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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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香消玉殒

“不管怎么说,就算是同期的。刚一进宫,我就封了嫔,我早前便听说,这在别的诸侯国可是要熬至少五六年的事。”

笑:“我以为我很受宠,不过后来我知道,我比她们多的,不过是一夜恩宠。而这一夜恩宠,也不过是因为我来的国家比她们大一些。这,便是给我的赏赐吧?”

叹息:“她们比较倒霉,才进宫半年,国就灭了,却还奢望着得到王上的宠幸,怎么可能?”

围着井转了一圈:“我的国也灭了,不过好歹我还比她们高上几级。可是后来我发现,这个封号根本不算什么。王上从不吝惜给女人封号,想起什么给什么,因为这些封号和这些女人在他心中都很轻,很轻……”

她张开双臂。

寒风吹来,鼓荡起宽敞的袍袖,于火光明灭中,看起来真的很轻,很轻。

这还是那个坐在大榕树下有些骄傲且端庄的女子吗?她依旧是锦衣华服,然而在纷飞的灰烬中仿若破碎的羽翼,随时会零落,飘散,无影,无踪。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本是已经走了,为什么要回来?你是大将军的女人,如今怎么……”

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听清,洛雯儿只觉手臂被狠狠拽了一把。

回头,只见婉莹白得不像人的脸色,唇亦是白的:“我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

如今在她混沌了十七年的人生终于有了这一刻的清醒,然而,这怕是危及性命的清醒。

洛雯儿听着她的喃喃自语,忽然有些明白了……琪才人非死不可,或许不是因为她怀了不是千羽墨的孩子,而是……

那么禄贵人……宁贵人……会不会……

“在这个宫里,万不能对任何人掉以轻心,万万不能……”

身后,豫嫔仿似凄厉的呼喊划入耳中,紧接着,就听“噗通”一声水响……

“豫嫔……”

她一怔,猛然回头。

可是井边哪还有豫嫔的身影?

挣脱婉莹,扑到井前,把住井沿。

尚未燃尽的纸灰忽闪着火星在眼前飘过,只能看到水面波动,听到不规则的水声,仿佛有着许多的不甘与绝望的疯狂。

“救她,快救她!来人,来人……”

洛雯儿徒劳的伸着手,整个人几乎要扎入井中。

婉莹一把将她拖上来,拼命按住:“没用的,这样的人一心求死,救也是没用的……”

的确,她喊了半天,连一个人都没有出现,就连那水声,亦渐渐平息。

最后一星火光,摇摇飘过,湮灭在浓黑中。

这纸,是烧给我自己的……

那个端午的早上,曾有那样四个年轻的女子花枝招展的坐在榕树下,她们虚荣,她们矫情,但是她们有希望,她们的希望,就是那个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男子。

只是现在,什么都灭了,没了,没了……

“尚仪,该回去了……”

洛雯儿任着婉莹扶起自己,几乎虚脱的靠在她身上,口里却喃喃着:“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婉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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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盼云和念青过来!”

碧迟宫内,洛雯儿对那个负手而立的背影说道。

“你要她们做什么?”

“我就是要她们过来!”

不想做任何解释……她们大约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最后二人了,迟一步,可能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盼云可以,念青,不行……”

“你把她杀了?”

雪色的背影忽的转过身来。

宫内光线阴暗,他的头发还披散着,遮住了视线,使得那双可以颠倒众生的凤目隐在阴影中,难辨情绪。然而洛雯儿莫名的觉得,那双目光是阴森的,从未有过的阴森。

她不禁瑟缩了一下,但依然昂起头,回视他。

良久,他冷笑一声,却带出一声轻咳,然后再也不看她,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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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云来了,见了洛雯儿,愣了好久,才想起屈膝施礼。

洛雯儿方扶住她,她便开始哭:“姑娘怎么回来了?”

自是一言难尽,洛雯儿只是问起念青的事。

盼云沉默了片刻,拿帕子抹了抹眼角,叹:“只怪她,心比天高啊!”

原来就在洛雯儿当初离宫不久,千羽墨去了茹妃的辛岚宫,二人饮酒作乐,直到深夜,然后便睡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千羽墨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身边躺着的是念青。

千羽墨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可是茹妃不干了。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盼云也不知道。待她闻讯赶去时,念青只剩一口气了。

听辛岚宫的宫女说,那夜是念青在酒里下了药,迷晕了两个主子,然后取代了茹妃,上了王上的床。本以为会一夜登了高枝,却不想……

“怎么会这样?”洛雯儿摇着头。

她不敢相信,那个大眼睛尖下巴机灵得很的小姑娘竟会做出这种事,这怎么可能?

“姑娘,这事说出来,谁也不会信,连那几个与念青一处,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小宫女都不信,唯有奴婢……”盼云抽噎着:“姑娘不知,念青一向就是个不服气的。当年,她想留下你,为的就是能跟着你过上好日子。可是你走了,她希望落空,然而又不甘心,总跟奴婢念叨着,即便能当半个主子,即便像豫嫔那样被冷落着,只要成了主子,就再也不用干伺候人的活了,也不用随时随地的被人打骂,朝不保夕。她能有今日,奴婢早就料到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洛雯儿喃喃着,忽然抓住盼云:“她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姑娘走后半年,冬月十六……”

冬月十六……冬月十六……

洛雯儿已经有些记不清两年前的冬月十六到底发生了什么,好像是天香楼被雅客居陷害的一左一右吧?但一定不是与自己身份暴露有关。这么说,千羽墨是冤枉的……

然而念青的死毕竟和他脱不了关系,他应该深刻了解茹妃是怎样的人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念青会有怎样的下场,可他竟是甩手便走了,莫非在他心中,一个小小的宫女就是命如草芥?可那毕竟是同他共度一夜春宵的女子,那得是鼓起多大的勇气,下了多大的决心,冒了多大的风险?他怎么可以这么薄情?

是的,他就是这样薄情!连豫嫔,豫嫔……

奇怪,已是一天要过去了,宫中平静得仿若死水,妃嫔投井这等大事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莫非是还没有发现?

是了,那个地方十分偏僻,否则也不至于见了火光,听到人呼救,却是半晌没有人过去……

“当初的人,如今只剩奴婢了……”盼云抽噎着:“念青死了,琪才人被赐死,禄贵人病死了,宁贵人被豫嫔娘娘害死了……”

“你说什么?宁贵人怎么死的?还有禄贵人……”

“宁贵人一向聪明,有段时间,与令妃娘娘相处甚好,已是要由令妃娘娘引着去见王上了。她也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就跟豫嫔说了。当然,谁知道有没有炫耀的意思?”

盼云冷笑:“她们平日里虽算要好,暗地里尽是比较,当日姑娘不也见识了吗?于是豫嫔娘娘就使了计,假传令妃娘娘的令,骗她去井边等着……”

井……

洛雯儿的脑中霎时现出昨夜的凄凉恐怖。

“豫嫔娘娘自己装扮成宁贵人的样子,又蒙了面纱,去见王上。可是禄贵人不知怎么得了消息,但是只听了一半,于是也去了井边,打算和王上来个偶遇,结果却见宁贵人被人丢进了井里。她吓得不行,回来就病了,一直说胡话,没多久就死了。然后那天晚上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豫嫔娘娘似乎也没见到王上,后来整个人就变得古古怪怪……姑娘,你怎么了?”

见洛雯儿面露嘲讽,盼云不禁停住话头。

“这个是他来让你说的吗?”

“他?谁?”盼云不解。

“还能有谁?还有谁能让你编个这么圆满的谎?”

“姑娘,你……你以为奴婢在骗你?”盼云大惊,嘴唇都跟着哆嗦:“姑娘,你该不会也……”

“我没疯,疯的是你们!”洛雯儿攥紧了拳头:“明明是做下了,却昧着良心,要把一切都涂抹干净,真是演得一场好戏!不过也难怪,除了他,还有谁有这等本事?还有谁能让你睁着眼睛说瞎话?”

“姑娘,你在说什么啊?”盼云往后退了一步,四处望了望,满脸惊恐。

“豫嫔有一句话说得对……任何时候,对什么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看着洛雯儿的异样,盼云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小心翼翼的避开洛雯儿,就要往门口逃去。

“站住!”

腕子一下子被洛雯儿攫住。

“洛姑娘,求求你,放过奴婢,今天就当奴婢什么也没说。求求你,放过奴婢……”

“我放过你,他能放过你吗?”

手一松,盼云直接被她推坐在地上。

“若想活命,你就好好待在这!”

语毕,洛雯儿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