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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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节 冷

第二百六十章节

若非头部那钝重的痛,八娘几疑这时梦中。

尽管如此,她还是闭了眼。

冷硬的地面,他怀中的体温。

贪恋这一刻,只因知道或许是此生惟一能如此接近他的一刻。

“云善。。”

他的低喃,带着不确定的犹疑,有如梦中的轻诉,“真的是你?”

八娘睁开眼。

月华如练,灯影如灼。

她和他这么近。

她想好好看一眼他。

四目相接。

他眼里的,是惊喜?怜惜?不舍?还有思念?

八娘嘴角露出笑来。却不舍得就此杂挣开去,哪怕多一刻也好。

一晌贪欢。一晌也罢。

却听身边双掌相击之声。

有人笑道:“不亏是官家面前的红人,身手果是了得,只,狄二郎。你如此抱着人家一个小儿郎不放手,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叫怎生回事?说出去,不怕人笑话么?何况这地面冰冷的很,我说,便是你不怕冷,这位小公子未必不怕吧?”

八娘被这一句话,说的脸如火烧。争扎一下,狄咏却未放手,而紧紧执着她的手,直到起身,才放了开来。

八娘这才想起柴十九,却见他安然无恙的立在马上,神情冰冷,看了他和狄咏一眼,眼中晦涩不明,待再看向刚那位说话的男子,这才开口道:“赵五郎。”

八娘顺着柴十九的目光看过去,那被他叫赵五郎的,此时正一脸不羁的看着柴十九,闲闲的抱了抱拳,扯了扯嘴角,笑道:“没想到逸郡王在此,赵五见过逸郡王。”

柴十九点了点头,才要说话,就见刚那辆差点撞上他们的马车上,探出个头来。见到柴十九,惊喜的跳了出来,脸上虽还有些因着惊吓而未退去的苍白,却是笑起来:“十九哥,你怎么在这里?”

“清河?你的马车怎么回事?”柴十九皱眉,对着还坐在马车上呆若木鸡的车夫斥道:“你是怎么赶车的?若是清河出了事,你有几条命可赔?”

“小人,小人。。”那车夫呐呐的,似要解释,却又不敢解释。

倒是清河恢复了神态,露出娇柔,道:“十九哥,这马惊了。还好这回有狄家二哥哥跟着,若不然。。?”

一边说,一边看向路边立着的狄咏。

柴十九默了一下,却未答话,对那位赵五郎笑道:“若非赵五郎你才刚出手,只怕本王和清河都要受伤了。这份情,本王记下了。改日本王定会登门拜访致谢。”

那叫赵五郎的闻言只是摇头:“逸郡王何必客气?我不过顺道路过,见马受惊,强拉开马头而已,若不是狄二郎及时救下你这位朋友,只怕你这位朋友,这会儿定是伤着了。好了,既是无事,容在下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

柴十九点了点头,对赵五郎道:“听说定南候爷最近身体不大好,不巧本王最近事忙,未曾上门探望,还请赵五郎回去后,帮我代问个好。”

听到柴十九提到定南候,八娘不由打量了这位赵五一眼。不免觉得世事实在让人叹息,若是时空不曾逆转,这位眼前的赵五公子,才是正经的大宋王孙呢。

却听赵五郎扯了扯嘴角,全在在意的笑道:“逸郡王客气。赵五就此别过。”一边说,一边调转了马头,看了清河郡主一眼,这才打马离去。竟是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清河这才看着八娘,笑问柴十九:“十九哥,这位是你的朋友?我的马车冲撞了他,实在抱歉的很。”又问八娘,“公子可有受伤?”

“不妨事,郡王不必担扰。”八娘笑着摇头。

“此时夜深,你怎一人在此?为何身边也没个丫鬟跟着?王府里没有人跟着?”柴十九皱眉看了清河一眼,问道。

清河看了一眼狄咏,娇声回道:“今儿在十九嫂的娘家柳国公府上作客,刚好狄二哥也在,用了晚膳,国公府里原也按排了人送我回府的,只刚好遇上狄二哥哥,便请了狄二哥哥送我了,不想前头马被惊了,所以才。。对了,十九哥,你怎会在这里?”

“我送朋友回家。”柴十九点头道。

清河听得这话,打量了八娘一眼,心中很是纳罕,十九哥何等傲气之人,而眼前这位小郎,衣饰普通,模样也不过清秀,十九哥竟然条自送他回府?别说他如此不起眼了,平时就是自己这些堂兄妹们,也难得他一点好脸色。何曾如何体贴过?

不知为何,她看着狄咏和这位瘦瘦的小公子站在一起,心里便有股不舒服的感觉。

又想起刚才车马被强拖开时,车帘被风撩起,刹那间看到狄咏抱着这小公子在地面上翻滚的样子,那股不舒服更甚,便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打扰十九哥了。”又看向狄咏,甜甜一笑,因着刚才的惊吓,脸上还残留着几许苍白,这一笑,端的是柔弱之极,眼如秋水一剪,笑如初春暖风,实当得起她那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狄二哥哥,我们便不打扰十九哥和他朋友了,你送我回府吧。”

狄咏看了一眼八娘,眼中露出几许争扎,却还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却听柴十九道:“清河,既是你的马车受了惊,我还怎好放心?算了,我亲送你回去吧,刚好也许久没曾给四叔请过安了。”

不待清河反对,又对狄咏道:“阿咏,你帮我送一下小八。”

八娘想反对,一来她可不确定狄咏是否知道陆十七的住处,二来,本能的对狄咏知道他和陆十七住在一处有些抵抗,三来,看到清河郡主,若说心中全无波澜自是假话,亦因着她月色下那如画梦中才有的美丽而深觉的自己与这天之骄女相比,实在是无甚可比之处。非是她妄自菲薄,不过是自知之明。她此刻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狄咏。

其实细想来,她和狄咏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不过只好么一次罢了。

虽只那一次,他斜阳余辉下,那慢慢远去的身影,却不知为何,竟如刻在了自己的血液里一般。

才要开口,已听清河嗔道:“十九哥那么忙,还是让狄二哥送我吧。”

柴十九并不理他,只看着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的狄咏,道:“阿咏?”

“是,我这就送曾八公子回去。”

清河皱了皱眉,娇嗔道:“十九哥。。”

柴十九却命令那马车道:“还愣着干什么?”

那车夫闻言,忙驾了马:“郡主,上车吧。”

清河在柴十九的注视下,只得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车,她一向有些怕这位堂兄。可到底不甘愿,撩了帘子,露出如夏花般的笑颜,对狄咏柔声笑道:“狄二哥哥,过几日,是我十六岁生辰,到时候你会和我十九哥一道来庆贺我的生辰么?”

狄咏垂了眼,应道:“过几日我需在宫在当值,只怕要叫郡主失望了。”

“那我和皇伯父说说,让皇伯父给那日给你放一日假可好?”

除了宫中的公主,这位出身越亲王府的清河郡主,在众位亲王之女中,因着灵魂聪慧,是最得圣上宠爱的,若她开口,这样的小事,圣上原就有把清河许给狄咏的打算,一个是自己喜欢的侄女,一个是自己最欣赏的英才,他自然是乐见其成,又岂会拒绝。

清河说完,便睁着眼,天真又满是期翼的看向狄咏。

狄咏还未回话,柴十九已斥道:“清河,你越发不懂事了,哪有因着玩乐,就耽搁正事的?你当阿咏同你一般整日里就知道玩么?还不快走?”

又转头吩咐狄咏:“阿咏,小八就交给你了。”

一边说,一便催马起身。

狄咏点了点头,待马车行的远了,才问八娘:“刚才,碰着头了吧?疼吗?我看看。”

八娘侧了一下头,避过他伸过来的手,笑道:“不疼。”

“云善。。。”见她躲开自己,狄咏失落的收了手。

八娘“嗯”了一声。

一时两人都默在那里。

直到狄咏解开身上的朱色斗篷,披到八娘身上,并帮着系好,八娘挣扎道:“我不冷,你。。。”

狄咏牵了她的马来:“上马吧。”

一边说,一边扶着八娘上了马,自己也跳下他那匹白色骏马:“你住在哪里?”

“东角楼那边。”八娘应道。

“陆长卿那里?”

八娘点了点头。

狄咏拉着疆绳的手不由一顿。

“什么时候来的?”

八娘道:“才进京没几天。”

“是长住吗?”

八娘摇了摇头。

狄咏心中不由一阵失望。

就听八娘道:“刚那位便是清河郡主吗?从前常听人说起,想不到一见之下,果然当得起她汴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我听十七哥说过,你和郡主的亲事也快要定了,恭喜你。”

“云善,我和郡主,不会定亲。”

八娘一怔,忙岔开话题:“狄公子,听十七哥说你又升职了,我还未对你说过恭喜呢。”

“上回的信,为什么没有给我回?”

她根本没有拆看,又何从回起?八娘笑道:“我时常在外,在家的时候少,因此不方便写信,未能及时回信,是我失礼了。”

就是再忙,难道连回个信的时间都没有?尤其是那封信。。。

狄咏笑的苦涩。

是,是他自己想的太多,奢望太多了。何况中间还隔着陆长卿,若非是陆长卿言语之间向他暗示过他只当云善妹妹,并无男女之情,想与八娘退婚,只是碍与两家情面,这才拖了下来的意,他又怎会给八娘写那封信去?

每尝想到若她知道陆长卿的心思,会为此伤心,他就隐隐心疼。

他不懂,陆长卿竟然会不喜欢她。就象他不懂,自己为何心中念念不忘,这个只有素面之缘,第一次便把所有的窘迫之态都呈现在他眼中的傻丫头。

若论起来,陆长卿哪里又不如自己?八娘能有这样出色的夫婿,他不应该为她高兴么?偏偏他说她不喜欢她。在初听明白陆长卿言语中的意思的时候,他心中的窃喜,有如从中浪涛,有如黑暗里透出来的光。

他知道,写那样的一封信给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已是唐突,那信偏是又托了陆十七捎给她的,她大概并不知道陆十七的心思吧?叫她如何回信?

信交给陆长卿之后,算着陆长卿回程的日子,算着她会什么时候看到他的信,想着她会如何回他。

可等了这么久,却不想今夜,他会真真实实的,把她拥在怀中,看到她真真实实在站在自己面前,在这如水月色下,与她真真实实的这般相伴。

默了半响,狄咏才道:“你怎会和郡王在一起?”

“和李雍一起去丰乐楼里吃饭,偶遇上的。”八娘按下心中的苦涩,笑回道。

“这回来,是看望陆长卿的?若是,,,方便的话,改日我作东,请你和陆长卿,一道吃个饭。”

“不是,我是有事要来京中,刚好十七哥回京,想着路上有他照顾,我爹娘也会放心些,这才随他一道过京的。”

她说有事,想来是生意上的事了,若是她在京城开了店铺,岂不是以后能常留京中?狄咏不由露出笑来,可想到陆长卿,又不禁黯然。

能长见到她,看到她的笑,听到她的声音,如此,对于他而言,也算是幸福的吧?

“过些日子便是新春了,我的假期会多些,若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只管着人给我送信便是。”

“如此便谢过狄公子了。”八娘应道。

“狄公子?”她的生份,让他微有些受伤,“你从前不是一直叫我阿咏么?还是如从前一般叫我吧。”

八娘便露出笑来。

“好呀,阿咏。”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江南特有甜腻,似是能浸心入脾的芳香。

从前,那个夏日的黄昏,她也是用这样软糯的声音,叫过自己的,那时,他觉得自己的名字,从她唇中吐出,竟是世间最动人的声音。

那时候她离自己那么近。

就如刚才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抱着她的那一刻。

柔软温热的身体,抱在怀中,瘦的,小的,叫人忍不住就心疼的。闻得到她发上散发的清香,看到她脸上的惊恐,还有因着疼痛而皱起的眉。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忍着再次把她拥进怀里的冲动。

这一刻月色很好。美的让他渴望就这样慢慢走过一生一世。

而八娘想,原来汴京城的寒冬夜,因着身上那多出来的一件红底金绣的毡衣,其实也并不那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