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庶女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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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玻璃棠零落处

何当归看过去时,那老头儿不是三清堂的坐堂名医吴以德吴大夫么,他怎么跑到清园来了。

只见那吴大夫反客为主的招呼何当归进屋里坐,等她坐稳了,才拈须笑道:“孟七公子一大清早就在三清堂后巷里截住老夫,半拖半骗的把小老儿拉来这里,在车上颠得我骨头都散了,心中惴惴,嗨,原来是给三小姐看病。早知道是这样,他说一声不就完了,小老儿就是缺勤三清堂也得来看望三小姐哪。”

因了当年的痒粉事件,吴大夫从何当归那里瞎学了一套“清凉四段锦”,竟然有缓解各种痒症的奇效,从那以后,两人之间多有医术上的交流。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何当归虽然针灸术精湛,但真正行医的年数只吴大夫的一个零头,听他讲一些经验之谈也是非常兴味的益事。久而久之,两人就变成了忘年交,可能几个月都无半点应酬往来,可一旦见了面,两人都有种聊不完的感觉。

于是,尽管心绪低落,何当归还是招待吴大夫吃了两杯茶,闲闲说了两句家常话,也趁机探听了一下罗家如今的情形。

吴大夫不是太八卦的人,只是两回去给老太太看病,大概听说了一些。有句老话叫“否极泰来,说来便来”,世上没有一辈子倒霉的人或事,这不,昨天晌午,好事就落到了罗家。

青儿不信,罗家的两个小宝贝疙瘩都走失了,还有什么喜事可言,应该全家抱头痛哭才对。

吴大夫告诉她们,早些日子,扬州不是天现异象,大半夜转了一道明亮的天光出来,又闹了一次地动么,当时京城的圣上就非常惶惶,觉得这不是个什么好兆头,召了普天之下的能人和术数大师入朝,都不能解答他的疑惑。后来,圣上不知做了个什么梦,醒后雷霆大怒,给扬州知府韩扉下了一道密旨,没人知道具体是怎样,可韩扉接旨后当场晕倒。

何当归听到这里,不禁与青儿面面相觑了,她们两个也算是消息灵通的人,怡红院表面是一座青楼,可主要的赚钱渠道,却是声色犬马之下的情报买卖和转卖事务。换言之,怡红院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情报集散地,而两位小姐老板都是明代八卦业务的CEO,可为什么京城和扬州发生这么重大的事件,她们所知,还不如一个光会鼓捣药材的小老头多?惭愧哉!

小老头又说,韩家公子韩放挑起大梁,当机立断发出府令,将方圆百里的出家人都吸纳进扬州府衙,不知道是做什么空前绝后的大道场,又是为谁诵经,只听说只要从府衙隔街的地方经过,就能听见那边儿传来唱诵的声音。直到昨日,所有和尚老道都被遣返,知府大人却下帖子到罗东府,去找罗老太君商量,把城郊的那块儿罗家祖坟迁走,把地方让给靖江王停柩,还说这是一桩皇差。老太太一听“皇差”,就是要她上吊她也没有不允之理呀,何况还是知府大人好声好气地来“商洽”,给足了罗家面子。

于是,当天下午,罗家就召集了一百工匠,挖掘和迁改自己家的祖坟,给靖江王的棺柩腾地方。而皇家的酬谢也很给力,罗家三名送选的秀女免试通过,直通车送进京城当天子嫔妃,大老爷罗川柏擢升正六品礼部主事,二老爷三老爷都随着花些银子,各捐了一个正八品工部大通关提举司提举,连三清堂里的库存滞销丸药,也被京城来的皇商采购一空了。

何当归和青儿听后咂舌不已,半晌之后,青儿酸溜溜地说:“小逸一离开,他们家就走了大运,他们家大奶奶大少奶奶还不直接说,是‘大灾星’走了,他们家的好运才来到了。”

吴大夫摆手说:“虽然大少奶奶的确说过那样的话,不过老太太却擦泪说,罗家能遇着这桩好事,全亏了三小姐你。”他转向何当归,动情地说,“三小姐,老朽昨日去看老太太安时,她非常思念你呢,如今你也有了好归处了,等得了空何不去看看她?”

青儿听得奇怪,罗家走了狗屎运,又关小逸什么事?难道小逸又暗中帮罗家忙了?呀呀,傻丫头。

何当归满面落寂地抿唇,一字一顿地说道:“满天神佛在上,就算信女上上辈子里欠了他们家的,上辈子也早已还干净、还过头了。而这辈子也讨过旧债了,不叙赘述。”

她这话显然不是说给吴大夫或青儿,甚至不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她是在跟冥冥之中的命理制造者、那些所谓的神佛直接对话——“对于那些我不欠他、他不欠我的陈年老账,我只愿一把火烧了,只愿跟那些人当永生永世的陌路人,最好一丝瓜葛都没有。”那些人里,包括了罗家、宁王府、京城何家等许多模糊在一片白茫茫烟雾中的面容。

“小逸……你怎么了?”青儿忐忑地发问。为什么心中突然有些不安的感觉。

何当归转面朝向院中一株名为“玻璃棠”的新品海棠,誓词曰:“倘若你们也觉得我想得对,也觉得我与他们两清了,就将这一枝海棠碾碎成泥,作为警示——倘若他日我再有心软的时候,下场就如那海棠一样,连来世都不必再有了。”

吴大夫和青儿听得又疑惑,又隐隐有点紧张感。三小姐(小逸)怎么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亲和柔弱的表象已然完全遮掩不住她的冰雪内在了,她怎么变成这样的?青儿虽听过何当归的大部分经历,可有的心境和凄凉不能诉诸于语言,青儿再同情、再对她有好感和默契,都不能理解十分之一,何当归立下这道誓言的决心。

如此默默沉寂了盏茶工夫,忽而一阵东南风从院子里刮过去,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吴大夫和青儿不约而同地去看院里那株玻璃棠,看得目不转睛,越看眼珠子瞪得越大。但见这道风过去之后,那一整株玻璃棠的白色花瓣儿,竟没有一瓣留在那枝头花萼上了……

同样看得目不转睛的,还有门口站着的熠迢,他也听到了何当归的誓词,见到了风吹花落的异象,一时只觉得匪夷所思。原本他和熠彤二人的遁术,都已算得这世间最匪夷所思的存在了,可看了公子病愈之后的绝妙神功,不禁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再看了何当归一语“可沟通神佛”的玲珑剔透心窍,不禁打从心底对她生出了一般敬畏。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不同于这三名旁观者的惊诧莫名状,何当归看到那新绽的玻璃棠零落一地的奇景,面上却是安之若素的淡然,把这当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冥冥之中,神明自在,这是她早就猜到,并且一回回在波折经历中验证过的事。

那些神明又公正又严厉,只因她的前世经历了几重背叛和辜负,所以累加起来,才获得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可她也并不是一直都能得神明眷顾,因为神明不偏不倚。譬如最近的这次“神迹”,她就因为当年惩罚九岁的罗白芍过了头,而在手心上吃了一道烫疤;而恰在同一天里,罗白芍姐妹竟进宫当娘娘去了,可不是一种变相的补偿么。

好在,神明也认同了她的想法,觉得她跟罗家、王府、何家的那些人全都两清了,该做真正的陌路人了。思及此处,她望着那一地白色花瓣,很开心地笑了:“如此甚好,白茫茫一片好干净。心里干净了,人就少挂碍。”

“小逸?”青儿眨眨眼,换了个家常的问题问,“孟瑄干嘛给你请个郎中来?你哪里出毛病了?”还是……怀孕了?这样想完,青儿又汗颜起来,就算一夜七次,也不能睡一回就验一回吧……

何当归亮出一直藏在袖里的左手,微笑道:“吴老爹是疗治金疮烫伤的圣手,七爷一定是让他来看这个伤的,可这只手已经包扎的很好了,等下午再换药罢。老爹,你那里有什么治烫伤烧伤的药,给我多配几瓶好的,我来日得了好方子也叫上你一同鉴赏。”

吴大夫从药箱中取出几只细颈蓝瓷瓶,仍不死心地问:“老太太真的想你,三小姐真没空回家看看吗?”

何当归只能猜测,老太太不是有急事找她商量,就是让她给传家之宝的回春丹“开光”,寻常里,那位老人家是难得想她一回的,既然如今跟罗家断绝了关系……想到这里,她不做丝毫犹豫,铺纸提笔,写下一张“回春丹已全部解封,但吃无妨”的信笺,封好之后让吴大夫转呈给罗家老太太。

此事一了,老太太就再不会惦记她了吧。何当归满目嘲讽地送走了吴大夫,又问熠迢:“你来做什么,七爷让你来的?”

熠迢进屋,将一个圆高盒子搁在桌上,说了句,“公子让我送来的,他还让我带话说,他要出两个月的远门,娘子你在园子里通行无阻,自管行事就行了。再过几日,北边儿要过来大公子、九公子、十一公子等人。”然后也不告辞就走了,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落海棠的事告诉公子。

待屋里清净下来,青儿终于有机会开问了:“怎么回事,孟瑄跟你两个,看着不对劲儿了。”

何当归打开圆盒盖子,慢悠悠地说:“你就当,他也失忆了就对了。反正我心里也不难过,就算有难过也不是为他。”

青儿狐疑地看何当归,忽而想到另一件事,惊呼问道:“那个,昨天你们圆房了吗?你不是得了一种不圆房就马上要不能生孩子的病?孟瑄要出两个月的院门?!”说完也不等何当归发问了,扬声一连串把苏子喊过来,让她去打听打听孟瑄出远门的具体情况。回头见何当归还是一脸懒懒散散的样子,青儿不禁气得捶腿:“你怎么不急?你不要命了!”

“此事你不必挂心,我自有主意。”何当归拨弄盒子里的东西,“我倒有过不想活的时候,可不在这辈子里。其实想一想,人的这口气儿长着呢,怎么折腾都折腾不死。”

青儿探头看盒中的东西,讶异道:“桂子糖、香饴糖、榛珠棒糖……软酒心儿糖、可可糖,啊?他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可可糖!我们怡红院里卖到一钱银子一颗,怡红院外已经断货了,孟瑄一大早进城去就买回来这个?”青儿推一把何当归,刺激她说,“喂,逸姐儿嘞,你失忆的相公他洞房花烛不抱你,第二天去青楼里抱花姑娘了!还给你带回来糖果留念,这是赤果果的示威,快还击吧!”

何当归剥出一颗可可糖含了,笑问:“你都不好奇,罗家为什么突然那么好运,接到了那么富贵的皇差吗?我已大概猜出一些了。”

青儿将盒子里的糖抓走一把喜欢吃的那几种,拿帕子包好收进怀里,涎着脸笑道:“我理他们家的事干什么,罗家变成皇亲国戚和沿街要饭,我听在耳里都是一句笑话。我现在只关心你怎么治你的‘不圆房就马上要不能生孩子的病’,你要是敢亏待了你自己,我第一个不饶你。”

“我逗你玩儿呢,我根本没病,只是瞧你哥不大顺眼才跟你说谎编排他。”何当归眨眼说谎道。

“我瞧苏子那丫头笨笨的不大机灵,所以我要亲自去刺探一下那个所谓失忆的孟公子。假如查出他是一个负心汉,我只好让我哥先休了我嫂子,绑过来给你治病谢罪了~~”青儿充耳不闻地挥一挥手跑掉了。

何当归凝望她远去的背影消失成一点,旋即眯上眼睛,微微地笑了。

翌日,熠彤果然捧了孟瑄先前交代的账簿、库房钥匙、支会管事专用的对牌和家务杂事专用的小木牌,满满当当的一个大盒子,叮呤当啷地捧进了水谦居。他先寻个由头将苏子指派走了,然后他自己给自己倒一杯茶,站着喝了两大口,才笑道:“娘子可听说了么,你们罗家变成皇亲了,罗老太君还想接你回去,娘子若是打算回去,小人给你安排车马礼物。”

“这个招呼打的一点都不好笑,”何当归绷唇道,“你有事就直接说吧,我以为这几回处下来,咱们之间也有点儿老交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