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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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莫问前程

这片死亡战场之上,不断有人在那阵阵爆炸的烟云中如同雪花般被气浪卷飞而出。缺胳膊少腿、鲜血淋漓的伤者呼号挣扎着。

无数的炮弹疯狂地泼洒着钢雨,刚刚被击退下去的清军部队,不一会儿,发疯似的重新组织队形又扑了上来,立即重新组织了攻击锋线,怪嚎着起新一轮的冲锋。

与此同时,安西军的正规军主力迂回敌侧后直逼三关口,在炮兵的支援下,协同民兵联队向敌发起猛烈冲击。拼命的向着清军阵线倾泻火力。轻重机关铳的火力旋风样的横扫过来,劈头盖脸的砸在清军的防线。无数的革命军猛士蹒跚在满地的烂泥之中,嚎叫着冲了上来。

负责掩护的炮兵阵地上,所有的75毫米火炮都已经打出了数次急射,黄灿灿的弹壳带着腾腾热气从炮膛中-哐当-退落,新一枚炮弹随即推入。

一炮弹如同雨点样的砸在清军防线中,“轰!”擂鼓样的狠狠敲击着大地,掀起阵阵腥风血雨,腾起高高的烟柱。雪夜中似同钢铁与鲜血泼洒的油画。

冲在最前面的张云山民兵联队冒着密雨般的子弹,攻占了敌前沿阵地,并勇猛地向敌纵深猛cha,直奔瓦亭以南主峰。

这个主峰是三关口一个重要制高点,位于敌阵地纵深腹地,瓦亭守敌原来并未在这里布置兵力。随着太白山和三关口前沿阵地的失守,这里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敌我双方若一方先占领主峰,居高临下,将对另一方带来很大的威胁。

张云山率领的民兵联队战士们奋力向主峰攀登,陡峭的山壁上覆盖一层雪,一不小心就会滑下山崖,他们全靠抓住山壁上长满的蝎子草,但是这草,螫得人胳膊上起了一串串水泡,还有那尖利的岩石,磕破了他们的膝盖,洒下了斑斑血迹……爬到半山腰,忽然从山背后传来一阵阵吆喝声夹杂着枪托撞击声。原来,就在他们向主峰攀登时,敌人也派出兵力从主峰侧后使劲地往上爬。

“冲!”张云山毫不犹豫地招呼战友们,没有丝毫停顿,不顾乱石碰伤脚跟,不顾汗水湿透衣服,带着他们直冲巅峰。

时间就是胜利。终于先敌五分钟抢占了瓦亭以南主峰。

这时,安西军又从侧面发起了猛攻。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李想发出最后重重一击地战斗呼号。

轰!轰!轰!……安西军携带的仅有几门重炮砸来的大口径炮弹呼啸而落,无数的破片、钢铁急泼洒而出,疾风样的横扫出去。接连响起的爆炸声中混合中垂死者不甘的挣扎哀嚎。整个三关口战线上一片硝烟烈火。

一阵狂风暴雨似的轰炸,一枚枚炮弹尖啸着从漫天雪幕中呼啸而下,炸起一团团翻滚着红黑色烟云的火球。如是掀翻了银海,散乱了珠箔,白玉龙之鳞甲满天飘落。

弹幕徐进之后,数百名安西军战士们拉开攻击锋线,气势汹汹的压了上去。稀稀拉拉的如同断线般的散兵线隐约在夜幕之中,一杆被鲜血浇湿透了的红旗在寒风在苍劲有力的飘扬着。

随着最后一轮掩护炮火密集的砸在敌军的防线上,炸起阵阵烟云。冲击地安西军猛士们发出“前进!”的欢呼,拉起冲锋,如同惊涛样的翻滚着汇成浪潮,卷了上来。

敌人在安西军的两面夹击下,有的缴枪投降,有的磕头告饶。经四个小时激战,安西军完全控制了瓦亭以南、以东各主要山峰:共俘敌三千余名,击毙者不计其数。

西北清军最后联络北京清廷之生命线,就这样被彻底切断了。

李想抬头一看,明月悄悄得躲在一片乌云里,偷偷打量着片血腥战场,数不清的战火残堆就象繁星落地,从天空俯瞰去,是一片耀眼连绵的光带。

安西军一夜之间,一举攻占战略要地六盘山。

至此,安西军各路大军已直人甘肃腹地,胜利结束了陇东追击战。对于鄂州革命军来说,虽然全歼清军主力于平凉地区的战略目标未能达到,但清军失去了平凉地区这一有利的决战阵地,使兰州暴露于安西军的攻击之下,陷于空前不利的困境。

天水城边,北坡高处,一座被人们遗忘了的古庙傲然屹立,俯视着山脚下都市中的车水马龙……庙,名唤泰山庙,是为供奉东岳大帝而修建的寺庙。天水,地处西岳华山以西,如果供奉也应该是西岳华山,为何会将东岳大帝供奉于此呢?一座普通寺庙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沿着天水北关市场边上一条水泥小径前行,路一米多宽,起初被楼房所遮盖,很不为人所注意。走进小巷,城市的喧嚣瞬间就被隔开了。小路上行人寥寥,走上三四十米,向右拐入了山中。踏着水泥而上,走了一段“之”字的台阶后,到半山腰的平台上,山门就在眼前了。

站在平台上眺望山下的天水,重重叠叠的高楼,已经看不到半分泥土。身后,小庙中更为寂静了。山门有些寒酸,远远没有伏羲庙那样雄伟,也不如天水文庙那样浑厚,感觉更多的是单薄和冷清。山门上方悬挂中蓝底金字的竖式匾额,上书“泰山庙”。

进入山门,就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很是洁净,给人一种洒扫庭除的味道。院子东西两侧是廊房,塑着十殿阎王。此刻,寂静的寺庙,狰狞鬼怪,使看到的人们心中有些忐忑。

山门对面是大殿,两条巨龙盘旋在大殿门口两侧的柱子上。大殿门窗上油漆斑驳,呈现出破旧之色,门楣上方的匾额上写着“岱岳巍峨”,大殿内供奉着东岳圣帝及其部将崔、雷、朱、张四大元帅。

寺庙狭小,虽然有十殿阎罗这组寓意深刻的雕塑撑着门面,但依旧不能掩盖这座寺庙的狭窄和局促。抬头看上去,大殿后面有一株千年古柏,古柏树异常粗壮,一人难以合抱,虽然树皮已经干枯,龟裂成一块块的,散发着沧桑气息,树枝上尽头针形叶子依旧长得很茂盛。

大殿背后,空空荡荡,除了一些破旧的建筑材料以及木棒、石础之外再没有什么东西了,此时正有几个人,神神秘秘的在商议着什么。

甘肃督练公所军事总参议,黄兴的小老乡黄钺道:“宁夏已经光复,李大帅率领安西军直逼兰州……”

秦州即今甘肃天水,清朝时为甘肃所属“三府八州”之一,被称为“甘南门户。南入川,东通陕”,经济文化较为发达。在戊戌变法运动参加者陈养源的启迪下,民主革命思想传入秦州较早,一些青年对革命深怀激情。西安光复后,甘肃总督长庚为堵截陕西义军,防止革命在甘爆发,组织反革命东征军分三路向陇东、陇南进发。因见东南各省革命风潮日益高涨,西北地区革命影响微弱,惟恐起义一旦爆发,西北不能及时响应,黄钺毅然于辛亥年初由湖南来到兰州。因长庚与黄父有旧,颇得长庚信任,辛亥年八月初,黄钺被任命为兵备处总办,后又被保荐为督练公所军事总参议。

黄钺利用这些有利条件作掩护,与四川谭其茳、顺爻秘商组织大同会,联络同志,发展革命力量。当总揽农工商矿总局事权彭英甲、巡警道赵惟熙鼓动长庚派兵攻陕,勒缴新军器械,改编营制时,黄钺等人想乘机联络新军反正,以挫败彭、赵攻陕计划,但因黄钺充任军事参议,综理兵备较短,威信不足。另外,驻甘肃新军还不成熟,虽经黎兆枚、罗瑞麒广泛动员,但结果不佳。黄钺遂直谏长庚,密陈时事利害,劝其保境息民。但彭、赵得知后,危词恫吓长庚,力主攻陕,并暗指黄钺为革命党,不宜重握兵权久居省城。此时,长庚以秦州为重要枢纽之地,必得人往守,令黄钺前往驻防。于是黄钺便以骁锐军统领名义率部约五百人驻于兰州借壤陕西的南边门户秦州。

只见半瘫的黄钺席地而坐,审视良久,沉吟着缓缓道:“西安光复后,与革命党人在加紧准备起义的同时,以陕甘总督长庚为代表的甘肃封建顽固势力。也加强了对革命力量的镇压,以挽救苟延残喘的清王朝。长庚与新疆巡抚袁大化、伊犁将军志锐策划万一清廷危急,联络新、甘、内蒙为一气,拥宣统西迁,暂谋偏安,徐图恢复。为了实现这一阴谋,阻止甘肃各地爆发革命,他们一面组织反革命武装力量,分三路向陕西进扑;一路以固原提督张志行的“壮凯军”十三营出凤翔;一路以原甘肃提督马安良的“精锐西军”十四营和陆洪涛的“振武军”一营出长武;一路遣我和崔正午率马、步五营驻秦州;并以劝业道彭英甲为前敌营务处,由升允直接统率向陕西进攻。一面严令甘肃所属府州县严加戒备,加强镇压。但是,革命高潮已经形成,清廷的反动是不可能阻挡住的。鉴于清廷势力加紧进逼,在陕西岌岌可危的情况下,革命党人为钳制西军攻陕之兵力,切断清廷仅有之西北交通,灵州光复,震撼了清王朝在宁夏的统治。”

“谁震撼了清廷?”周昆不禁失笑,道:“我看,是李大帅!”

黎兆枚、鲁秉周等人齐齐点头,表示赞同。

黄钺沉静地看一眼周昆,说道:“周爷说的是。没有李大帅,宁夏举义必定失败……宁夏起义以后,[支那革命大元帅孙]的大白旗,高高飘扬在城内中心钟鼓楼上空。顷刻间,写有[顺南]二字的三角小旗遍插宁夏城乡各家门首,以表示拥护南方中山先生发动和领导的革命。为了庆祝胜利,各地军民隆重集会。平罗县被民军释放出狱的囚犯,手持镣铐,列队高呼。义军打开仓廒武库,赈济贫民,武装民军。民心大快,秩序井然。在起义中起过重要作用的哥老会这时大大发展起来,不仅有汉民,而且有回民。仅灵州一地就达三千多人。宁夏军政府设立大元帅、营务处、政务处、提学处,度支处、咨询处、蒙旗处等机构,刻制行使职权的大印,并立即颁布[新政大纲]和[临时政纲]。宣传革命意义,申明各民族[皆为袍泽,不分贵贱];晓喻民军部队不得搜劫骚扰百姓;大小商店买卖公平,照常营业,不得扰乱社会秩序,违者按军法lun处。在颁布各项法令的同时,军政府对一些乘机向民间搜刮、苛诈财物和泄露军政机密的不法分子进行了正fa。此时,适为宁夏冬灌时期,军政府立即命令河西汉、府、惠、清四渠总绅同水利委员,带领各渠办理水利人员督促冬灌,以重民生,为民国元年的夏粮丰收打下良好基础。这一切表明,起义符合各族人民的愿望,得到了各族人民的热烈支持和拥护。

先是西安光复,断绝了清廷通向西北的南路,宁夏起义成功,又切断了当时唯一的北路交通,这就有力地动摇了清政府在甘肃的统治。陕甘总督长庚向清廷求救的电报中说:宁夏失陷,甘肃“藩库有饷仅支一月,有支无收危急万状”。如得不到朝廷支援,“饷源告竭,不第将士灰心,亦恐各军溃变”;“设甘肃不保,将来再图收复,所费兵饷,奚止什佰”!署甘藩司彭英甲也发出同样电文说:“如不从速接济,无饷哗溃,甘患更甚于陕”,“无甘则新、伊孤悬塞外,均不可保”。此时,清廷已摇摇欲坠,不可能给长庚任何援助。从这些事实中看出,当时反动派非常空虚,且惊慌万状,形势对革命十分有利。但是,宁夏革命党人在取得宁夏起义胜利后,在建立新政权的问题上,革命党人虽然以正确的手段推翻了清王朝在宁夏的政权,但在建立革命军政府时同,他们不懂得革命的根本问题是国家政权问题的重要意义,没有严格区分两种不同的阶级阵线,对清朝上层官僚的信任超过人民群众,妄图借助封建官僚的[名望]来巩固政权。灵州军政府把清军董福祥的旧将余简聘为顾问,在军政措施上,如其言以行之。宁夏军政府盲目地同旧势力谋求合作,把前任宁夏道尹孙庭寿捧上了[支那宁夏军政府]大元帅的宝座。原河西水利总绅张昉,当上了军政府谘议局议长。军政府中,军事实权虽由革命党人刘先质、刘华堂掌握,但前宁朔县典吏张少棠却被推选为城守督指挥,掌握民军营务事务。曾任过练军文案的胡宝森当上了办理全军事务的总文案,等等。这些事实,说明宁夏军政府从一开始就是革命党人和清廷旧官僚的联合政府,是一个妥协的产物,注定了革命必然要流产。”

黄钺侃侃而言,有理有据,堂堂正正。周昆和黎兆枚、鲁秉周等人不禁脸色发白,喟然一叹没有吱声。

“黄老哥,”黎兆枚来得虽迟,见此清景,料是他们已经议过了举义的事,因笑道:“兄弟反正是个破罐子,早就由他们摔了。我吃了钉子,就是失败也要反,你和哥几个要是犹豫,再慢慢儿商量,如何?”说罢抽身便走。周昆急得叫道:“回来!黄老哥不也说了,现在也李大帅,局势可是完全不一样,革命未必就会失败,洋人报纸虽然努力为清廷吹嘘,但是陇东一路追击,谁看不出来,清廷狼狈不堪。”

黄钺微微一笑,说道:“黎爷稍安毋躁。我这几句危言,不过劝诸位遇事谨慎而已。换成俗话,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那前程自然就好的。何况咱们革命,更不会去问什么前程,只管勇往直前就是。”

黎兆枚经这一抚慰,略觉舒心,遂笑道:“这是至理名言。咱们还磨叽什么!怕它什么?”说罢向黄钺道:“走,咱们明天就举义!打开长庚在兰州的南大门,迎李大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