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秦思銳出門之後,顧行歌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回想著剛剛的交談。
晏盛平是已經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所以才會那麽做的嗎,但是為什麽被下手的不是舊屋裏出現的唐清遠,而是明顯歸順於宮飛寂的晏盛平呢?
她突然有了個想法,會不會動手的人根本就不是宮飛寂,而真的就隻是唐清遠呢?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顧行歌就自嘲地笑了笑,明明是自己先否決了晏盛平的這個想法,怎麽現在連自己的判斷都開始懷疑了?
顧行歌笑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被前幾天那一刀捅的越發的猶疑不決了,再這麽下去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她現在要考慮的,還有另外一件事情。
那就是丁月妍前兩天趁著葉錦言不在,來醫院探望她的事情。
丁月妍這個人,顧行歌之前一直覺得她大概智商有問題,不過經過了這次的事情,顧行歌更願意相信她的存在就是為了給自己添堵的。
因為她帶來的探病禮物,是一疊照片,而且照片上的人很明顯的能看出來就是葉錦言。
而另一位主角,不用說,肯定就是丁月妍自己。
照片上的兩個人姿勢親密,雖然看不到葉錦言的臉,但是丁月妍臉上寫著的甜蜜和喜悅卻是一覽無遺的。
不得不說,丁月妍成功地讓顧行歌感覺到了惡心。
這同時也讓她感覺到了恐慌,因為這種惡心並不是起源於丁月妍的話和行為,而是因為照片上的人……是葉錦言。
那天晚上顧行歌之所以對葉錦言是那個態度,也正是因為她發現了自己心裏燃起的一絲不該有的感情,為了避免自己走向一條無可挽回的道路,她才選擇了口出惡言。
葉錦言之所以能夠直接告訴她自己心裏怎麽想的,那是因為他賭得起,更加玩得起,而她卻不行,從一開始她就已經斬斷了自己的後路。
單就理性來說,顧行歌自己也知道,作為一個結婚對象來說,明顯是秦思銳比較靠譜,可是感情這種事情,要是能靠理性來決定的話,世界上也不會有那麽多癡男怨女了。
而顧行歌能做的,就隻有在這份感情變得不可收拾之前,親手將其扼殺。
她走到了書房的窗前,看著下麵車水馬龍的街道,在這麽長時間之後終於放縱自己想起了原先和方瑞在一起時的情景。
幾分鍾之後,顧行歌把自己的手貼在了冰冷的玻璃上,在因為拉著一半窗簾而不怎麽樣光線之中把視線移回了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
那時候他們還在上大學,方瑞對她很好,帶她走過每一條街道,吃過每一處美食,在每一處美景停下來拍照,顧行歌想,可是哪又能怎麽樣,一切的溫情脈脈揭開麵紗之後都不過是白雪公主咬下的那一口蘋果,帶著誘人的芬芳還有致命的毒藥。
顧行歌平放在窗戶上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頭,死死地抵著那扇玻璃,她不會在相信任何一種感情,更何況是愛情,所有的一切撕開表麵之後不過就是利益糾纏罷了,何必再為那些虛偽而浮誇的表麵費神費力?
即便對方是……葉錦言。
顧行歌拿起了自己的電話,看著那一串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已經仿佛銘刻在靈魂裏一樣的數字笑了笑,然後按下了撥通鍵。
就像她想象的那樣,沒響幾聲那邊就接了起來,因為電話的原因而變得有些失真的男聲在她耳邊溫和的響起:“行歌?”
顧行歌差點就因為這個稱呼而把奔湧的情緒暴露出來,她閉上了雙眼控製了一下情緒才開始說話:“對,是我,你現在怎麽樣?”
“我到機場了,具體的事情等我和你見麵了再說怎麽樣?”那個男人在電話另一端低低的笑了起來,“怎麽,驚訝的說不出話了?”
“我還以為這次你還是不會來帝城,怎麽改變主意了?”顧行歌雖說語氣裏滿是驚訝,可是那種情緒也僅僅是保存在了她的語氣之中,在被陽光照亮的小小一塊天地之中,靠著牆而站著的顧行歌的臉恍如最完美的雕塑作品一樣平靜,甚至是可以說的上是麵無表情。
“對,都出了這種事情,我怎麽可能不來?”對方的聲音裏滿是深情,這感情聽上去那麽真摯,如果不是顧行歌知道他究竟想是個什麽人的話絕對會被他給徹底蒙蔽,“有什麽東西能夠比得上你的重要性呢?”
顧行歌也配合地笑了起來:“你明天下午有時間嗎,我們見個麵怎麽樣?”
語氣也調整成了充滿期待的雀躍。
當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複並且又毫無意義的聊了幾句之後,對方就推說自己的行李已經出來了,連說了幾句對不起之後才掛掉了電話,顧行歌冷著一張臉把已經切換了界麵的電話從耳邊移開,握著電話的指關節因為太過用力而變得有些發白。
如果可以,她絕對不會去見這個人,甚至恨不得把這個人從世界上抹殺掉。
可是這個人,卻又是她現在最信任的一個人,不僅僅是因為顏清和的關係,更因為……他實在是教給了自己太多有用的東西。
那天盛洪打了顧行歌給的電話,禮貌地說明了事實之後,終於在今天下午接待了一個拖著巨大行李箱的年輕男子,這人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自我介紹說叫大衛,中文名叫遲懷心。戴著一副無框的眼鏡,雖然臉上有不健康的顏色,不過長相不壞,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讓人想起“斯文敗類”這個詞,遲懷心言語不多,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就拿了車鑰匙要去跟顧行歌約好的地方。
一個顧行歌危機情況下第一個想到的人,盛洪從理智和情感上,都覺得有必要給予一定的重視。不過他還是在遲懷心匆忙奔顧行歌那裏去的時候多嘴問了一句:“她之前傷得很重,你不先看看麽?”
遲懷心回頭看了他一眼,眼鏡片上好像有冷光閃過:“顧行歌?”他吐出這幾個字的口氣活像是和顧行歌有殺父奪妻之恨,“你不是說她受得刀傷麽?我一個心理醫生也治不了這個,她是死是活跟我有半毛錢關係?”
直接把盛洪給嗆回去了——這麵有菜色的傲嬌男!顧行歌身邊都圍繞著一群什麽人啊!
雖然從一開始就知道是要跟這個人見麵,可是當顧行歌推開酒店房門,看到坐在屋子裏的那個人的時候,一瞬間特別想要轉身就走。
遲懷心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看書,聽見響動正好抬起頭來,藏在眼鏡片後邊的眼睛斜著看著她,怎麽看怎麽瘮人。顧行歌立刻有種哪來的哪回去的想法,可是遲懷心已經拖著長腔開了口:“喲,這誰啊?”
睜眼沒看黃曆——這是顧行歌的第一反應。
有些人天生就有當喪門星的天賦,比如說披著心理醫生皮的蒙古大夫遲懷心。顧行歌每次看見他那張帶著菜色的臉,都氣不打一處來。
而也就是這麽個人,每次在電話裏都跟她用再深情不過的語氣來說話,見了麵,就把她往死裏損,偏偏她還是在年少的時候遇上的這個人,一顆心每天都忽上忽下,硬生生從正常少女心變成了一顆百毒不侵的金剛鑽石心。
遲懷心一句半死不活的招呼打完,猛地坐正了身體,目瞪口呆地盯著她,眼鏡從鼻梁上滑下來。
“看什麽看?多看一眼就加深你一點自卑情緒,沒事自虐啊你?”顧行歌沒好氣,任誰讓這種赤裸裸的,恨不得用目光扒開你的衣服的目光看,脾氣也好不到哪去。
遲懷心站起來,繞著顧行歌轉了好幾圈,睡不醒似的眼睛裏露出野狼一樣綠油油的光,隻把人盯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半晌,他才帶著不明原因的興奮問了一句:“你是……顧行歌?我認識的那個顧行歌?”
真新鮮,顧行歌翻了個白眼腹誹,要是換了別人讓你這麽看,早打電話報警了。
再說不過是四年沒見麵,值得這麽驚訝嗎?
——她顯然是不知道她現在完全長開了的五官和當時有多大的區別,顧安寧算得上是和她見麵間的頻繁的,自然也是覺不出來這種改變,饒是秦思銳,在警局那天見到她的時候還是有些發愣。
遲懷心搓了搓手,大發感慨:“你這外表太有欺騙性了,你坐下,過來坐下……”他完全罔顧顧行歌的個人意願,一把抓住人家胳膊,強行把人按在沙發上,不知道從哪拿出個小本子,“來來來,跟我說說,當你變成一幅這麽有欺騙性的樣子之後,內心裏又是怎麽麵對這種反差的?沒事,不急,你慢慢來說……”
顧行歌有點想要揍人。
看到她這個樣子,遲懷心也知道她有點被自己惹毛了,也就收起了玩笑的意思,沉下臉來問道:“你自從顏清和去世之後,有沒有出去過,我的意思是,出去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