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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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绝不动摇(中)

夜幕之下,杨帆悄悄来到了九江前线。

九江,对他这个军指挥官来说,-并不是该呆的地方。这里距金官桥战场不过几十公里,前方隆隆的炮声日夜都隐隐可闻,九江附近还时常出没着成连、成营溃散了的北洋军军队。

但杨帆却没把这些放在眼里。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亲临一线也是每个国民革命军高级将领的职业习惯。

每逢大战、恶战,杨帆总是要往前跑,喜欢到阵地上看看。他爱听隆隆的枪炮声,这激动人心,他也喜欢嗅那略带刺鼻味的硝烟。

或许也因为这样,国民革命军的将领多被冠以“战争狂人”的头衔。

杨帆今天到九江前线还不止这些,他想就近看看张雪猷和黎鸣是怎样被老同学孙传芳挫败的。

九江前线临时指挥所里,杨帆面目凝重地立在桌边,一动不动。他的参谋长和几个课、处长心神不宁地守在外屋。连续10余日了,总司令官心情一直都不好。一向刚毅、喜怒不形于色的杨帆几天前竟在军部里对手下的参谋大吼起来,这在过去可是从未有过的,一直伴在他身旁、参与了整个前期作战的参谋长杨坤却知道自己的长官的烦恼。

杨帆是在为进攻受挫,而海军和空军和一部分主力又被分去湖口登陆作战而苦恼、焦躁。

九江以东的道路、桥梁、车站、码头,到处都挤满了乱哄哄的行军队伍。

司令部制定的前进路线和开进部署并没有什么问题,杨坤这个参谋长最清楚。

但是7、8月份的长江流域,一会儿烈日酷暑,一会儿淫雨连绵。行军道路的恶劣、讨厌的梅雨和炎热以及劳神费时的渡河,后勤补给的混乱,像是有意与杨帆的几万大军过不去。另外,霍乱、疟疾等战场上最令人恐怖的传染病肆意横行。战端未开,野战医院就躺满伤、病官兵,每天都有不少人死在病榻上。疲惫、死亡使人苦不堪言。官兵们在武昌时的那股子求战的迫切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部队中开始流露出怨言和消极士气,显然这是战前兵之大忌。

他们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来振奋士气,这时候就能看出李大帅战略眼光的毒辣,如果湖口登陆成功,不止南浔线国民革命军会振奋起来,同时也是给南浔线绝死抵抗的北洋军沉重的心里打击!

杨坤建议道:“不如让部队休整几天,也好调整混乱的后勤补给。湖口登陆成功之后,发起进攻不是更合时机。”

“不行!”杨帆一口回绝,而且态度十分坚决:“决不能停顿!而且部队要加速向九江集中。九江方面,断不能让北洋军有喘息之机。湖口登陆之成败,也在我们能吸引多少北洋军的注意了。”

杨帆还有呼应湖口登陆的艰巨任务。他是个地道的职业军人。他知道,多给北洋军一天的时间,他进攻的难度就将加大一分,日后的伤亡代价也就要大一分。眼下国民革命军难,北京的袁世凯也难,军事上硬碰硬的较量,既比实力、智慧,但在一定程度上更比意志。

杨帆是很信赖李大帅的“战略眼光”的。他说道:“我想现在下决心是很困难的,但是,我觉得近卫军可以撑过去。”

“理由是什么……根据呢……”

诘问从师长们口中喊出来,然后又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理由是到现在为止的北洋军的防御的都是几天内逐渐萎缩的,这次我想也会是这样。”

“这是理由吗?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吧?”

“这不跟算命一样嘛?”

会场里交织着批判和讽刺的声音,近卫军的将领可都是桀骜不驯的人物,讨论在嘈杂中继续进行。

“因为我相信李大帅的判断!他一直指引我们走向胜利!这次也是一样,他会指引我们创造新的辉煌!”杨帆忽然一拍桌子说道。

会场一下子安静的能听到外面夜空的风声。李大帅一直带领他们创造奇迹,“李大帅”就像充满魔力一样,确实已经不需要解释。这样的迷信,他们一厢情愿的相信,奇迹就是李大帅指引的方向。

其实,他们也都知道,北洋军的内情也是很残酷的。

交战至今,我们俘虏了北洋军1753人,根据他们的供述,推测南浔线北洋军的兵力为“12个步兵师,1个装甲师,实际兵力82590人”。实际上就算比这多一点,也多不到哪里去。

要知道北洋军中定编11000人的师中没有一个是满员的。第6师10000人、第7师9000人、第9师9350人、第13师9000人,这几个师算是兵员比较多的,第7师和第9师是新编的部队,分别于8月15日和25日到达前线,训练度不高。其它的第1、2、3、4、5、8、10、12、15师都差不多有5-7千人,而且也是进过大幅补充的。

从南浔阻击战开起,北洋军拼死抵抗,但也付出了相当多的鲜血和力量的代价,而且补给极度困难。水上交通已经掌握在国民革命军军手里,北洋军只有陆路的补给线,但水网纵横的陆上交通经常遭到国民革命军飞机的轰炸。这是北洋军第一次在装备上也落后与敌人,第一次尝到了现代化战争的苦果。北洋军只能利用轰炸的间隙和夜晚,发动了约30万百姓进行物资和器材的人力运输,能够勉强跟得上只有步枪等小型火力的弹药。

综合分析俘虏的供述,可以判断北洋军炮弹不足、步枪只能满足需求的三分之一、燃料很紧张、没有服装的补给,特别困难的是粮食。

虽然北洋军采用了野蛮残酷的“以战养战,大索十日,在敌方寻找粮食补给”的方针,但正好处在盛夏季节,青黄不接的时期,无法从江西本地征集更多的粮食。

而且,北洋军在江西搞大屠杀,很不得民心,江西的百姓对操着北方口音的北洋军的仇恨也是北洋军征集粮食困难的一个重要原因。

总之,对峙在金官桥南浔一线的北洋军因为疲劳和饥饿已经接近极限了。

但是,在这种状况下北洋军仍然构筑了顽强的防御。也许可以说是不得不拼死抵抗。

与北洋军内情不理想相比,国民革命军则是日益补强。鄂区是巨大的后方基地,物资可以无限制的运往九江。

初战受挫,脾气火爆的将军们经过一番争论,大家的头脑也都冷静下来。

“呼应湖口登陆,一定要在南浔线吸引住北洋军的注意力!”杨帆铿锵有力的说道。

……

北京的天气,也是闷热难捱。

中南海的大总统府最高统率部对孙传芳在南浔线取得的成功非常乐观,正在思考如何在江西地区实施反攻,以折杀“匪军”的锋芒。

掌握情报部门的雷震春可没有纸上谈兵的砖家蒋百里的乐观,冷笑着说道:“从武昌获得的许多情报都显示,‘匪军’近期正在积极准备进攻,很可能会在我军的侧后实施登陆作战,而地点很可能在湖口。”

所有人都为这惊人之言震精。

“你凭什么这样推论?”心高气傲的蒋百里反问道。

“湖口是江西的门户,占领仁川可以直捣汉城,可以一举切断人我军的后勤补给线,同时又可以和南浔防御外的匪军相互呼应。另外,情报显示,匪军最近在鄱阳湖湖口的活动十分频繁。”

“这不过是佯动而已。”蒋百里冷笑道:“匪军最擅长的把戏,在中原战场,在赣南战场,这招声东击西,围魏救赵,把你们玩得团团转,想不到你们今天还会上当。”

袁世凯光光的脑袋频频点头,袁克定为自己提拔的爱将压住北洋旧人感到自豪。

雷震春等北洋旧人都感到很没趣。

“匪军才多少兵力?赣北7万,赣南3万,而我们却有30万大军,李疯子难道真的疯了?就凭这点人马也向还想‘围剿’我们?你们真是被李疯子打怕了,看不出李疯子的摆出湖口登陆,就是声东击西,吸引你们这些愚蠢之辈上当,然后抽调赣南和南浔一线军力往后缩,他就好破除我们的防线。”蒋百里锋芒毕露,继续打脸。“李疯子越是如此,我们越是可以看出李疯子兵力不济,正是我们反攻的最佳时机。”

“问题在于在何处反攻?”袁克定也想卖弄一下德国留学学的一点点皮毛:“一般讲,对多路之敌的反攻,大多选择其一翼。若好大喜功,贸然攻击中路,势将被敌利用冲势,伸展两翼把反攻部队卷击包围。”

此时此刻,统帅部正在循此思路选择反攻方案。统率部的巨幅作战图上,敌我双方态势一目了然。

袁克定拿着拐杖指着地图,侃侃而谈,道:“攻击北路近卫军第2师?该路“匪军”右倚长江,左靠近卫军第1师,攻击它有点老虎吃天,无处下口。攻击中路?那会自蹈死路。那么南路如何?似乎有门。南路第3师虽与中路第1师相邻,但在杨帆大迂回星子登陆的命令下,已深入瑞昌西南方,与第1师团拉开了距离,形成一定程度的突出,它的正面,特别是两侧都处于我北洋军队的威胁下。尤其是南浔线德安一带的第1团部队,正处于侧击第27师团的绝佳位置。对!就是第27师团!”

袁克定最后大喊一声,把拐杖用力的在地图上桶了桶,差点把地图上桶出一个窟窿。

“大爷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蒋百里对袁克定的明锐眼光非常的满意。

袁世凯看到自己宝贝儿子终于出息了,老怀大慰。

蒋百里早就决心把反攻放在瑞武路方向。由蒋百里策定了反攻计划,他在地图上演示,解说道:“南浔战线应极力维持现在态势,并须确保德安,箬溪、辛潭铺、通山、汀泗桥要线。以维持全军后方,使尔后作战容易,尤须先击破瑞武路及木石港西进之敌。以孙传芳亲自指挥孟昭月及张允朋等部共14个师,迅即击破沿瑞武公路两侧进犯之敌,以阻止敌之迂回,并乘敌突入向北侧击。”

方案就这样在这位日本士官学校的状元郎现场迅即制定,大总统袁世凯一锤定音。

参谋们把方案整理成文,袁世凯在方案上批示:“可照办。抄一份呈阅备查。世凯。”

平平淡谈几个字,注定了袁世凯的狂妄自大,要吃一次大苦头。

位于南昌的李纯和段芝贵接到统率部急电,也是吓了一跳。

反攻?这是那个“赵括”纸上谈兵的战略?

不过孙传芳这小子算是正是接掌王占元的兵权了,王占元算是彻底的完了。

李纯和段芝贵要孙传芳立即赶赴武宁,从江西新编第2军手中接掌瑞武路反攻的指挥权。

这已经不是孙传芳第一次代替王占元第2军行使部分指挥权了。王占元其实是很欣赏孙传芳,第2军很多时候一直就是他一手遮天。不过,早在九江失守后,统率部分别电令江西新编第1、第2军:“南浔方面自即日起,由孙传芳总司令负责,王占元总司令即行调汉。”

这两次交替纯粹就是对王占元的变相贬抑,绝对不是对孙传芳的垂青。这是袁克定在打压不听话的北洋旧人呢。

孙传芳接电后立刻发下一串的命令:

命令已在瑞武路正面抗击“匪军”的第2军部队,依托现阵地,竭力阻击和迟滞“匪军”进展,为第1军部队赶到争取时间;命令南浔线前线和后方所能抽调的第1军部队,即刻向瑞武路方面转进,全力攻击“匪军”侧背;同时决定将前进指挥所设在德安西南。

部署是一回事,实施又是另一回事。交战双方的企图无一不是美妙而宏大的,可它毕竟只是指挥官头脑中的蓝图,最终能否实现,要取决于战场上官兵们的拼杀。但是如果一开始就错了,那就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