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涼景興十二年,大涼的西部邊境突然傳來警訊。大涼向康居關以西派出的商團使者在若羌國內遭遇不測,若羌國主弈洛瑰覬覦大涼商團的財貨,居然劫殺商團,商團使者二百多人都慘死在若羌國境內。
自景興四年北伐,賀蘭汗國在涼軍猛烈打擊下分崩離析之後,大涼王朝何曾受過這等屈辱?涼帝林元功於是下令西征,西征的主力正是神策軍。河西節度使雷萬均也奉命派出部隊協同。
景興十三年三月,林元功拜神策軍中尉程元良為西路招討總使,統領七萬神策軍和兩萬河西軍從沙洲城出發,浩浩蕩蕩征討若羌國。這也是神策軍第一次真刀真槍的戰場廝殺。
程元良自幼長於宮廷,不懂兵事,但他手下猛將不少,河西節度使雷萬鈞更是不可多得的名將。九萬大軍用三天時間跋涉千裏沙漠,迅速攻入若羌國境內,兵臨首都若羌城下。若羌國主派兩萬鐵騎出城迎戰,全軍覆沒。
程元良站在若羌城外的高坡之上,不顧眾將阻攔,親自擂動大鼓,呐喊助威。他被冷箭射中肩頭,自己拔出箭來,繼續拚命擂鼓。涼軍因此士氣高漲,不到一個時辰就攻陷若羌城,生擒若羌國主弈洛瑰,押往京師。
這一仗下來,大涼疆界向西拓展千裏,更重要的是,涼帝林元功借此向天下各路節度使昭示:神策軍戰力驚人,各位縱然手握重兵,也休想有任何不臣之心。各路節度使的恭賀表彰如雪片般飛到林元功案頭,雷萬鈞手下的軍師更是寫了一份奏章,將程元良的戰功狠命地吹噓了一番。
林元功龍心大悅,當下給尚在班師途中的程元良送去旨意:擢升為神策軍大統領,恩命騎著高頭大馬帥軍遊街,在闕下獻俘。
轉眼間已至七月初二,今日就是皇帝規定的程元良跨馬遊街,闕下獻俘的日子。從一大早開始,明德門就掛上了無數彩條,朱雀大街被打掃得幹幹淨淨,百姓們沿著朱雀大街聚集,向明德門外張望,隻等程元良到達的那一刻。
沿街的一個酒店內,也是坐滿了各色客人。兩個書生打扮的男子坐在窗邊,不時向朱雀大街看去,其中一個鼻尖長痣的書生歎道:“大丈夫在世,能像程相公那樣為國家開邊立功,這輩子也不枉了。”
另一個耳垂奇大的書生道:“什麽相公,不過是個公公罷了。”
“鼻尖痣”道:“縱然是宦官,有幾個能有這般作為?”
“大耳垂”發出一聲嗤笑,道:“若羌國這一仗,看似打得漂亮,實則凶險無比。若非妖人相助,程元良此時恐怕已經葬身康居關外的異域他鄉了。”
“鼻尖痣”奇道:“此話怎講?”
“大耳垂”道:“此事已經傳開,兄台當真不知?我一個姻親就在程元良帳下擔任其貼身侍衛,據說程元良有一個貼身親隨,長的妖冶動人,身著士兵服飾,實則是個女子。程元良對這女子言聽計從,而這女子也用了妖邪之術助其建功。
“剛入若羌國境時,沙漠酷熱難耐,我大涼軍卒又是日夜兼程,程元良竟因此得了怪病,大汗淋漓,神誌恍惚。也不知這女子給他用了什麽藥,程元良第二天就又生龍活虎,帳下大將無不稱奇。
“若羌城下,我大涼軍卒與若羌鐵騎在沙漠死拚,大涼軍卒確實驍勇精銳,但人家若羌國的鐵騎背靠首都作戰,如若戰敗就要亡國,因此打起仗來更加拚命。據說一接仗我大涼軍隊的左翼就被若羌鐵騎撕開一個大口子,對方一個偏將直向程元良所在的中軍帳殺來。雷萬鈞等名將兀自在前方死戰,回援不急,危急時刻,你道如何?程元良身邊那個親隨突然作起法來,刹那間沙塵漫天,吹得若羌鐵騎連眼睛都睜不開。雷萬鈞派出的援軍乘勢掩殺,這才將若羌鐵騎逼退。程元良乘機高喊:‘天助我也,若羌必亡!’涼軍士氣更加高漲,發瘋般衝殺這才大獲全勝。
“之後的若羌城之戰,在城外土坡上肋骨呐喊的並非程元良,而是這女子用泥土沙石創造的一個傀儡。殺入若羌城後,軍卒們尊奉皇帝旨意四處搜尋弈洛瑰,卻找尋不到。眼看就要空手而返,程元良身邊這女子卻擒著弈洛瑰來到程元良及眾將跟前,而且,她是騎著一隻怪鳥來的。”
“鼻尖痣”“哈哈”大笑:“兄台,你野史小說看多了不成?這些神異的故事你也相信?”
“大耳垂”不悅道:“你這呆瓜,愛信不信。”
他倆周邊聚集了不少販夫走卒,此刻也開始插嘴。這個道:“這事兒八成是真的,待會兒你們看,程元良的貼身扈從中,就有個細皮嫩肉,一看就知道其實是個娘兒們的人。”“據說那還是個狐仙,巢穴就在京師附近的山巒之中。”“據說還是程元良的舊相好。”“你這不扯淡嗎?”“是他淨身入宮之前的相好。”“程公公自幼淨身,哪裏會有什麽舊相好?”……
一群人七嘴八舌,說的不亦樂乎。在酒館的一個角落,有四個人卻一直不發一言。
這四個人兩男兩女,穿著都甚是華貴。兩個男子一個三十歲左右,高大英俊,下巴略斜,他神思恍惚,似乎在想一件心事;另一個男子看上去六十多歲,尖嘴猴腮,略顯猥瑣。這六十多歲的男子一個人低頭,拚命給自己灌酒。
兩個錦衣女子都生得花容月貌,所別在於一個眉宇間有英武之氣,一個則顯得俏皮活潑。
他們都一直不發一言,隻是待其他人說的有趣時,這兩女子偶爾微笑一下。可說到後來,其中一個女子實在忍俊不住,“撲”的一口把嘴裏的酒都噴了出來,趴在桌上,捂住肚皮笑個不停。
“斜下巴”一皺眉:“水仙,有什麽好笑了?”
“水仙”道:“少爺……額,不……張公子,我隻是想著程元良吃下老太醫用自己尿液做成的膏藥,自己卻還渾然不知,實在好笑不過。”
六十多歲老者不悅道:“我這也是童子尿,乃是大補之物,便宜了那臭太監了。再說我為了造那藥膏,自己先三個月不動葷腥,這樣出來的童子尿做成的藥膏才更有功效。”
這“水仙”正是文水仙,六十多歲的老者自然是老太。另外那一男一女,則是張笑天和連詩玨。
餘杭郡程府被滅門之後,連詩玨對李濟滄心灰意冷。她回到避濁山莊,隻見張笑天吃下肉芝,漸漸痊愈。她本想騎著玄天明鶴離開,從此周遊天下,尋機會回東蓬萊洲壁潤山刺殺李濟滄,為獵龍堂撥亂反正。張笑天和文水仙極力挽留,張笑天甚至以絕食要挾,連詩玨這才同意留下。
他們深知此時避濁山莊已落入獵龍堂眼線,獵龍堂大批高手可能隨時來襲,更何況何濟海這個法力高強的妖人也虎視眈眈。而且張笑天功力未複,連詩玨孤掌難鳴,因此決定撤離避濁島。
隻是讓連詩玨不曾料到的是,這避濁山莊竟然可以整個搬遷。夏荷、蓮子等人在莊子正中一個法壇上作法,整個山莊便從避濁島上消失,來在京師以北森林正中的一大片空地中。他們自此也開始在京師附近生活。
張笑天身體康複後第一件事,便是向連詩玨提親。
那一日,張笑天跪在連詩玨麵前,對她道:“詩玨,我戀你愛你已非一日。自從見你的第一眼開始,我便魂牽夢縈不能自已。老天若能賜予我如此福分,我便與你相守到老。你若病了,我就在你床邊端茶送水;你若哭了,我就在你身旁為你擦幹眼淚;你若笑了,我就陪著你一起歡樂;你若累了,我的肩膀就給你靠著。你今日如果不答應,我也會一直守著你,護著你,一直等到你答應我,或者一直等到你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來疼你,憐你。”
這番話說得連詩玨心中暖暖的,當下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張笑天。二人便即在避濁山莊內完婚。
一年之後,連詩玨生下一子。張笑天給他取名為張炎靈。連詩玨對這個名字十分不快,尤其是這“炎”字,一則是已經遠去的前朝的國名;二則讓她想起炎魔龍來。但張笑天執意如此,連詩玨也不再違拗,隻是她一直將這小孩呼為“靈兒”。
這張炎靈自小調皮搗蛋,而且喜歡異想天開,讓父母十分頭痛。文水仙的兒子文安比張炎靈大上一歲,嬉戲打鬧間,卻也經常讓張炎靈欺負。
而夏荷經常前往京師,有時去的是皇宮,有時去的是禁苑神策軍駐地。避濁山莊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是去找程元良。連詩玨對此十分好奇:“難道他二人是老相好,如今舊情複燃?可是程元良明明就是個太監啊。”每次問文水仙,文水仙都笑嘻嘻的顧左右而言他;問張笑天,張笑天更是笑而不語,連詩玨為此發脾氣時,張笑天更是開始胡說八道。
就這樣過了兩年,程元良領兵前往征討若羌國。夏荷也隨軍前往,她聽說若羌國千裏戈壁,酷暑難耐,怕程元良生病,央求老太製作了一些藥物帶去。
這一去就是半年,這一日夏荷的信鴿來到避濁山莊,說自己即將返回京師,皇帝讓程元良帥軍遊街獻俘,請張笑天來看。
張笑天從來喜歡熱鬧,當下就要前去。連詩玨也對兵馬之事甚有興趣,便也打算陪同夫君前往,看一看神策軍班師獻俘的威儀。文水仙與連詩玨情同姐妹,當下也要陪同。老太一聽夏荷要回來,十分高興,也執意要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