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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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 幽冥奈何

百密一疏。随着各方探马、细作消息的不断回报和汇总,现在的徐世业,都产生了‘我这是让窦建德给耍了’的十分郁闷感慨。

从所探各方面消息的综合判断来看,应该就是在双方相互对恃、僵持这十几天里,窦建德则提前就做好了撤往渤海郡的前期准备。而薛氏兄弟的抢占饶阳、李靖率部飞速的穿插入河间和乐寿之间、战车营的东调,则是促使窦建德下决心展开大规模撤退的‘催化剂’。

人走家搬的窦建德部,从整体的撤离相对比较有序来看,事实上是撤离前就已经预做了系统的安排。河间、乐寿、及与徐世业部正面对恃的营盘,徐世业从探马和细作的查探、以及各处具体情况的相继禀报得知,这三处较大的屯军之所,几乎乃是彼此相差不超过几个时辰的同时撤离、东窜,而且乐寿和河间的各种粮秣、军资也同时被搬运一空。

由此可见,在双方相互对恃、僵持这十几天里,反而是徐世业给窦建德提供了一个撤离的充足准备时间。

天下逐鹿、你死我活!没有任何人情可言。窦建德就算是我的‘便宜老丈人’,我也没必要这样的照顾他呀?我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吗?窦建德,你可真是奸猾透顶啊!

判断、考虑明白了其中的诸多关节以后,徐世业不觉在心里哭笑不得的暗想……。

准确的说,徐世业所部现在所处于的大致地理位置,同样也是窦建德部展开全面大撤退的大致地理位置,乃是地处相距运河西岸百余里、渤海郡的偏西北方向。渡过运河,东岸也就进入了渤海郡的最外围县治饶安境内。

可想而知,既然之前窦建德对全面撤退已经有所准备,他也必然会提前传信给驻守渤海郡的范愿,让范愿派军在运河东岸予以适当的接应。半渡而击之,这是一个最基本、也是最合理的战术。不难想象,未遂追击的徐世业部如果冒冒然的渡河,很可能就会误中对渤海郡、乃至运河东岸的地理地貌情况十分熟悉的窦建德部的埋伏。

既得不偿失,有没必要冒险。故而,徐世业也就紧急的传令给追击的各部、特别是抢先追击的雄阔海所率铁骑,适可而止的追到运河西岸即可。

由于各处的窦建德部驻屯军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始的撤离。因而,按徐世业估计,分成数路撤军的窦建德部,各路分别接到的窦建德军令也肯定是:无需会合到一起,尽快的渡过运河、撤入渤海就可。

徐世业大致的算了一下,几乎是同时开始撤离的窦建德部各部,应该是有三路、甚至还会多于三路。直接从正面战场上撤走的窦建德部嫡系主力、乐寿的驻军、河间的驻军,甚至还可能有诸如饶阳撤下来的阮君明、魏刀儿所率部曲等。

而窦建德部的各部中,最为重要的一路、也是最难追赶的一路,就是窦建德亲自统率、从正面战场上撤离的嫡系主力这一路。而追杀这一路的责任,还非徐世业所统率的正面战场上的部曲不可。李靖那一路,本来就是在北部近百里开外,而窦建德部各路的撤离方向,却又都是向偏东南方向的撤离,李靖所部根本就不可能追赶得上窦建德亲自统率的嫡系主力。

不过,李靖所部对从乐寿和河间两路撤离的窦建德部的追击,倒是会发挥出巨大的作用。李靖所部本就是处于河间郡城之南,如果行动迅速的情况下,几乎是完全可以采取最近的直线行军,堵住从河间郡城撤离的那一路窦建德部的部曲,也就是由曹湛率领的那一路。

再加上无论是从河间、还是从乐寿(应该是由董康买所率领)撤离的这两路,军中还携带着大量的粮秣、军资等,行军必然迟缓,即使是从乐寿撤离的那一路,在到达运河西岸前,李靖率部也应该来得及能够追个头尾相接。

自然,对于撤离途中行军必然会尽量走直线、采取最近距离的河间和乐寿这两路,徐世业亲统的部曲也不太有斜插上去、加以封堵住退路的可能。毕竟,徐世业率部启动得还是有些偏晚。

在数百亲卫铁骑的拥护下纵马疾驰在追赶途中的徐世业,边不断的向各路追赶的部曲传达着各种的军令,边也在心里暗暗的祈祷,祈祷着盛彦师率领着战车营能够给他带来一个惊喜:在运河西岸恰巧封堵住窦建德所率的嫡系主力。此时提前一天出发的战车营,俨然是已经由原来只是担负着威慑作用,变成了唯一支来得及阻击窦建德率其嫡系部曲渡过运河的生力军。

自然,盛彦师能否在绵延的运河西岸封堵住窦建德?这其中必然也存在着很大的‘撞大运’成分。

……。

盛彦师想没想到他所担负的责任已经化虚变实的发生了重大改变不得而知(徐世业已经来不及再重新给盛彦师下达军令),但秉性内敛、稳重的盛彦师,自率战车营开拔之后,行军却异常的迅速、快捷。盛彦师率战车营出发后,一直就采取着急行军的方式,途中除了必要的打尖以外并没有做任何停留,仅用了半天加多半夜的时间,就急行军赶到了运河西岸的要津‘风陵渡’。

百余里的路途,仅用了半天加多半夜,这对于战车营来说已经是超常迅速的了。有战车的拖累,战车营的行军速度实际上较步卒还要慢上许多。由于马匹的奇缺,战车营只是拥有少量的驽马,战车的牵拉,基本上是需要靠人力。为数不多的良马,还需给将领及亲卫和斥候等来骑乘。传送敌情、军令等,自然是不能用两条腿来跑,那岂不是会贻误战机或被敌所乘?

其实,盛彦师率部行动如此的迅速,同样也存在着一个不得不为的原因。还是因战车的拖累,如果陡遇敌袭,战车营必须要打退对手才能够撤离,边战边撤的状况肯定是无法摆脱追敌,且战车就会完全的成为累赘。何况,战车营当时的行进区域乃是在对手的控制区域内,最初出发时,距离窦建德部主力的屯扎之地也就仅仅相距十几、二十里,也不排除行军过慢就会遭到敌袭的可能。

自然,配属有数千步卒的战车营,也拥有着同一定的对手遭遇战的实力。

就是因为战车营目前存在的这个弱点,单独出征后采取急行军的方式,也是存在着它的必然性。

不管当时的盛彦师是怎么想的,但在他率战车营连夜赶到风陵渡、并不顾全营急行军劳顿旁水排列好车阵扎下营盘、天刚蒙蒙放亮、军卒们正在休息进食之际,窦建德率领着大队部曲竟然也紧跟着赶到了运河岸边。盛彦师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但他这次却是完全的赌上了!

已经不言而喻。当时徐世业接报的‘窦建德部营盘夜里有所异动’,在此时的运河西岸已经得到了确切的证实。窦建德率领着他的嫡系部曲,实际上是经过了一夜的急行军,也就仅与战车营相差两、三个时辰,就急速的赶到了运河岸边。

一场惨烈的阻击大战,也就在运河西岸不可避免的拉开了序幕。两支同样都是急行军后十分疲惫、分属不同阵营的军旅,一方要渡过运河、一方却要坚决加以阻击,阻击大战的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背水设阵,并不是盛彦师所独创,但却是摆车阵战法防守最为牢固、战术运用最为合理的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绝佳自然条件。对于酷爱战车战法的盛彦师来说,可能他这一生也必将不会遇到过几次。你把车阵摆在岸边,对手并不一定来攻;有对手来攻,车阵并不一定会是摆在岸边。诸般的巧合,乃是背水摆阵后展开大战的必然因素。

其实,这也是刘裕所独创的却月阵极少在后世重新演绎、几乎是没有传承的根本原因。

强力的远程弩箭、弓矢打击,近战的隔阵肉搏,浅尝则止的逆袭反击……,等等。盛彦师仿佛像是在演绎着他的必胜杰作一样,指挥着战车营的车阵岿然不动的屹立在运河西岸的要津风陵渡口,让窦建德部的数万大军望着近在咫尺的风陵渡浮桥只能是望洋兴叹。死伤累累的军卒陈尸,在车阵之前密麻麻的向外延伸着;大地上凝冻成冰的血水;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凄楚眩光……。

运河要津的风陵渡浮桥,此刻俨然是已经变成了众多窦建德部军卒亡命之后的幽冥‘奈何桥’!

时光已经接近了正午时分,惨烈的阻击大战已经持续了三、四个时辰,窦建德视若命脉的嫡系部曲,也已经损失了数千之多。可是,盛彦师所摆设的车阵,仍然像一头吞噬窦建德部军卒生命的巨兽一样,一直横亘在风陵渡口纹丝不动。

此时立马军阵几百步之外(他也怕被弩箭射到)、被众将及亲兵拥护着的窦建德,亦不止在内心里对徐世业这位‘有实无名’的女婿咒骂了千次、万次……。

甚至,眼望着无数名嫡系部曲被无情地夺取了生命,急怒攻心、气贯顶门的窦建德,都产生了率部返身杀回去、与徐世业这位‘有实无名’的女婿再决一死战之心。

姓徐的小兔崽子!你这是诚心要逼死老夫啊!此生老夫定会与你没完!

这,就是窦建德在茫然无策间,显得万分无奈的在内心里反反复复咀咒最多的一句话。

然而,时光却并不会因窦建德的咀咒而停滞。随着时光的不断流逝,逼着窦建德及其部曲们也不得不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尽快的渡过运河。否则,窦建德及其这些嫡系部曲,也必然会要面临到覆灭的命运。

时间已经拖延过去了整整的一个上午,本来风陵渡还就是窦建德部要想渡过运河的最近渡口,现在窦建德如果率部向下游或是上游去寻找其他渡口,甚至都要沿运河西岸走上六、七十里,再加上现在军力还极度的疲惫,同样也是命运堪忧。进不得、推不得、走还没路,一时之间,让窦建德及其麾下的一众将佐,确实都生出了即将发生天塌地陷的无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