿道:“大帅,革命只应该是少数人的流血牺牲,不能连这些平民百姓也牵连在内。革命不就是为民请命,为民谋幸福!这样的让平民也流血的革命,值得吗?”

曾高也只有苦笑,低声道:“不可能有用的……北洋军有刀子,有枪杆子……”

李想冷冷的咬牙切齿道:“非隆隆炸弹,不足以惊其入梦之游魂;非霍霍刀光,不足以刮其沁心之铜臭!”

曾高和黄光中肃然,只是微微的低下了头去。这是中国留日学生杨毓麟的振臂高言,是党人,没有不知道的。

说完这句,李想的脸色又缓和了一些,看着慢慢安静下来的人群,缓缓道:“民气如潮,我们顺应潮流,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北洋不得民心,又有什么好怕?”

李想虽然对这堵上前程、命运、历史的一战,心里也在打鼓,可是作为一军主帅,他们的脊梁骨,他不能露出一丁点犹豫,脸上全是满满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