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濟滄循聲奔過去一看,隻見發出大笑的乃是一個老者,身材枯幹、眼窩深陷,如同骷髏一般,渾身的衣服也已經破爛不堪,到了無法遮體的地步。隻見這老者右手掐住一隻野兔,不住地大笑。
“前輩,請教可曾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黑袍青年從此經過?”
老者不答,隻是道:“羅子信,你何德何能,師父將掌門寶座傳了給你?我且殺了你,我來當這個掌門!昆仲派在我帶領下,不出十年,必然能代替獵龍堂成為神道第一大門派……”
李濟滄一聽“羅子信”三字,隻覺得這個名字十分地熟悉,自己似乎在哪裏聽到過,但就是一時想不起來。這老者提到昆仲派,李濟滄就仔細去思量自己所認識、所見過的每一個昆仲派的人物。在東蓬萊洲上,昆仲派隻是一個並不起眼的小門派,全派不過四十多人,在泥梨洲大戰中又死了一半還多。但昆仲派人無論是死是活,李濟滄大多認得,可就是想不起一個叫“羅子信”的人。
他又問了一遍:“前輩,可曾看到一個二十多歲,身穿黑袍的青年人打此經過?”
那外貌詭異、狀如厲鬼的老者依然隻是喃喃自語:“羅子信,你還不服,來來來,咱們再大戰三百回合。師父偏心,教了你如此多的獨門法術,又有什麽用了!隻要我殺了你,師妹就會知道,誰才是昆仲派第一高手,她才不會為你流一滴眼淚呢!”
李濟滄大奇,暗道:“昆仲派中,還有這等爭風吃醋的事情麽?我怎未聽說過?”
他見這老者不但容貌詭異,而且狀如癡呆,覺得再問也問不出什麽,隻得繼續前行。
過不多時,他又看見一個老嫗坐在一條溪邊,手中懷抱著一副嬰兒的骨骸,喃喃地道:“孩子,你終於活轉回來了,媽要一直陪著你,一生一世,無時無刻不陪著你。”
李濟滄初時距離那老嫗尚遠,還看不清晰,等走到近前一看,卻見這老嫗頭發雪白且拖到了地上,臉上似乎已經沒有半點肉了,隻剩下一張枯槁的麵皮貼在頭骨之上,連嘴唇的顏色也與枯皮一模一樣。鼓出的雙眼就在骷髏的眼洞中癡癡地盯著懷中的嬰骸。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朽爛不堪,露出枯槁的皮膚,直接貼在骨架與內髒之上,連心髒的起搏和腸胃的蠕動似乎都能看見。
李濟滄心下驚駭,對那老嫗連說了幾句。那老嫗抬頭癡癡望了李濟滄一眼,“霍”地站了起來,道:“薛正堂,你滾開!你滾開!你還得我們還不夠麽?“說著,伸出指甲已經拖到地上的雙手,向李濟滄撲了過來。
說是撲來,其實速度極為緩慢。李濟滄不願與這等瘋子動手,扭頭離去。心中暗想:“薛正堂……薛正堂……這名字似乎也有映像,可我在哪裏聽說過的,肯定聽說過……”
他一邊暗念著“羅子信”、“薛正堂”的名字,一邊趕路,心中想著這兩人究竟是誰,或許想起這兩人的身份,無邪林的究竟邪門在哪裏便也有了眉目。
忽然間,他腦子裏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這兩個人究竟是誰,心中略一激動,竟被地上的一條巨大的樹根絆了一下,撲地倒了。
李濟滄掙紮著爬起,隻覺得頭暈目眩,不由自主地撐住了旁邊的一棵大樹。放眼望去,隻見此刻滿眼都是樣子相似的參天大樹,這些大樹平日裏從“無邪林”外看去顯得茂密茁壯,如今看著卻大有陰森之感。李濟滄心頭不由得有些發慌,因為四下裏除了自己已經沒有一個人影,此刻他隻覺得哪怕是剛才那兩個詭異的“花癡”在身旁遊蕩,也比現下這樣孤單單地站在這裏要好上許多。說起那兩個花癡,“羅子信”、“薛正堂”究竟是誰?適才李濟滄似乎已經有了些眉目,可突然被絆倒之後,這當口卻又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了。就在這時,一個女子的呼喚聲,將李濟滄的思路截斷。
“小書呆子!”這一聲銷魂蝕骨,直鑽入李濟滄的耳朵。
李濟滄心頭一凜,立刻認出這個聲音的主人,一時間激動無比,也顧不得去想“羅子信”、“薛正堂”究竟是誰,放開喉嚨大聲道:“你在哪裏?燕子!你在哪裏?你沒死嗎?你還在?”
“你很希望我死嗎?”
“不!不不!我一直在做夢,夢到你沒有死,夢到你在昂龍峰上是騙我的,就像在中洲用河湟二怪騙我一樣!”
“嗯……你先回答我,你願意戴我的‘鎖心鏈’嗎?”
李濟滄毫不猶豫地回答:“願意!我願意啊!”
卻隻聽一聲冷笑:“哼哼……你戴了‘鎖心鏈’,就隻能和我在一起了,你的師姐怎麽辦?消滅炎魔龍的大業誰去完成?”
李濟滄道:“這……”
隻聽一聲長長的歎息聲:“你往前走,你過來看看我和青兒。”
李濟滄一聽“青兒”兩個字,再不猶疑,直往前走去。他隻覺得身邊的一切,包括這樹木、花草、乃至從上透下來的光亮,似乎都籠上一層淡淡的薄霧,顯得有些詭異,卻也讓他內心有淡淡的歡喜之一。
路的盡頭,出現了兩個影子,一高一矮,一白一青。李濟滄心頭一振,加快了步伐。但越走,越覺得那兩個影子似乎有些不對勁,尤其是那個白色較高的人影,身形窈窕,分明是個女子,但顯得特別異樣。
再走近一些,李濟滄悚然一驚。他明白了那個白色較高的人影究竟異樣在何處——那個人影的脖頸上沒有頭顱。她的頭顱,被她拿在了手上。
李濟滄踉踉蹌蹌走到那兩個人影的近前,雙腿一軟,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那兩個人影,的確是嚴冷霜和青兒——一個是他曾經的戀人、魔道的聖女;另一個,是他的親生女兒。
此刻這二人,都是泥梨洲昂龍峰上那悲慘一幕發生時的樣子——嚴冷霜將自己的頭顱砍下,拿在手上;而青兒,被嚴冷霜一劍劈裂了一隻眼睛,臉上一道巨大的傷口不住地流出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