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到晚边快下班的时候，刚走出公司大门，就听到熟悉的一个男子声音“文琳？”
她回过头，就看到乔振天笑着向她走过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下面是西裤，看上去高高大大，玉树临风的。
文琳笑了笑，等着他走到她面前，心想，原本想去找他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真是好事情。
老乔走到她面前，对她道：“下班回家？”
文琳点点头，思量着如何开口向老乔打探五千万大单的事情，这时候，老乔笑了笑，对她道：“一起走吧。”
两个人并肩一起往公司外面走去。
看着从写字楼里纷纷走出来的工作人员，文琳有感而发的对老乔道：“接下来的三个月，不知道会有多么可怕，你不知道，我们部门二十多个设计师，要裁掉一半，那种感觉，就好像把二十多个人关在一个房子里，要一对一的互相残杀，最后胜出的那一半才能保命一样。”
乔振天对她道：“我们做销售的一直是末尾淘汰制。不也一直活得好好的？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丛林法则，优胜劣汰。每个人都是一辆汽车，大家都在卯足了劲往前开，如果你停下来的话，那么你肯定会落后，我们每个人都很累，都想停下来歇一歇，可是不能歇啊，因为别人都在拼命向前开着，你要是停下来，就永远赶不上别人了。”
他的话意味深长，说得十分在理。
文琳用手扶了扶头，对他道：“老乔，我现在真不想干了。”
乔振天笑了笑，看她一眼，对她道：“千万别，现在有份工作不容易，大环境不好，再找工作也很难，我看你还是努力保业吧，尽量不要辞职，也尽量不要被公司炒。”
文琳低声道：“公司内比我会签单的设计师很多，我没有半点信心，三个月后肯定是淘汰品，与其经历三个月的折磨，不如早作打算。”
文琳是一点信心也无的。
乔振天笑了笑，对她道：“你没试怎么知道呢，我一个朋友已经失业三个月了，去年年底因为不满公司的人事愤而辞的职，他现在很后悔了，找工作找了三个月，薪水降到从前的一半，都没有公司要他，现在投出去的简历有如石沉大海，要知道经济危机，很多公司都不要人了。”
文琳一颗心直往下沉。一时义愤的发泻之语，现在也不敢再提了。这个时候，谁还敢辞职呢。
乔振天又对她道：“而且，很快，到了六七月份大学生就要毕业了，你会更加难以找到工作，前一天听到一个朋友说，在人才市场看到浙江大学的本科生，一千块钱一个月人家也肯干，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女学生，不给她按月工资算，给她十块钱一天的计酬劳，她也愿意，现在就业形势很不好，远远比我们任何时候想象中都要严重，所以，文琳，你没有选择，你只能勇往直前，保住工作。”
文琳心酸，勉力笑着。
乔振天微微笑道：“天下签单都是一样的，小豆子，我会帮你的。”
文琳笑了笑，小豆子是她的网名。
站在公司外面，两个人要坐不同的公车回家了，乔振天突然叫她的网名，这种感觉特别温暖。仿佛儿时一起长大的老朋友一样。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文琳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文琳对他道：“我真的不会签单，以前我们公司比较好，很多业主是看在我们公司品牌效应的份上很快就和我签了，我也没有多费什么力气去和业主谈单，我一向以为室内设计师只要做好设计图，做出真正好的设计就行了，后来才知道，仿佛签单才是首要目标，老乔，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室内设计这一行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乔振天脸上有疑问表情。
文琳摇了摇头，对他道：“你不明白的，我只是感觉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了，我从小就很喜欢设计房子，不过现在做的大部分工作，很多时候不能称作设计了，有时候想想很累。”
乔振天回道：“什么时候混成大师了，你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你的设计了，努力吧。”
文琳笑了笑，回声：“谢谢。”
这时候，文琳要等的那班公车来了，她看了看乔振天，对他道：“老乔，我听到一个传闻，想向你打听一下，是不是真的？”
“你是说业务部有人拉来了五千万的公装大单？”
他仿佛知道她想问什么。
文琳点头，一颗心开始加速跳动。
乔振天展眉笑了笑，说道：“现在只是传闻，有好消息了我会第一个告诉你的，所以说任何时刻都有机会，要有信心才是。”
文琳点点头，这时候她的公车要开走了，老乔催促她道：“好了，快上车吧，车子要开走了。”
她点点头，转身匆匆上了车。
坐在车上，想起老乔刚才说的话，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文琳心里急得有如一团乱麻，现在她多想知道确切的消息啊。
公司要裁掉百分之五十的员工，百分之五十的设计师，以三个月的时间做为业绩考核的期限。
文琳坐在地铁上，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他们公司有二十四个设计师，论实力论能力，她能够排在多少位？
她算来算去，心里仍然没有一个底，自己作为一个设计师，设计的本事是过得硬的，可是其它方面的能力实在是太多不足了。
口才不行，毅力不行，胆量不行，酒量也不行。
想到这里，便又一颗心纠了起来。心情十分沉重的回了家。
回到家，打开门，竟然发现她的男友叶小凯也已经回来了，他坐在那里，正对着电脑做着什么。
文琳有点吃惊，因为叶小凯从来都是朝九晚无（早上九点准时上班，晚上通常都要加班，所以是朝九晚无）他今天竟然回来得比她早。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现到她心里。
李文琳站在门口，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想着万一要是他也————
也不知怎么的，自从知道随时可能会失业后，李文琳变得焦虑起来，这种焦虑是从来没有过的。
还是小凯首先看到了她，从电脑面前回过头，看到她，对她笑了笑，说道：“回来啦？”
文琳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应了一声，慢慢走到他面前，在他身后的一个位子上坐下来，默不做声的坐在那里。
她想着，在这个异乡，假若两个人同时失业，他们该怎么办，他们在这里没有房子，如果都失了业，他们估计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要是都失了业，难道要回农村老家待着，一直等到经济复苏吗？
文琳想到这里，感觉一块石头重重的向心口压了下来。
“文琳，你公司怎么样？”
看到文琳静静的坐在他后面，一句话也没有说，原本在电脑面前编程的小凯从电脑旁站起来，走到文琳面前，两只手撑在腰间，俯下身看着她。
电脑面前呆久的人容易得颈椎炎，站起来总是腰酸背痛，职业老毛病。
文琳抬起头来，把公司的事简短的对他说了一个遍。
小凯没有作声，一会才笑道：“幸好没有失业，现在这环境，不失业就不错了，三个月还很长，有的是机会。”
他很乐观的安慰她。
文琳勉强笑了笑，忐忑不安对他说道：“小凯，你今天没有加班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生怕他告诉她坏消息。
小凯愣了愣，然后勉强笑了笑，他心里也有担心，然而还是装作无所谓的道：“我们公司最近没什么事做，所以不用加班了。”
文琳听到他如此说，不由担心起来，对他说道：“小凯，你们不会也裁——”
她没有说下去，实在太不吉利了，她想了想，对他道：“假如这样，我们如何是好，现在我们在一起，只有十万不到的存款，原想着再工作一年，存够首付，两个人用按揭在广州买一栋房子的，如果我们都——可怎么办才是好。”
她用双手捂着脸，低下头去，披散在两肩的波浪卷发垂下来，让她显得特别的无助。原先计划好的未来，现在却因为这该死的经济危机全盘大乱了，别说买房子成了一件遥遥无期的事情，就是今后的生活，都不知如何面对，假若两个人都失业，老乔又说了，现在大部分公司都不招人了，失业的人投出的简历如石沉大海，短时间内再怎么降低标准，都不可能找到工作，他们两个该怎么办，坐吃山空，把存起来付房子首付的钱都吃掉吗？
她简直不敢想。
小凯听到她担心的话语，不由笑了笑，走到她面前，把她拉起来，将她抱在怀里，对她笑道：“你真是的，我们现在不都还没失业吗，虽然说，现在同事见了面都不问你吃了吗，改问，你裁了吗？可是我在公司技术不错，就算裁员我想也裁不到我头上，而你呢，不也是最好的室内设计师吗，我们不会有事的。”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手拍打着她的肩膀。
文琳伏在他的怀抱里，男人怀抱中的温暖还有淡淡的烟草气息让她的心里好受许多，也不再那么害怕了，她说道：“我只是担心，突然间事情就发生了，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春节的时候我还想着再挣一年半年的钱，下半年或者明年我们买一栋房子，然后一方向银行贷款————我以前真是好傻，总以为我们俩的工作会一直这样下去，会天长地久，只要我们不辞职就就会一直在公司呆下去，从来没有想到公司会裁员，有一天会失业，会保不住饭碗。”
她倚在他的怀抱里，喃喃的说出来。对着一个人说出来，心里就没有那么好受了。在困难的时候，有一个怀抱依靠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