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蒼雄隻覺的自己向著那“鬼喊沙”中心最大的氣柱急速飛去,無數碎石及雜物砸在自己前胸和後背。幸虧涼軍普通士兵所使用的鎧甲大多是明光鎧,前胸、後背有大片堅韌的鐵板,頭盔也是堅硬無比,細小的石子隻能在上麵砸出一道道白印而已。
饒是如此,張蒼雄也被碎石及雜物的衝擊震得天旋地轉,喉嚨發甜,幾乎要吐出血來。很快,他的身體就到了中心那團氣柱邊緣,狂風在他身體周遭瘋狂流動,張蒼雄隻覺得似乎有無數隻力量奇大的手在撕扯自己的身體。
他忍不住發出一聲聲大叫,隨即隻聽“砰砰”聲中,明光鎧上的焊接之處盡數脫落,整副盔甲分崩離析,護心鏡倒飛上來,正砸中他的腦袋,張蒼雄隻覺的腦袋裏“嗡”的一聲,幾乎就要昏厥過去。
他隱隱聽見四周沙暴“嗚嗚”聲中,夾雜著涼軍士卒的驚呼。有一個聲音叫道:“張蒼雄,你怎麽樣!”似乎是皇甫嵩的。
但此刻他已經被那護心鏡砸得渾渾噩噩,這當口有人問他姓甚名誰,老娘是哪個,他都肯定回答不上,又如何回答皇甫嵩?在周遭涼軍士卒眼中,此刻的張蒼雄七孔流血、雙目圓整著隻是偶爾閉合一下,目光渙散,這模樣恐怖已極。
昏昏沉沉中,張蒼雄隻覺得自己的身體起先被一陣狂流卷席,隨即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向某個中心吸了過去,然後四周的沙暴聲、呼喊聲、慘叫聲、馬嘶聲以及碎石、刀劍碰撞的聲音俱各突然消失不見。
他的身體被一股氣流托著,緩緩地向著某個地方飄動。此刻張蒼雄漸漸恢複了神誌,但全身仍難以動彈,他心中想著:“我這是已經死了嗎?我的魂魄正在飄向閻羅殿嗎?”
但他隨即覺得不對:四周暗淡無光,他所處的這片地方雖然平靜,但這片地方的四周圍卻是沙塵暴形成的、渾濁無比的氣浪之牆。張蒼雄幾乎立刻就明白過來:他已經到了“鬼喊沙”的中心,也就是關外牧民們俗稱的“風暴之眼”。
他緩緩坐起身來,四下打量了一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鬼喊沙”外,應當還是驕陽照耀下的朗朗乾坤,可這裏有如黑夜一樣不見天日。他的身體被一股渾濁的氣流托舉著,所以不會墜落。而四周方圓兩三丈的地方外,就是一堵圓形的、渾濁無比的氣浪之牆。在氣浪之牆圈起的圓錘形空間的正中,有一座倒立的小山——頂部平坦,底部怪石嶙峋。頂部的平地上,竟然有一個祭台,祭台上站了兩個人,都是背對著張蒼雄。
這二人中一個是身形窈窕的女子,坐在地上上身後仰,用兩個胳膊肘撐在地上,一頭瀑布般的黑發垂了下來,一條腿彎曲著,另一條腿擱在前一條腿的膝蓋上。這模樣雖然輕佻,卻也不失動人。
另一個人卻是個幹瘦的老道,頭發已全部花白,身上的道袍熠熠生輝,鑲嵌了大量的金箔和珍珠。正在祭台的桌案前拿著一柄金色的長劍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詞,不時用劍在自己手掌上割出傷口,然後將長劍上沾染的鮮血拋向空中。他這樣每拋一次自己的鮮血,天空中就會傳來一聲雷鳴般的怪響,似乎“鬼喊沙”又更加猛烈了一分。
張蒼雄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巨大沙塵暴的中心,居然會有如此漂浮在半空的怪石,怪石上還有祭台和活人。而且那老道身上珠光寶氣,連手上所持的長劍,似乎也是金子做的。
隻見那老道忽然停了下來,將手中的金劍放在了桌案上。他咳嗽兩聲,說道:“這下可好,我積聚了五十年的功力就這麽被用個精光。這買賣做得劃算不劃算,卻也不知道。”
那身形窈窕的女子“格格”一笑:“老哥哥啊,你這勞什子的‘風霾神功’看似厲害,卻五十年隻能用這麽一次。我看你乘早還是別練下去了,等拿到《誅龍寶典》,練成裏麵的曠世奇功,莫說是當這沙漠當中的魔王,就算是普天之下,你都可以予取予求。”
張蒼雄一聽這女子的聲音,心頭猛地一震——這女人正是昨日在沙漠中對自己施展邪術的夏荷。
隻見幹瘦老道走到夏荷身邊,也學著她的樣子在她身邊半躺下來,“嘿嘿”笑了兩聲,道:“若僅僅是為了狗屁的《誅龍寶典》,我這筆買賣實在是虧得厲害。這《誅龍寶典》高深莫測,我就算有幸看上一眼,也沒這天賦修煉。我答應你辦這件事,還不是看在老交情的份兒上……”說著,這老道一直幹癟的手掌竟搭上了夏荷的肩膀,然後向下滑去。
夏荷一把將這老道推開,笑道:“幹什麽了?親哥哥調戲親妹子麽?這可是要被天打五雷轟的,死了也要去閻羅王那裏受苦。”老道“哈哈”一笑,道:“我活了一百五十多年,酒色財氣樣樣不缺,活得已經夠痛快了。就算是被天打五雷轟,這輩子也已經夠本;至於去見閻羅王——這種下等神仙,我還怕打不過他?我可以先和他聊上一聊,看看能不能做些什麽買賣,最好他給我五百個小鬼,我到陽間倒賣了,分他些錢。談不攏的話再動手,說不定一頓架打下來陰間都被我霸占了,裏麵有姿色的女鬼個個都要伺候我。”
夏荷撇過頭去,幹笑兩聲道:“沙破穹,我聽說你以前的老主顧裏,有一個幻海女巫?”
那被稱作“沙破穹”的幹瘦老道一聽“幻海女巫”四字,臉色微微一變:“說這鬼婆子作甚?咱聊些其他的。”夏荷卻突然站起身來,走到祭台前,撫摸著上麵的東西,淡淡地道:“你若不肯對我說實話,就別再碰我。”
張蒼雄這才發現,祭台上的香爐等物件,有的乃是銀器、有的是瑪瑙等寶石製作,華貴至極。他心中暗道:“這沙老道很有錢啊?聽他倆所化,莫非是掠人販賣奴隸的?”
沙破穹連忙也起身來到夏荷背後,一隻手想要去拍夏荷肩頭,夏荷“哼”了一聲,一抖身子躲開。沙破穹道:“罷了,罷了,你便是我前世的債主,這輩子我這債算是還不掉啦。我師祖就和幻海女巫打交道,這鬼婆子甚是吝嗇,給她十五個奴隸才給半兩金子,我師祖和師父都窮死了。可不給她賣命又不行,有一次我師父和她價錢沒談攏,不肯再給她提供奴隸,立刻被她施展法術打得渾身癱掉,還被封在一座陵墓裏,和一大群妖獸的屍首關在一起半年之久。所以我師祖和師父窮得要命。到了我這一代,一開始也被這鬼婆子勒逼,讓我用‘風霾神功’給她弄奴隸,而且獅子大開口——至少弄一萬。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她不來了,我這才有機會把用‘鬼喊沙’掠來的奴隸販賣到各地,發了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