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茶室裏出來,顧行歌的心情算不上輕鬆,她試著開口提到,要讓顧家幫忙要賬本的事情,可是承叔的態度,卻表明了一切——
在沒有足夠的證據之前,顧家是不會出手的。
這中間的緣由,顧行歌不是不懂,如果不是因為這種謹慎,顧家也不會一路風風雨雨走到現在。
如果她沒有跟葉錦言鬧僵的話,倒還是可以讓葉錦言幫忙,可是……
想到這兒,顧行歌不由自主地就歎了口氣,鑒於昨天他們倆的那場談話,現在讓她去找葉錦言,可真的有點尷尬啊。
方瑞給她打了電話,怎麽說都想要見上一麵,顧行歌想了想,也是時候把事情徹底挑明,也就應了下來。
顧安寧因為她下午翹了班,又知道她來見了承叔,怕她出什麽事,幹脆也就同樣翹了班過來接她。
顧行歌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發現時間跟她估計的差不多,牽了牽嘴角之後,就上了顧安寧的車。
一直在觀察著她的臉色的顧安寧有點擔心:“你現在,真的要去見方瑞嗎?”
在來見承叔之前,顧行歌斟酌著把夏箐攸的事情告訴了顧安寧,並且千叮嚀萬囑咐說不要通知任何人,她自己就能處理好一切。
順便也說了因為方瑞的事情,和葉錦言陷入了尷尬期的狀態。
所以現在顧安寧對方瑞的厭惡感基本上已經達到了峰值。
“沒事,”顧行歌靠在了座椅靠背上,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不過就是跟他見個麵談談話罷了,我就是這一段時間心情不好,沒什麽。”
“好在這一段時間並沒有什麽大案子,”發動了車子的顧安寧不經意的說道,“否則你不知道要忙成什麽樣子。”
“他如果一直這樣消停下去,跟我井水不犯河水的話,其實很不錯,不是嗎?”幾乎是立刻就把自己的表情調整好的顧行歌帶著許些笑意回應。
幾乎是被葉錦言逼著正視了自己心裏是什麽感情的顧行歌最近一直在避免自己想起那個人,如果方瑞對她而言隻是一個喜歡的對象的話,那麽現在的顧行歌有極大的可能會親手解決這個有可能會成為自己致命弱點的男人。
但是現在,葉錦言、正在逐漸成為自己新的弱點,麵對他的時候,她總是沒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他是她遇見的最好的對手,也是最能知道她在想什麽的人——一如她能知道葉錦言在想什麽一樣——她從來不否認,自己是十分享受和他的交手的,不過是棋盤上還是在平日的相處上,就好像是一次共舞一樣,你進我退,亦或是……你死我活。
顧行歌苦惱的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讓自己把關於葉錦言的事情先放到一邊,反正短時間之內她是肯定得不出一個解決方法,還是先把精力放在如何麵對方瑞上比較好。
無論她現在對葉錦言是什麽樣的感情,都無法影響顧行歌心中現在對方瑞的那種最純粹的厭惡感。
她不會再相信方瑞,絕對不會。
若是論及真心這個話題的話,顧行歌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慢慢地靠在汽車後椅上這麽想到,她可以正大光明的拍著胸口說,她顧行歌原先所有的真心所有的感情都被她殷切的捧到了方瑞麵前,可最終還不如扔了塊石頭進海,畢竟扔石頭她還能聽到點聲音作為回應;
不過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痛了這麽一次也足夠她記上一輩子了。
如果就這樣過去,也許時間還可能會帶走一切,可是方瑞回來了,還再一次地攪亂了她平靜的生活。
而現在,老天給了她好好清算這一筆賬的機會。
當到了兩個人約好的咖啡館的時候,顧行歌一推開門就見到了方瑞,他端著杯咖啡不知道在想什麽,顧行歌在心底冷冷的笑了起來,慢慢地走了過去。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方瑞,顧行歌甚至能聽到自己鞋跟敲擊地麵的沉悶聲響,時間在這一瞬間突然變得極長,而世間一切喧囂也都盡數散去。
方瑞,她想,其實我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也沒辦法走到今天。
方瑞的眼神在顧行歌的身上轉了一圈,用溫和到了一種沒有脾氣的聲音對她說道:“怎麽到現在還一點陽光都不見,你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你知道嗎?”
顧行歌卻也是用一貫的那種安靜溫婉的樣子笑了笑,拉開這家甜品店特有的木質椅子不發一言的坐下,曾經和她相處了這麽長時間的顧行歌也早就習慣了她這種樣子,笑了笑後把自己手邊的菜單遞了過去:“我還以為你在不上班的情況下要多睡一會兒呢。”
顧行歌心不在焉的翻著那本菜單,語氣裏完全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起伏:“沒什麽,就是今天中午做了個噩夢,然後醒了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
或許是因為這些年的工作留下來的後遺症,方瑞現在對時間把握的越來越緊,連和顧行歌他費盡心思約出來的前女朋友見麵都幾乎表現的是從百忙之中抽出來的時間一樣,顧行歌想了想,發現這是上一世從來沒出現過的事情。大概是覺得顧行歌有點太過磨蹭,等了一會兒之後方瑞像是暗示什麽一樣的帶起手腕看了看自己新換的一塊表,可惜顧行歌別的什麽都沒有,就是耐心很足,絲毫沒有因為他這個動作而有半分改變。方瑞隻好開口:“你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給你點杯桂圓紅棗茶補一補,再加個小吃拚盤。”
顧行歌沒有半點異議,反正不管怎麽說都是方瑞掏錢,掏錢的自古都是大爺。
決定完了以後方瑞又問了顧行歌一句:“怎麽樣?你要不要再點一點別的東西?”
心裏清楚方瑞就是跟自己客氣客氣,沒打算真的讓自己點的福星閣沉默的搖了搖頭,拿起甜品店免費提供的冰檸檬水喝了一口以後才淡淡的開口:“一直沒見你,最近怎麽樣?”
方瑞像是找到了什麽關鍵問題的突破口一樣開始長篇大論,從現在的股市情況談到了市場上有幾本還算不錯的投資書你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找來看一看,再從這本書談到了即便工作再忙也要用文藝的精神世界,然後就徹底打開了話匣子,從中國古典文學又把俄羅斯一大堆司機和副司機組團拉出來溜了一下,又不知道怎麽想的,拐到了人生必讀上麵;
顧行歌百無聊賴的用小勺攪拌著那杯有些燙手的桂圓紅棗茶,瞥了一眼剛剛端上桌來的,還帶著熱氣和油炸食品特有的油煙氣味的小吃拚盤,覺得很奇怪,原來自己怎麽就不覺得方瑞這個人是個奇葩呢?
大概是因為說的太多而感到了口渴,方瑞終於停下來,端起了自己那杯咖啡喝了一口:“行歌,你說你做了噩夢,是什麽夢?”
顧行歌的動作停住了,一直關注著她的表情的方瑞明銳的捕捉到了她臉上表情的變化,忍不住就追問了一句:“行歌,到底是怎麽回事?”
顧行歌沒想到他會追問,想了想,決定編點東西出來。
“我夢到……夢到了原來,”顧行歌的聲音十分平淡,“那個時候,我家裏一堆爛賬,我本來想,算了,就這樣吧,反正有個人願意照顧我,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隻要他不逼我就行。可誰知,那個人跟我分手,然後……很快就找了新的女朋友。”
方瑞愣在了原地。
顧行歌的這個夢……這個夢……
分明就是他們當時分手時的事情!
怎麽會?怎麽會?!
定了定神,意識到這是一個表白的絕佳時機,他開口安慰顧行歌:“沒事,不過就是個夢,別人都說夢是相反的,沒事的,放心吧,你要知道,在氣頭上,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這些話不單單是方瑞說給顧行歌聽得,更是他說給自己聽的。
“真的嗎?”顧行歌挑了挑唇角,抬起頭來看著方瑞,眼睛裏一片平靜,“方瑞你不騙我?”
“當然,你還不相信我嗎?”聽出了她微微的嘲諷,方瑞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又沒辦法對顧行歌的話毫無回應,隻好這麽說了一句。
“哦,”顧行歌仍舊是笑,隻是笑,“可是一朝被蛇咬,我倒是不至於十年怕井繩,可是隻會想殺了那條蛇啊……”
在這種氛圍之下,方瑞早就沒了要跟顧行歌製造曖昧氛圍順便推進一步的心情了,坐了沒幾分鍾之後,他隨便找了個理由,像是被什麽追趕著似的,結了賬之後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顧行歌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見,她果然沒看錯,方瑞這個人,在提到過去的時候,並不是坦然承認自己錯了,而是隨便找了個借口,替自己開脫。
方瑞直到最後都沒有注意到,他做主給顧行歌點的那一杯用來補一補的,滾燙的桂圓紅棗茶,這個女孩子一口都沒有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