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行歌說完這些的時候,屋子裏一片寂靜,可是她就這麽驕傲無比卻又閑適無比的坐著,臉上帶著慣常的笑容,仿佛自己擁有了一整個宇宙一樣。
“我以為自從那件事之後,你會恨和資本有關的一切事情。”季寬不知過了多久才再次開口,他隱約覺得顧行歌對自己說這些不僅僅是普通的聊天而已。
“恨?”顧行歌歪了歪頭,“老實說並不,我隻是覺得迷茫而已,僅僅就是名和利兩個字而已,為什麽會讓人甚至把命都扔進去。”
“對你來說或許並不算什麽,”胡軍鴨脖低頭看著自己的杯子說道,“可是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這些都是一輩子可望不可求的東西。”
顧行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半垂著眼簾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或許是吧,但是世界上比名利還要重要的東西有很多不是嗎?”
“比如說感情?”季寬忍不住因為自己的這個猜測而發笑,“顧行歌,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感性了?難道僅僅是因為你談了戀愛,而且……還是和有名的葉錦言葉大少?”
顧行歌終於抬起眼簾看了季寬一眼,眼睛裏暗藏的鋒芒以及不知名的情緒,讓季寬忍不住調轉開目光無法和她對視:“怎麽可能,如果是說除了名利就隻剩下感情的話,那我真的就是一無所有了。”
季寬知道當時莫長風出事了之後,顏清和找他幫忙強押著麵前這個女孩子去做心裏治療的時候,那個心理醫生給出的結論,顧安安的問題不在於她因為看著母親在自己麵前死去,然後有經曆了親哥哥去世後,遺留的輕微PTSD症狀,最重要的問題是,顧行歌有著天生的輕微反、社、會傾向。
這個問題在她幼年時並沒有表現出來,似乎莫長風的死成為了導、火、索,讓她這個問題直接暴露了出來。
並不是像大部分人認識到的反、社、會者一樣,顧行歌其實有感情,但是她的問題是,她的感情似乎天生就比別人寡淡,在大部分時候,顧行歌可以精準的強迫自己控製感情,可以保持一種局外人的視角來看幾乎是所有的事情。
葉錦言以為顧行歌對他說的那些話,不過是為了讓他打消興致的謊言,可事實上,這卻是當年那個心理醫生下的診斷。
這也就是顧行歌最為令人感到恐懼的地方。
按照常理來說,這個結果是不應該通知當事人的,可是季寬至今仍然不明白顏清和是怎麽想的,居然會在吃晚飯的時候一點鋪墊都沒有的就把這件事告訴了顧行歌,而更出乎季寬意料的是,顧行歌居然無比平靜的接受了這件事情,甚至連她的食欲都沒受影響。
當顧行歌走出大樓時,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或許在不遠的將來,她會以真正的身份回到這裏。
因為拿了駕、照以後就沒怎麽開過車,顧行歌一路都開得十分小心,把車停到小區車位的時候更是耗了不少時間。
本來顧行歌已經做好了要被葉錦言問上幾句的準備,甚至還和顧安寧串好了口供,結果在看到滿室靜謐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淡淡的失望。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準備的十分充足去參加考試,結果到了考場,老師在門口淡定的通知考試改期一樣。
在玄關處站了幾分鍾,顧行歌總算是把心情調整了過來,扔下鑰匙決定給自己煮碗麵吃。
也不知道是巧還是不巧,水剛燒開,葉錦言就推門走了進來,看到她在廚房煮麵,有些奇怪地問:“你不是出去吃了嗎,怎麽又在做東西?”
“吃的日料,一肚子冷的,不太舒服。”顧行歌拆開包裝準備下麵,忽然抬頭問道,“你要不要,要的話那還有一包。”
葉錦言點點頭:“成,我晚上沒吃,你看著辦吧。”
在等麵煮好的時候,顧行歌又翻了翻冰箱,搜刮出來一個雞蛋和一小把青菜,洗了洗菜之後也給扔到了鍋裏,把雞蛋也甩了蛋花。
泡麵的味道十分勾人食欲,葉錦言換了衣服走出來,伸手把鍋接過來盛麵,顧行歌也樂得在旁邊袖手旁觀:“我還以為你在,就懶得掏鑰匙,結果敲了半天門也沒人開,幸虧沒人看到,否則我一定挖個縫鑽進去。”
過了飯點,顧行歌倒也不太想吃東西,碗裏的麵剩下了一大半,葉錦言連眼都沒抬,伸手就把她的碗拿了過來:“你後天有事嗎?”
顧行歌沒想到他會把自己的碗拿過去,愣了一會兒才回答:“後天什麽時候?我中午都在局裏,就算抽時間大概也抽不出多少來。”
“不是中午,是晚上。”葉錦言笑了下,語氣卻沒怎麽波動,“季四鬧著要來家裏吃飯,我看多半是段雲帆那丫頭說出去的,他說了不知道多少次,我就答應下來了。”
顧行歌明白了過來:“又要坑我做飯?敢情我就是個廚子?”
她托腮想了一想,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倒也不是不行……就他一個過來還是?”
“就他一個,”葉錦言端起碗準備去廚房,“剩下幾個都沒空。”
“不過我可是先說好,我做什麽你們就吃什麽,挑剔的話就下樓左拐去飯店。”
看著男人點了點頭,顧行歌在他背後慢慢垂下眼簾,唇邊勾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來。
葉錦言不說,不代表她笨的心裏不清不楚,多半是因為那次晚飯,自己當眾讓顏玉鬧了個沒臉,他們跟顏玉是從小玩到大的舊識,站在她那邊也是人之常情。
婚宴上他們出席是因為麵子上過得去,以及跟葉錦言的情分,可是私底下自然是能不見自己就不見自己了。
不過也好,她慢慢悠悠地晃去洗澡,她還省的操心要怎麽應對他們。
第二天晚上葉錦言是跟季逸軒一起回的家,還在樓梯上的時候,兩人就聞到了一股香氣,這香氣裏還混雜了辣椒和花椒勾人的香氣,讓人覺得胃口大開。
拎著兩瓶酒的季逸軒捅了捅身邊的人:“我說三哥,怪不得雲帆千方百計地想要來你這裏蹭飯,聞這味兒就知道,嫂子的手藝不錯啊!”
葉錦言瞥了他一眼:“羨慕?”
季逸軒乖乖點頭。
“羨慕也晚了。”葉錦言無比淡定地掏鑰匙開門,“想要,就自己找一個回來。”
顧行歌說過,葉錦言此人,是個十足的炫耀星星人,有了什麽就一定要到別人麵前炫耀炫耀,不過炫耀的手段比較高明,所以才會造成一個他十分低調的錯覺。
說話的時候,她的語氣十分恨鐵不成鋼,一副痛心的樣子,似乎對大眾被這個人給蒙蔽十分惋惜。
結果推開門的那一刹那,兩個人的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站在客廳裏的是穿了一身家居服的顧行歌,這很正常。
桌上擺了一整桌的菜,甚至還放了幾聽啤酒,這也很正常。
但是那些菜都是生的,桌子正中還有一個咕嘟咕嘟冒著泡的鍋,這怎麽看怎麽都是——
“火鍋?”季逸軒先開了口,覺得有點出乎意料,“嫂子,我沒看錯吧?”
聽到開門聲便轉過身的顧行歌挑了挑眉,笑著說道:“怎麽,我煮火鍋的手藝可是一流的,雲帆來我都懶得熬湯。聽了安寧說好吃之後,不知道跟我抱怨了多少次呢。”
季逸軒倒也並不是看不上火鍋,隻是先前完全沒有往這方麵想,當下哈哈以下:“那我今天可就有口福了,回頭說給雲帆那丫頭,看不羨慕死她。”
顧行歌笑意更濃:“別別別,你可別說給她,我這好不容易讓她把這念頭打消了,耳朵也算是清淨了,你這麽一說,要忙的可是我。”
葉錦言扔了罐啤酒給他:“吃你的,有東西還堵不住你的嘴。”
季逸軒從小被葉錦言給練怕了,到現在還是有點怵他,現下葉錦言發了話,便哦了一聲,專心準備吃飯。
但是他的眼睛卻在對麵兩人身上轉了好幾圈,剛好看到葉錦言幫著顧行歌把挽起的袖子理好。
看來三哥真的把三嫂放在心尖上了,他這麽想著。
轉念又想到了前些日子,顏玉扭捏著來向自己打聽三哥三嫂之間的事情,季逸軒心裏便一陣厭煩。
相比較而言,雖然跟顏玉認識的更久,他倒更喜歡三嫂的這個性格。
“來,嫂子,我敬你一杯,祝你和三哥和和美、美,長長久久。”
想到這裏,他便舉起了酒杯,可這話卻把顧行歌給震了一下。
和和美、美,長長久久?
這還是在除了婚宴之外,顧行歌第一次聽到有人對她說這兩個詞。
這兩個原本是充滿了喜氣的好詞,可是用在他們兩人身上,卻是充滿了諷刺之意。
心中百轉千回,顧行歌已經伸手準備去拿酒跟他碰杯,葉錦言卻把她的手給攔了下來,拿起了自己那罐酒,跟看到這一幕,手停在半空中的季逸軒碰了杯——
“你嫂子胃不好,這一杯,我替她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