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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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革命就是暴動

黄昏,金鹰卫三百猛士的队伍从南京下关码头登上了楚观舰,他们此去的目标是长江上游湖北武汉。那一天风寒雨冷,李想和水仙儿站在月台的一边,身边是经过的背着行李,扛着枪的士兵队伍。

李想和水仙儿背对着长江滚滚如怒的江水,向着南京城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除了城市徐徐虚亮起的零星的灯火之外,他们看见的是一个空旷而宁静的黄昏,和破碎的北伐之梦。

上船的时候,队伍非常肃静,每个人都在默默地走着,谁也没说什么话,但李想听出有的战士在轻轻唱着《七律•革命军占领南京》――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辜名学霸王。

李想见金鹰卫都已经上船,又看看徐徐黯淡的天色,天空又飘起小雪,无限忧郁地叹道:“上船吧。”

水仙儿听见李想终于开口说话,忽想到北伐成也李想,败也李想,勉强笑道:“不要泄气,我相信,我们迟早会回来的。”

李想望着涛涛江水向东流,忍不住摇摇头,二次革命,又不知道要多流多少革命党人的热血!正想发牢骚,便听身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两人都回头看去,是林宗雪、沈佩贞这群被解散的女儿军,还有黄兴和宋教仁,给他送行来了。

马长嘶的声音此起彼落,前前后后十几骑在李想和水仙儿面前停了下来。

“你们怎么来了!”李想抬起右手习惯性的扶了扶大檐帽。

黄兴满头大汗地滚下马鞍,脸色沉重地道:“虽然重开和议,但是你也不该就这样一走了之。”

林宗雪笑盈盈道:“逃兵!”

“逃兵?”李想不屑地冷笑,“南京革命党人中牟私利之人多,内部时有龃龉,各有意见。竖子不足与谋!”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黄兴目瞪口呆,虽然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李想说的是实话。中国同盟会本身确也存在着政治上的软弱,组织上的松散,和认识上的分歧的弱点。武昌起义后,革命党人竟然提出并确定了“举袁”以实现共和的方针,这本身就是它政治上软弱的集中表现。在组织上,同盟会从一开始就没有形成一个坚强的领导核心,也没有建立起一套严密的组织制度。在东京虽然成立了同盟会的总部,但它并没有对各地的支部进行有计划的领导。武昌起义前,章太炎、陶成章等人的另树光复会的旗帜,表明同盟会早已开始分裂。在思想上,同盟会刚成立时已有人对民生主义有所异议,其后则出现政见分歧、争执不断的情况。武昌起义后,一些党人争夺权力地位的思想膨胀,内部矛盾日趋尖锐。

黄兴沉声道:“内外负重要责任之同志,则悉倾于和议,余集诸人意见,以陈于先生,先生于时,亦不能不委曲以从众议。”

“不能不委曲以从众议?”李想感觉很滑稽好笑,“共和国不是某个人的私产,不是说禅让就可以禅让的!”

“为了解决财政问题,逸仙曾主张厉行征发,而克强难之。临时政府又发行公债,但千万之公债,虽通过参议院,而未尝得一钱以应急。”黄兴夫人徐宗汉见黄兴词穷,便接口答道,“克强担任陆军总长、参谋总长兼大本营兵站总督,发军饷、买军火都要钱。因为军饷没着落,经常奔走于南京、上海间,累得吐了血。想通过张謇设法向上海方面借几十万元以应急,他一拖就是个把月,急得克强走投无路。身为临时政府实业总长、盐务总理的张謇,表面上自告奋勇,愿任军款事宜,实际上敷衍塞责,先后筹借不过一百万元。当时张謇所掌握的两淮盐税,在两淮光复三个月内至少收六百万元左右,但他仅给南京临时政府一百万元。军队既不堪战斗,而乏饷且虑□溃。属于南京政府下的军队虽号称十七个师,但战斗力较强的仅粤浙二省的军队。粤军不满万人,浙军的将领则素来反对黄兴,不听命令,攻克南京有功的浙军司令朱瑞系保定军校学生,与段祺瑞有师生关系,这时已向段密通消息,表示拥袁上台。克强无可奈何才说:和议若不成,自度不能下动员令,惟有剖腹谢天下!”

徐宗汉说得眼泪滚下来,还有话她没有说,那就是中日合办汉冶萍的脏水全部泼在他丈夫的身上。这件事发生之后黄兴没有发出一句辩解,他本来就是个沉默的人,一个沉默寡言,只知道为革命冲锋陷阵的人。

李想惊愣在那里,搜寻着各人目光。最后,又看看黄兴,黄兴沉重地点头叹息一声。

李想便顿足道:“我的黄大哥,我来这里就听说许多流言蜚语,胡汉民讽刺你“乏远大之识”,还污蔑说“然终以党人故,克强不敢夺首领地位”;还有遁初兄,同盟会中一种人挟旧日之恨,拼命攻击,声言“非驱逐宋出同盟会不可”。你们不觉得委屈?唔,你们跟我回武汉,我绝不让你们受这样的委屈!”

李想这明摆着是在挖墙角。但是他的话,也是有根有据。

胡汉民就在多个场合中说:“钝初居日本,颇习政党纵横之术,内挟克强为重,外亦与赵(凤昌)、张(謇)、汤化龙、熊希龄相结纳,立宪派人因乐之以进,宋之声誉乃骤起,故章炳麟才之。然终以党人故,克强不敢夺首领之地位,钝初始欲戴为总统,己为总理,至是亦不得不服从党议,然仍主张内阁制。”胡汉民还评论黄兴的政治倾向时说:“克强以三月廿九之役及汉阳督师,声名洋溢于党内外;顾性素谨厚,而乏远大之识,又未尝治经济、政治之学,骤与立宪派人遇,即歉然自以为不如。还视同党,尤觉暴烈者之只堪破坏,难与建设,其为进步欤,抑退步欤?克强不自知也。既引进张、汤为收缙绅之望,杨度、汤化龙、林长民等,方有反革命嫌疑,亦受克强庇护,而克强之政见,亦日以右倾。”于右任也说过:“本党中一种人挟旧日之恨,拼命攻击,声言非驱逐宋出同盟会不可,竟因反宋,废去国务总理。自宋内务总长未通过后,弟见中山,谓政府初成立,何苦先使同盟会分裂,中山谓,我当调和。及其后宋作法制局长,亦岌岌不能自存。复因宋系社中人,遂及于我。”

出乎李想和水仙儿的意料之外,明显的可以看出黄兴和宋教仁对他诚恳的邀请都心动了,但是却都没有回应。

李想听到身后汽笛声长鸣,知道在催促他登船,急道:“你们到是回个话呀?”

“现在正是逸仙最困难的时候,我们怎么可能弃他而去。”黄兴苦笑道。

“中山先生让位袁世凯势已必然,人事变化,此刻又到关键时期。中山先生任临时大总统时的“总统制”,在将让渡给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后,将取何种政府组织法则?在宪法性文件里如何规定?为了制约袁世凯,中山先生已经趋向于将总统制改为责任内阁制,所以我要留下来,完善临时约法。临时约法这时还在讨论中,我们要防止总统的独裁,必须赶紧将约法完成,并且照法国宪章,规定责任内阁制,要他就职之时,立誓遵守约法。”宋教仁笑笑,末了道:“慓忽敢死者易得,条理缜密之士盖寡,非先植其基,虽满洲倾覆,犹足为忧。”

听宋教仁讲说一遍,李想又惊又怒,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儿,酸甜苦辣咸俱全。宋教仁是企望通过这一变动,建立起所谓的责任内阁制,把继任临时大总统的袁世凯置于有名无实的地位,以实现分散、削弱、架空袁世凯权力的目的,维护革命党人的既得利益。孙中山和黄兴也都把希望寄托在这里了吧。

良久,李想突然爽朗地放声大笑道:“我想嘲笑你们的理想太幼稚,可是革命者谁没有过幼稚而又美好的理想,当初几个漂洋在海外的几个书生密谋推翻清廷,谁不认为可笑,可是现在谁还敢笑?我对你们对理想的坚持不懈表示尊重,我不勉强了。”

说到这,他已经将手指紧紧攥起,李想清楚知道自己在魅着良心说的这话,因为他知道的历史早已证明他们这种想法是真的幼稚。说完抽身便走。

黄兴急得叫道:“李帅,在和议有结果之前,还请务必要按兵不动,脆弱的中国已经经不起再多折腾!”

李想长叹一声,气咻咻道:“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就是暴動,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林宗雪等几个女孩儿听了心里一热,眼圈儿就红了,齐声道:“李帅,我们也要去武汉!你以前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数。”

水仙儿妙目流转,大有深意的看着李想。

“欢迎!欢迎!”李想有点头疼了,这些娇滴滴的大小姐送去打仗他真于心不忍,但她们去人员严重不足的医护队正好,所以他又直勾勾的看着黄兴夫人上海赤十字会会长徐宗汉女士道:“鄂州革命军最缺的还是战地护理和医生!北伐虽然暂停,但是西征不可停,革命战争还在继续。”

徐宗汉默然不语的看向黄兴,黄兴笑道:“你去吧,最好多带些人去。”

李想立刻欢欢喜喜的笑道:“南京和上海都有鄂州政府办事处,徐大姐无论召集多少人,送去办事处,接下来的事情办事处会安排妥当的。”

楚观舰拉响汽笛,逆流而上。李想站在甲板上,不断的向着码头挥手。

就这样,李想的沪宁之行,带着北伐的失败与丰盛的收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