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雖然沒有掛斷,可是那頭卻並沒有傳來他想要聽到的聲音,隻有淅淅瀝瀝的雨聲來回應他的喊聲。
葉錦言十分清楚剛剛那聲巨響是因為什麽而產生的,加之顧行歌的最後一句話,所有的線索都預示著一件事的發生。
季逸軒看著他陰沉的臉色,再想想他剛剛的話,擔憂地問道:“三哥,三嫂是……出什麽事了?”
“給我輛車,”葉錦言拿著手機就往外衝,“你在這邊看著場子,尤其是別讓人動監控。”
“怎麽回事?”
季逸軒愣了一下,隨後也意識到這件事估計不小。
葉錦言從下屬手裏搶過鑰匙,聲音裏是怎麽也掩蓋不住的滔天怒火:“車被人動了手腳。”
他對著坐在屋裏主位的男人點了點頭:“二哥我先走了。”
男人也站起身來:“我去看著監控,你這樣子別開車了,小四你開車帶他去。”
季逸軒點點頭,拿過了他手裏的鑰匙:“三哥,走吧。”
葉錦言甚至都不記得是怎麽到的醫院,他隻記得在看到顧行歌的時候,他隻覺得整個人眼前都是一片赤紅。
她整個人都蜷在他懷裏,那麽輕,就好像吃下去的那些東西完全沒用一樣。
而她本來就偏白的膚色,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蒼白,他能感覺到有溫熱的液體沾染到了他的手上,可是他拒絕去想那究竟是什麽。
季逸軒一路風馳電掣開到了醫院,葉錦言雖然已經失去了理智,好在他們的大哥已經安排好了一切,一群醫生嚴陣以待,直接就把顧行歌推進了急救室。
葉錦言一拳接著一拳地砸在牆上,手指關節破了皮也似乎沒有感覺到,看著他這個樣子,就連季逸軒都不敢上前。
在路上的時候葉錦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通知了顧安寧和葉家,因為從市區裏到這裏更近,沒過幾分鍾,顧安寧就已經急匆匆地跑了進來,剛一看到葉錦言就直接撲上去揪住了他的領子:“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告訴你!行歌要是出事了你也別想好過!”
葉錦言臉色比外麵下著雨的天色還要陰沉,他心裏比誰都要後悔,也比誰都要憤怒,如果他沒有讓顧行歌先走,如果他一直讓顧行歌呆在自己身邊的話……
這世間有很多如果,可是也終究隻是如果。
就在季逸軒猶豫著要不要上前分開正僵持著的兩人時,從急救室裏走出了一個醫生,他摘下口罩問道:“葉上校在嗎?”
看到了葉錦言之後,他麵色凝重地說道:“葉上校,您夫人的傷並不重,因為車速不快,加上安全氣囊打開的及時,所以身上隻是擦傷。但是……您的夫人是不是懷孕了?”
聽到這裏,在場的三人都有了不好的預感,顧安寧眼圈一下就紅了:“醫生你的意思是不是說……”
醫生為難的點了點頭:“因為月份太小,加上撞擊雖然被氣囊抵消掉了一部分,但還是產生了很大的作用力。所以這個孩子我們真的沒辦法保住。”
葉錦言直到兩分鍾後才反應了過來,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稍稍冷靜下來,對醫生說道:“我明白了,手術什麽時候能結束?”
“不會很久,”醫生衝他們點點頭,重新戴上了口罩,“請放心。”
看著醫生關上了急救室的門,顧安寧抽了抽鼻子,抬手就想一巴掌抽在葉錦言臉上——
“啪”!
拐杖敲在人體上的聲音在寂靜的醫院走廊中格外清晰!
“給我跪下!”葉老爺子抽了葉錦言一拐杖之後,少見的對這個最偏愛的孫子動了火,帶著怒氣的冷喝讓所有人都心頭一驚。
葉錦言沉默地跪下,他知道這件事情是瞞不住了,可這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擔心顧行歌會不接受這個孩子,執意瞞著所有人的話,現在的顧行歌應該呆在老宅裏,被安安穩穩地保護起來才對。
而不是躺在冰冷的急救室裏,在茫然無知中失去了自己第一個孩子。
葉老爺子盼這個曾孫不知道盼了多久,可是他怎麽也沒想到,是會在這種情況下知道這個“喜訊”!
“你自己看你自己做的是什麽事!覺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吧?!別人我管不著,葉錦言你自己說說,你結婚之後你媳婦進了幾次醫院?!這麽多次都沒長教訓,非要鬧到這種地步你才開心?!”葉老爺子滿臉怒火,越說越氣,兩拐杖再次落到了葉錦言身上。
跟著葉老爺子來的段雲帆正在安慰顧安寧,看到葉老爺子還想再打,上前幾步想要扶起葉錦言,老爺子卻一聲斷喝:“誰敢扶他起來,就別我老頭子絕情,不認這個孫子!”
段雲帆連忙退回原位,葉老爺子戎馬出身,一輩子說一不二,說不認葉錦言就真的可能從此不讓他進葉家的門。
“我早就跟你說過,肯定會有人從你媳婦兒身上下手,讓你多小心一點。”看著急救室的燈依舊亮著,老爺子怒火更旺,“你當時答應的不是好好的嗎?!”
無論老爺子怎麽發火,怎麽打,葉錦言都是沉默地跪在地上,連一聲悶哼都沒有發出來過。
葉錦瑜知道,小老幺是個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性質,而這個時候,心裏最難受的其實應該就是葉錦言自己。
畢竟,那也是他的孩子啊。
她上前一步,拉了拉老爺子的袖子:“爺爺,有什麽事回家再說吧,在這裏鬧起來,對誰都不好,而且聲音大了,難免會影響手術。”
葉老爺子本想甩開葉錦瑜的手,可是在聽完了最後一句,總算是稍微冷靜下來一點,他用拐杖恨恨地敲了一下地麵,厲聲說道:“好好給我照顧你媳婦兒!要是再出了這種事,你就好自為之!”
葉錦瑜衝段雲帆使了個眼色,段雲帆會意,上來接過她的位置,將葉老爺子扶了出去,老爺子雖然身體硬朗,可畢竟年齡到了,發了這麽大一通火之後,身體已經開始不舒服了。
看著她扶著老爺子走遠,葉錦瑜才把葉錦言從地上給拉了起來:“要我說,這頓打你受的一點都不虧,不過好在人沒出什麽大事。你們倆都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葉錦言卻一言不發,隻是任由她把自己給拉起來,隨後便沉默地看著急救室的大門。
這時季逸軒的電話響了,他快步走到一旁,低聲地說了幾句之後便拿著電話走了過來,然後站到了葉錦言的身邊輕聲說:“二哥那邊有結果了。”
沉默了許久的葉錦言從齒縫中迸出了一個單字:“說。”
“二哥查了監控,然後直接在場裏把人給找了出來,你也知道二哥審人很有一套。”季逸軒頓了頓,猶豫著說出了事情的真相,“那個人說,是顏玉給了他錢,讓他去在車子上動點手腳。”
小心地觀察著葉錦言的臉色,他繼續說了下去:“因為來的人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所以雖然顏玉給了不少錢,他也沒敢按顏玉說的程度動手。”
“這麽說,他覺得是買了個人情給我?”葉錦言怒極反笑,“跟大哥說,把人交給我,我還有事情想問。”
季逸軒點了點頭,跟電話那邊的人飛快的講了兩句,然後麵色很難看地對葉錦言轉述道:“顏玉現在纏著大哥,哭著說要見你,還說這件事是誤會,她不是誠心要這麽做的。”
“讓大哥看著辦。”
葉錦言沉聲說道,被怒火燒的赤紅的眼睛裏是徹骨的寒意。
好一個不是誠心!
想到顧行歌當時蒼白著臉色被夾在座椅和安全氣囊中間的情形,葉錦言就覺得心頭的怒火一陣旺盛過一陣,他能看出是顧行歌強行撞上內側護欄的,這讓他不禁後怕,如果顧行歌沒有這麽果決,如果她沒有因為路況的問題而降低車速,如果自己那時候沒有打電話過去……
那他很有可能就徹底的失去她了。
他再也不會因為那個承諾而對顏玉網開一麵了,算他對不起顏和臨終的托付,這筆賬,待他見到顏和的時候,親自和他清算!
再次恢複直覺時,顧行歌隻覺得渾身酸痛,尤其是小腹部位,她疲倦的睜開了眼睛,還沒等看清自己到底在哪,就聽見身邊的一聲驚呼——
“行歌!你終於醒了!”
費力地轉了轉頭,看到了身旁紅著眼圈的顧安寧:“我昏過去多久了?”
一說話,這才發覺嗓子幹的想要冒火。
顧安寧連忙給她倒了杯水,插了吸管讓她慢慢喝:“沒多長時間,滿打滿算都不到兩天。你覺得怎麽樣,有沒有哪裏疼?”
她喝了水,無力地搖了搖頭:“醫生怎麽說?”
顧安寧一愣,似乎並沒有想到她上來就會這麽問,放下水杯後歎了口氣:“沒什麽大問題,身上也就是擦傷。隻不過你上次腿傷本來就沒好透,這又來了一下……又得當一段時間的瘸子了。”
說罷,她便轉身去開窗簾,也借著這個機會,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淚水。
她會永遠瞞著顧行歌這件事,顧行歌永遠、永遠都不會知道——
她就這樣失去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