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顧安寧還是陪著她,但是顧行歌跟她聊著聊著,就開始發困,隻是覺得有人在黑暗中握住了她的手,可是她依然還是很累,甚至沒來得及細想到底是誰,就暈暈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她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病房裏再次亮起柔和的床頭燈的時候了。
“先把這個吃了。”一隻手端著小托盤遞到了她麵前,把還有些迷茫的顧行歌給嚇了一跳。
她伸手接過了藥和水,抬眼掃了一眼又重新黑下來的天色,喝了口水含含糊糊地說:“又是一整天?”
“差不多,反正已經是快三點了,”葉錦言放下了手裏的文件,揉了揉眉心,“感覺怎麽樣?”
渾身都是軟的——顧行歌一口喝光了藥水,簡簡單單地嗯了一聲,看起來臉色還好,就是呆呆的,有些沒有精神。
“秦思銳想來看你好幾次,我給攔下來了。”
“嗯,”顧行歌的腦子大概還是沒有重啟成功,對別人的話有點反應不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問道,“你又做了些什麽?”
“你怎麽猜到的?”葉錦言說著,利索地脫下了外衣,推了一下顧行歌的肩膀,“往裏一點。”
顧行歌呆呆地看著他爬上床,莫名其妙地問:“你幹嗎?”
“一直在照顧你,累死了。”葉錦言低低地抱怨了一句,毫無顧忌地就跟她一起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顧行歌就這個事情嚴肅地思考了兩秒鍾,終於後知後覺地炸毛了:“你在家裏的房間被什麽奇怪的東西占領了嗎?葉錦言,麻煩你出去。”
“怎麽,”葉錦言眼含笑意地瞥了她一眼,“你怕我?”
顧行歌:“……我真的很想爆粗口,不要挑戰我的忍耐下限好嗎。”
“放心,我不會趁這個時候對你做什麽的,”葉錦言說,“快睡,明天看看能不能讓你回家養著,我還得找人開會,還有好多事情等著呢。”
顧行歌:“……”
她真的無話可說了。
葉錦言習慣性地抬起手,去關床頭的燈。
“什麽都行,別碰那個行嗎?”顧行歌皺著眉阻止道。
葉錦言聳了聳肩,還是收回了關燈的手,隨口說道:“這才兩天,怎麽養成這種小孩子的毛病了?我都在這兒了,你還怕什麽黑?”
顧行歌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我會做夢,夢裏全是晏盛平。”
葉錦言的表情頓時一僵。
晏盛平的事情他也知道了,隻不過沒想到……
良久,他才聲音微微有些沙啞地說道:“你這是在故意刺激我?”
顧行歌意義不明地勾了勾唇角:“你可以選擇不聽。”
葉錦言突然翻過身,猛地用虎口卡住了顧行歌的脖子,猝不及防地把她按倒在了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顧行歌本來就頭暈眼花,被他卡得連呼吸都頓了一下。
“你隻要醒著,除了惹我生氣,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了是嗎?”葉錦言沉下臉,“聽著,我討厭這個名字。”
顧行歌劇烈地掙紮了一下,關節被成年男人的重量壓製著,被禁錮的脖頸讓她有些喘不過來氣來,好在男人算是有點分寸,沒有碰到她的傷口,卻依舊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跟他過去有些什麽,跟你喜不喜歡有什麽關係?”
“他已經死了,”葉錦言冷酷地說,“自作自受地死在了那種地方,我坦白跟你說了吧,如果不是他那麽高調,說不定還能撿回一條命來。就算是這樣,你還惦記著他?哈,這還真是個感人至深的故事啊。”
顧行歌很想給他一下,可是被他壓製住了,客觀條件不允許,於是決定退而求其次,采取自己最擅長的語言冷暴力——可見她身上所有部件活動順序是這樣的,先動口,再動手,最後閑著沒事的時候,大約會用用腿腳,拿出大學體測跑八百米的速度來逃跑。
“他是個人渣,這一點我承認,但是他從來不介意我是什麽身份,想做什麽事情,也許對於他來說,我這個人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所有的,你想從我這裏得到的回應,他全部都不放在眼裏,即便是我可能一無是處,隻要我還是我,他就……葉錦言你屬狗的嗎?!”
葉錦言對此的回應是,一口咬在了她的脖子上。
男人雖然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可是顧行歌卻有種錯覺,好像他想要咬斷自己的喉嚨。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錦言才慢慢鬆開了牙齒,卻又戀戀不舍地在顧行歌的脖子上輕輕舔了一下,唇齒間隱約有點兒血腥味。
“我有時候想,你既然這麽容易招人,”他貼在顧行歌耳邊說,“咬死你,或者是把你就幹脆關在家裏,你就會永遠安安靜靜地像睡著了那樣,老實的呆在我的懷裏了,不會再跟我作對,也不會突然跟我失去聯係了。”
顧行歌卻不出聲了,她有些吃力地扭過頭,接著昏暗的床頭燈,看著略帶癡迷地盯著她脖子上痕跡的葉錦言。
似乎永遠都會閃閃發亮的眼睛,那眼神沉得近乎於悲傷。
“我對你那麽好,”葉錦言說,“即使你不喜歡我,可是你能不能不要這麽不近人情?”
顧行歌一言不發。
“我知道你心裏不相信別人,可是我呢,你真的連我都不相信?”
顧行歌輕輕顫動了一下。
寂靜的房間裏,隻剩下兩個人彼此壓抑地呼吸聲。
過了不知道多久,葉錦言才歎了口氣,放開了顧行歌,從房間裏翻出了棉簽和紗布,清理著顧行歌脖子上淡淡的血珠。
然後一直乖乖躺著不動的顧行歌終於如願以償地給了他一拳。
葉錦言不躲不閃,硬生生地受了她這一拳,顧行歌根本就沒有留力氣,然後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沫,頗有些勉強地笑了一下:“打得好,還要再來一下嗎?”
顧行歌終於先一步地移開了目光,一聲不吭地背著他躺下。
葉錦言抬起手,輕輕地幫她掖好了被子:“晚安,媳婦兒。”
床頭燈仍然亮著,盡管燈光昏暗,顧行歌突然還是產生了不適,她深吸了一口氣,放慢了自己呼吸的頻率,希望自己能夠夢到——
夢到曾經,還沒有經曆過任何人的死亡的時光。
等顧行歌在晨曦之中醒來的時候,身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她感覺自己做了一場累人的夢,可是卻不知道究竟夢到了什麽,一偏頭就看到了睡在她旁邊的葉錦言。這個男人睡著了以後其實極其安靜,規矩地就好像跟醒著的時候別無二致,絕對不會毛手毛腳,甚至一夜睡過去,連被子都不會亂,好像還維持著剛躺下的那個姿勢。
顧行歌輕手輕腳地坐了起來,傷口在動作之下還是有些疼,抱著被子發了會兒呆,再次低頭看了看葉錦言——也就注意到了他的嘴角裂了條扣子下巴上還有一塊顯得越發嚴重的淤青。
她那一拳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葉錦言不是什麽鋼筋鐵骨,留下這個印子也是理所當然。
顧行歌愣了半晌,終於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指,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被自己打出來的淤青,心想,昨天晚上真的是不夠清醒,一個激動,就下手重了。
她也不想打擾葉錦言,打算忍著疼越過他去洗洗臉,卻在剛一動的時候,就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葉錦言的手指一瞬間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死死地捏住了顧行歌還沒來得及撤走的手,然後半睜著眼睛,過了一會兒,才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似的,放開了顧行歌,低低地說:“抱歉。”
昨天晚上他骨子裏極力隱藏的嗜血因子被激了出來,所以才對顧行歌暴露出了自己的內裏。
顧行歌掃了他一眼,然後在床頭櫃那兒翻了翻,把藥和紗布翻出來給他。
男人接了下來,垂下眼,露出了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容:“昨晚是我的錯,你現在……能不能跟我好好說說話?”
忍著傷口被撕裂的痛,顧行歌拉開了窗簾,靠在窗邊,看著外麵的景色:“你說。”
“今天你跟我回家,我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莫無憂不像知道什麽的樣子,而那個捅了你一刀的,估計也就是個棋子。”葉錦言仔細觀察著顧行歌的神色,謹慎地挑選了這樣一個話題,直接跳過了昨天晚上不愉快的部分。
顧行歌輕輕地碰他嘴角的傷的時候,他就醒了過來,立刻就明白了顧行歌的動搖,葉錦言知道,這個機會必須抓住。
隻要一條縫隙,一條縫隙的機會,他就會馬上把握,好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葉錦言這個人,是個天生的機會主義者。
顧行歌愣了一下,好像沒想到葉錦言會直接跳到這個問題上,好半天才有些疑惑地反問道:“啊?”
這個話題跳躍的似乎、好像、大概有點太快了吧?
顧行歌現在無比深刻地認識到,葉錦言這個男人……真的是不能用常識來推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