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濟滄道:“師父……這……”
玄鶴法師厲聲道:“忘記我適才所說過的話了嗎?殺了他!”
李濟滄雙手顫抖,把玄鶴法師身邊的獵龍劍撿了起來,緩步向林濟堂走去。
此刻洞穴內一片死寂,眾人又是吃驚,又是駭異。玄鶴法師素來霸道,出手狠辣,但他對自己的門徒一向回護,如今要在眾人麵前命令一個徒兒戕害另一個徒兒,這實在是令人覺得匪夷所思。
李濟滄走到林濟堂跟前,獵龍劍的劍尖抵住了他的胸口。他扭頭向後看向玄鶴法師,盼望著玄鶴法師能在最後一刻收回成命。
連詩玨叫道:“師父,你若想殺,就殺我吧!四師弟當掌門,最不服的人是我!”說著,就要衝上前去。
玄鶴法師手一揮,連詩玨的身子騰空而起,向後飛去,重重摔在地上。她哭道:“四師弟,莫殺你師兄!”李濟滄神色淒然,默然不語,隻是看著玄鶴法師。
玄鶴法師森然道:“濟滄,殺了他!”李濟滄雙手顫抖,實在是不忍下手。
正僵持間,林濟堂突然“哈哈“慘笑起來。他說道:“師父!徒兒錯了!你要立四師弟為掌門,定然有你的道理。徒兒自小蒙你大恩,收養在身邊,你若死了,徒兒應當追隨你於地下。罷了,我這就先你一步,去陰曹地府為你打個前哨!”說著,他身子猛然間向上一挺,利劍頓時貫穿其胸,鮮血直噴到李濟滄的手上和臉上,當即氣絕。
這等變化誰都不曾料到,眾人看得呆了。連詩玨撲到林濟堂屍身上,痛哭失聲。
玄鶴法師長長歎了口氣,眼睛微微一紅,但迅即恢複了森然威嚴的神色。他道:“濟滄,你過來,跪到我近前。”
李濟滄默默照辦。玄鶴法師一字一頓地道:“為師臨去之前,你要在為師麵前發一個毒誓,你可願意?”李濟滄道:“徒兒……願意……”玄鶴法師道:“好,那我說一句,你念一句。”李濟滄喃喃地道:“好。”
玄鶴法師道:“我李濟滄蒙先師玄鶴重托,任斬妖除魔,誅滅炎魔龍之重任,從今日起,當收起懦弱憐憫之心,行王霸之道,屬下違命者,殺之不赦!邪門魔道,殺之不赦!挑戰我權威者,殺之不赦!若有違此誓,致使炎魔龍再度蹂躪人間,我李濟滄當死於非命,成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托生;且斷子絕孫,宗廟祖墳俱毀於一旦。天理昭昭,共鑒此誓。”
這毒誓非但講述自身,甚至波及子孫及先祖,直聽得在場所有人不寒而栗。但李濟滄毫無猶疑,跟著玄鶴法師說完。
李濟滄“天理昭昭,共鑒此誓”八字說完,玄鶴法師右手握住李濟滄的右手,舉了起來。衣袖褪處,隻見玄鶴法師的右前臂處,有一個胎記一般的圖騰——那是一條黑色騰龍,被一柄利劍插入胸膛。
獵龍堂弟子看到這一幕,連同連詩玨在內,立刻全都跪了下來。他們同時抽出背上背的寶劍,雙手橫舉過頭頂。
這是獵龍堂掌門位置交接的典禮。玄鶴法師右前臂上的這個圖騰,乃是獵龍堂掌門的標記,隻有具有這個標記的人,才能真正駕馭獵龍劍及劍上所附的法術,也才真正有資格號令獵龍堂的每一個弟子,也才真正地被視為是東蓬萊洲各門派的共主。
玄鶴法師大聲道:“入門時的誓詞,你們還記得嗎?”
獵龍堂眾弟子一個個麵色凝重,齊聲高喊:“逆龍在天,妖氛侵野;殄滅群醜,縱死何惜;誅邪斬魔,廓清海內;天下清平,蓬萊隱歸;若叛此誓,死不足惜;若背此言,甘遭荼毒!”
神道眾高手心中感慨:“傳說這獵龍堂就是為了獵殺上古一條天龍誕生,如今這個傳說卻成了讖語……”
獵龍堂眾弟子高喊著,隻見玄鶴法師和李濟滄的右臂同時被一團金光籠罩。李濟滄拚命緊咬牙關,最後牙縫中竟滲出血來,順著嘴角流下。
過不多時,金光褪處,隻見玄鶴法師的臂膀上,那個標記已經消失不見。李濟滄的右前臂處,多了一個劍貫黑龍的標誌。
玄鶴法師的右臂頹然放下。此時的他目光中,才有了些許的慈祥,他看著李濟滄,流下兩行濁淚:“濟滄,真的是苦了你了;詩玨,你也莫要怪我;徒兒們,未來的苦隻有你們自己去領受……”說罷此言,他把頭一歪,溘然長逝。
獵龍堂眾弟子無不慟哭,卻隻見玄鶴法師的屍身自己燃燒了起來。此時,連其他門派的人也跪了下來,向著神道不世出的術士致意。
燃燒了多時,玄鶴法師的屍身竟變成一顆亮閃閃的金色珠子。一旁的玄天明鶴長嘯一聲,叼起金珠飛出洞去。
獵龍堂曆任掌門死後,屍身都會自燃形成這樣一顆金珠,被玄天明鶴叼入東蓬萊洲壁潤山後山絕壁的一個洞穴內。那裏,也就是獵龍堂列祖列宗的陵寢所在。而這種金珠被稱作“魄晶”。
第二日開始,神道各派紛紛打點行裝,抬著同門屍體準備回東蓬萊洲。當初來泥梨洲時,他們都是一同前來,浩浩蕩蕩,好不壯觀。如今,許多當初雄心萬丈,欲立下不世戰功的英豪,卻躺在棺槨中離開。各門派中,有些還向李濟滄來辭行,有些則招呼也不打一聲,自顧自地離開。
獵龍堂眾弟子也默默地收拾完畢,林濟堂、王濟風、曹濟仁、朱濟新、隋濟道以及其他弟子的屍身都被收斂入棺槨,由眾人抬著走向泥梨洲南麵的一個渡口。
李濟滄獨自緩步而行,有些失魂落魄。身邊的師兄弟無一人靠近了他,他也並不與其他人說話。
“大師姐呢?大師姐呢?”有弟子突然問道。
李濟滄悚然一驚,這才發現獵龍堂的隊伍中,已經沒有了連詩玨。
“師姐似乎剛剛往那邊去了。”何濟海指著東麵海岸邊的一處絕壁道。李濟滄抬頭一看,遠遠地果然看見連詩玨俏麗的身影站在絕壁邊。
李濟滄道:“五師弟,你領他們先去,我去向師姐賠罪。”
何濟海道:“四師兄,你去勸勸即可,賠罪卻也不必。殺二師兄是師父的意思,縱然是她,也不敢違抗師父的命令。”
何濟海與鬼車血戰時受了重傷,但並未傷及要害,因此經過常廣義醫治,現下已能走路。
李濟滄點點頭:“你們先行一步,我和師姐稍後獨自回去。”說著,架起飛劍,飛到連詩玨所在的峭壁上,靜靜站在她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