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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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疑心暗鬼

“落凝,落凝回来了?”

忽然,自简陋的殿门内奔出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女人,普通的白布衣衫破烂褴褛,奔跑间不小心踩到拖在地上的袖子,直接跌了一跤,却是不屈不挠的爬起来,看也不看的就抓住苏玲珑。

“落凝,不要离开本宫,本宫现在就剩你一个了。我知道你对她好,”她指着那个哭泣的宫女:“本宫再也不嫉妒,再也不打你,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这就是昔日艳光四射的如妃,而今目光散乱无神,脸上粘着颜色可疑的物体,伴着呼叫一块块的掉落,再无往日高高在上的华贵风采,力气却大得惊人,即便略有功底的苏玲珑也无法挣开那双臂的禁锢。

众人急忙上前拉扯,怎奈如妃像是长在了她身上一般,只哭喊道:“皇上不要我了,玄缇也走了,我再不能失去你,我不想一个人在这,我好怕……”

苏玲珑被她缠磨得不行,想到往日她因为抬举了璇贵嫔却被其夺了皇上的宠爱结果对自己这个璇贵嫔身边的侍婢也颇多排挤,心里积压的怨憎就开始如潮上涨,恨不能一脚踹开她,偏在此时,她还捉住自己的手:“落凝,你也怕吗?你的手怎么抖得这样厉害?”

她顿时怒火翻卷:“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你还是当日风光无限的如妃吗?你心狠手辣,这会装什么慈悲?你以为这样就会博得皇上的欢心吗?你做梦!既是皇上不要你了,你就该安安分分自求多福,赶紧回去待着,别在这丢人现眼!”

如妃一怔,立刻嚎啕大哭:“我不走!皇上,求皇上不要离开我。我不该让玄缇觊觎太子之位,我不该帮他谋反。皇上,我知错了,求皇上千万别丢下我……”

“皇上,皇上来了吗?”

黑洞洞的殿门忽然涌出一片白,潮水般的向这边压过来。

她们有的头发全白,满脸皱纹,有的形容憔悴,体态臃肿,或是不顾一切的奔来,或是跑了一半折回去,再返回时拿着面破损的铜镜,边跑边整理散乱的鬓发。

这是堆积了几十年的孤寂,这是积压了数十载的沉默,这是累积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自言自语和悔恨无望,而今如火山般爆发出来。她们哭着,喊着,或喜悦,或悲恸,却是满怀希望的涌来。她们忘记了岁月,忘记了曾经,只剩下了一次又一次刻进心底的冷宫苦难,而那个被他们渴望着的能够救她们出苦海的人今日就在前方……

“皇上……”

“皇上……”

“皇上,我是冤枉的……”

“皇上,妾身错了,妾身不该杀了徐贵人……”

“皇上,放我出去吧,我再也不敢毒害皇嗣了……”

……

“苏安人,你看……”

长宁宫的管事嬷嬷气恨的一跺脚,再不去管苏锦翎,率着宫人冲了上去。

“回去,都回去……”

怎奈那些郁结一旦爆发,便势如洪水冲破堤坝,宫人纷纷被推倒在地,并被践踏过去,只一忽就没了踪迹,随后苏玲珑便看到那群女人双眼放光的向自己奔来……

“就是她跟皇上说了我的坏话……”

“就是她把皇上藏起来的……”

“皇上刚刚还在,定是她……”

……

“疯了,全都疯了……”

苏玲珑的嘴唇哆嗦着,奋力挣开如妃的桎梏,奔出长宁宫。

“快,咱们冲出去……”

“对,离开这个鬼地方……”

往日靠彼此间的冷嘲热讽动辄厮打来打发时间的女人们顷刻间团结起来,跟在苏玲珑的身后,如一条巨大的移动的蚕虫,发出震耳的吞噬之声。其间不断有人跌倒,而后便被随之赶来的人群淹没……

没有人看到,那个被遗落在长宁宫的宫女虽是双臂无力的搭在身前,脸上却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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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救我……”

苏玲珑奔得发髻散乱,视线模糊,忽见一队侍卫赶来,领头一人似是苏穆风。她大喜过望,欣喜的扑了过去。

“苏安人?”

来人急忙扶住她。苏玲珑方发现,此人不是苏穆风,而是侍卫副统领聂元哲,她方记起哥哥自苏锦翎死后便重病一场,回了府中,已有半月不在天栾城了。

“苏安人别怕,末将定不会让安人有任何损伤!”

聂元哲一直对苏玲珑有意,怎奈门第悬殊,不好开口,此刻恰遇到表现机会,当即抽出长剑。

寒凉的刀刃映日折辉,顿时让那群疯狂的女人精神为之一凛,然而片刻后,又有人高喊:“冲出去才有自由……”

“再也不要回到那不见天日的地方……”

“我要回家……”

“我要见皇上……”

人群再次骚动。

聂元哲长剑一晃:“冷宫众人造反,为保皇上安全,抵抗者一律格杀勿论!”

“囚禁在那个地方和死有什么区别?姐妹们,咱们和他们拼了……”

话音未落,不知是谁抓了石头丢到苏玲珑头上,登时血染鬓发。那群女人见此情景,竟嘻嘻的笑起来。

苏玲珑大怒:“杀,把这群疯子都给我杀了!”

刹那间,刀狂剑啸,哭喊震天。

“住手……”

“住手……”

当长宁宫的宫人踉踉跄跄赶来的时候,满眼的白均洒上了斑驳的鲜红,剩余的则缩在一起,哀哀的哭着。

“你们……”管事的嬷嬷气得不行:“谁让你们杀人的?”

“以获罪之身意图伤害苏安人,必须将她们就地正|法!”聂元哲振振有词。

“你……”管事嬷嬷哆嗦着手指,点着苏玲珑:“敢问苏安人,您今天到长宁宫到底干什么来了?”

苏玲珑一怔……对啊,她上长宁宫要干什么?

她想起来了,是因为那个蓝衣宫女,不过她已经死了,那么……

“长宁宫长年不见一位贵人,一直安安静静,今儿可到好,苏安人忽然大驾光临,就弄得宫里鸡飞狗跳。苏安人,我不敢说今日之事全是安人之过,可毕竟是因安人而起。这一地的冤魂……”管事嬷嬷抚胸咳了数声,哑声道:“你就不怕良心不安吗?”

“关我什么事?”苏玲珑失声叫道:“是她们自己找死……”

“她们都是可怜之人,因为犯过错,所以罚到长宁宫思过。宫名为‘长宁’,就是取‘长久安宁’之意,若是有朝一日得蒙圣恩,便有出头之日,否则亦可安度此生。可是现在……死了,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是她们自己找死!再说,她们早年犯错,早就该死,现在又疯了,形同废人,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如死了干净!”

“苏安人说得极是!”管事嬷嬷笑得森然:“但愿苏安人心中亦是如此作想。然而这世上冤有头,债有主,凡事皆有因果,苏安人要好自为之!”

语毕,扶起蜷缩在地上的如妃,其余人也扶起幸存者,往来路而去。

苏玲珑怔怔的看着她们远去,口里喃喃着:“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不关安人之事,末将定一力承担!”聂元哲也悔恨方才的一时冲动。

苏玲珑染血的眼猛的望向他:“对,都是你,她们就是要找也要找你,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她旋即转身,捂住耳朵,像是怕听到聂元哲的拒绝,飞快的奔上小径,转而没入密林。

没有人知道,在与此地隔了三个园子的一间暗室内,有一袭厚重阴暗的披风静静沐在寒凉之中,背后立着两个宫女,其中一个穿蓝衣的拿指轻轻一抹,左腕上以螺子黛点就的黑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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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一事三日后就有了处理。

宫人暴动,死有余辜,然皇恩浩荡,着内务府妥善安葬;聂元哲未经上报擅自行动,藐视圣上,革去一切职务,永不录用。

而引发这一系列事件的源头苏玲珑却是在下发的旨意中提也未提,于是有人认为是皇上念及烈王已丧失一女,不忍让其再添苦痛。然而苏玲珑的日子却是愈发的不好过了,走到哪,都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好像听他们说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可当她目光扫过去时,却见他们或一本正经或说说笑笑,仿佛刚刚所谈均与她无关,仿佛一切不过是她的疑心生暗鬼。

然而有个说法却如风助火势般盛行开来,那便是苏锦翎果真是上天派来的神女,而此番冤死,上天震怒,所以才会降下灾祸,冷宫一事只是个开始,将来不知还要发生怎样的灾难,会落在谁头上。

于是有人愤怒:“要是想报仇为什么不去找害她的人,找咱们干什么?”

“听说人若是冤死,他的鬼魂就会滞留原地,凡是待在这个地方的人都会跟着倒霉……

“最可恨的是那个下毒之人,若不是他害死了苏锦翎,怎么会让咱们日夜不安,若是被我知道他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