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高原上的氣候原因,海拔越是往上,空氣就越是稀薄。這一路走來,賀少乾還好,早就習慣了這樣惡劣的環境也並沒有出現什麽反應,倒是柯鑲寶,之前沒有出現的孕吐情況都出現了。
“嘔——”
一下車,她就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捂著嘴巴跑到一邊去幹嘔,過了好長時間才緩過來。
看著賀大首長看過來的眼神,柯鑲寶還安慰道:“我沒事——”可惜一句話還沒說完,再次幹嘔了起來。
“咳咳——”
吐完了,又忍不住咳嗽起來,讓守在一邊的賀少乾看得又是心疼又是著急的,遞過來一杯水:“先漱漱口,再喝點熱水。”
很想說,讓你別來的,可是在看到她雖然難受但始終自己忍著的表情上,這句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隻能輕輕替她梳著背,減輕下她的難受。
站在風口下吹了好一會兒,賀少乾的大衣也披在她的身上,直到好一會兒後,緩過勁來的柯鑲寶扭頭,滿懷歉意地看著他:“我好多了,走吧——”
穆赤奶奶那邊也不知道時間還多不多,總不能因為她的事情而耽誤了見老人的最後一麵吧?如果真是那樣,估計她今後都要活在後悔中的,畢竟她不該拖後腿的。
心疼的無以複加,可是賀少乾知道這個時候的她,不需要別人說什麽,隻是斂了斂眼裏的神色,伸手摟緊了她:“走吧,前麵一個路口處,胡斌回來接我們。”
說完,兩人迎著高原的冷風往前走。
前麵那段路很難走,所以大型的車輛都無法進啦,能夠進來的,隻有當地的小牛車,或者後來引入的小三輪。
胡斌來接他們的時候,兩人正迎著風低頭前進,柯鑲寶的嘴唇都已經凍的快失去知覺了,隻用大衣和雙手緊緊護住肚子的部分,心裏不停跟自己說:堅持住,千萬不能拖後腿!那固執的樣子,看的賀少乾眸色又深了些許。
“賀大哥——,大嫂!”
小三輪到了兩人跟前時,胡斌看到賀少乾高大的身影,記憶中的樣貌時,頓時眼眶就熱了。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已經哽咽了。
等賀少乾再抬頭看向他時,更是控製不住地,從車上一下子跳下來,張開雙臂擁向他:“大哥——”
這就是昔日生死之交的戰友,相隔十年後的再見,這種男兒間的情誼,讓柯鑲寶看了也不禁動容。
當然,短暫激動的擁抱之後,胡斌馬上想到柯鑲寶的存在,更想到之前電話裏得知的消息,一時間看向她的神色有些誠惶誠恐。他站在那裏,使勁搓著雙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大嫂,你……你怎麽來了?這情況,你看,你應該在那邊好好休養的,你看要不是……”
穆赤奶奶的病情讓他心慌失措,可是那不代表他不知道孕婦這個時候的危險性,在電話裏得知她有可能動了胎氣的時候,他的心就提到嗓子眼兒了。既害怕大哥因此不能回來,也怕這是給他們打擊太大。
原本以為嫂子沒事了可以鬆口氣了,可是沒想到她居然也跟過來了。胡斌眼神著急地打量了一遍柯鑲寶,顧不上禮貌,確定她沒事後才鬆口氣。
“大哥,大嫂——”
這回,真的是未語淚先流了!
賀少乾紅了眼眶,直接一拳輕擊在他肩頭,嗬斥道:“是男子漢,哭啥?還不帶路!”
其實,他也是怕趕不上見老人的最後一麵啊!
三人上了車,胡斌將車護欄放下,賀少乾扶著柯鑲寶慢慢地爬上去,然後就要脫下自己的大衣給她墊著坐下。
柯鑲寶正要阻止,胡斌已經搶先一步從一邊拿出一塊大毛氈遞過來:“嫂子,用這個——”
於是,一行三人,胡斌在前開車,賀少乾擁著柯鑲寶坐在後麵。
高原的冷風依舊呼嘯不停,而這種簡陋的小三輪又沒有封閉,所以風依舊直直地吹在他們的身上。但沒用一個人叫苦,隻是為了照顧柯鑲寶,胡斌已經盡量減速了,而賀少乾則依舊一言不發地用高大的身軀為她擋去大半的冷風……
幸虧,這一次他們還有遲到!
當胡斌領著兩人到了穆赤奶奶的跟前時,老人黯然失采的臉上,忽然綻放了一抹笑意,歪斜的臉上硬是因為這抹笑而生動起來。
“奶奶,我來了——”
賀少乾喊的是藏語,一邊的柯鑲寶雖然沒有聽懂,但依照情形也猜出個大概。她安靜地站在一邊,看著他握緊老人的手,眼裏竟然流動著真摯的淚花。
他哭了!
柯鑲寶被震驚了,看著他將臉輕輕貼在老人的手背上,心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撼。隻是,麵對這感人一幕,她終究什麽話也沒說出來,隻是靜靜地站在他的旁邊,默默地注視著。
有那麽一刻,老人的精神似乎清明了一些,在看到床邊竟然站著一位精致的美人兒時,微微一愣。然後看到他們握在一起的手,便恍然過來,也投給她一抹笑意。
“啊——”
老人中風,已經不能說話了,張嘴發出一串讓人聽不懂的話。但即使如此,她還是迎上手去:“奶奶——”
柯鑲寶笑著回應了一聲,賀少乾便在一邊低垂著頭,在老人耳邊翻譯著。然後,目光溫柔地看了一眼柯鑲寶,又低頭說了什麽。
柯鑲寶聽不懂,但從老人忽然笑容綻放的更大的臉上,她也能猜到,他應該是把自己的身份跟老人說了。
果然如此,穆赤奶奶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手從賀少乾手中抽出一隻,然後握住柯鑲寶伸過來的手。
然後,將他們的手握在一起!
在最後,看著他們的手在一起時,老人先前還微笑的雙眼,忽然就閉上了——
“奶奶——”
“奶奶!”
“奶奶!”
三聲呼喊,但此時,曆經大半輩子艱辛的穆赤奶奶,終於還是走了——
柯鑲寶忽然不忍心看向一邊的男人,她還握著他的手,都能感覺到那種止不住的顫抖。
那個曆來以鐵血硬漢著稱的賀少乾,終於還是垂下頭,彎下膝蓋,聲音悲慟不已:
“對不起,我來晚了!”
這是對穆赤奶奶說的?還是對當年的天鷹特種兵多嘎穆赤說的?柯鑲寶隻知道,他這一刻的柔情,全給了一個關於他的曾經……
穆赤老人的葬禮很簡單,按照她生前的意思,為她舉行的天葬。
柯鑲寶站在賀少乾的身旁,大手被他緊緊牽著,雖說是不放心她,但從她看來,其實也是汲取溫暖吧。她相信他這一刻的觸動最大,所以隻是靜靜地站在一邊,無言地給予力量。
天葬的說法,柯鑲寶隻從書上聽說過,可是顯示看到的時候,那種震撼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尤其是,在看到那一片禿鷲飛翔的空曠高地上,她忽然有種被洗禮的觸動。似乎,那不是一場葬禮,而是一種開始……
迎著高原清澈的天空,清新中夾著冷意的空氣,柯鑲寶對著禿鷲飛去的那一抹天空,在心中默念了聲:穆赤奶奶,走好——
還有,多嘎穆赤,天鷹!
葬禮結束後,胡斌原本想留兩人下來做客,正好和賀少乾敘敘舊,可是奈何柯鑲寶的孕期反應越來越大。到最後,因為賀少乾實在不放心,隻能拒絕了胡斌的挽留,堅持要帶她早些回去。
確實是嫂子母子的安危比較重要,胡斌雖然想留他們做客,但也不能不考慮時機。到最後,隻能含著淚將兩人送到回到A市的火車。
“大哥,嫂子,若是以後生了侄子了,等他長大了,可千萬記得帶他回來看看……”
原本準備了好多的話,可是到了分別的這一刻,胡斌反而什麽都說不出了,一句話剛出口,便哽咽了出來。
再看賀少乾,雖然緊抿著薄唇不說話,可是從他順下的眉毛中也能看出,他眼中的那份動容。
看著胡斌低著頭小聲哽咽,賀少乾終於開口了:“放心吧,有生之年,一定回來。”
然後,看著他牽著的那隻柔軟的手,再看看被他牽著的人,視線在觸及到她小腹的時候,忽然想起胡斌也有個兒子,而且今年也才兩歲。忽然就笑了,挑眉看著他:
“也許,咱們的後代說不定還能在一起訓練!”
他的話,讓胡斌眼前一亮,看著他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賀大哥,你的意思是?”
誰知,賀少乾大手一揮,就擁著懷裏的人走了。臨走之際,還不忘回頭忠告他:“好好訓練他,將來可別輸慘了!”
說完,自己就笑了起來,柯鑲寶靠近他都能感受到他的胸腔裏傳來的那股顫抖。隻不過,這一次的高興居多。
剛才站過的地方,剛明白過來的胡斌,在聽到這樣的話後,更是高興的不行,衝著已經漸漸不見人影的入檢口大喊:放心吧——,我兒子絕對不會輸的!”
聲音嘹亮,隔著遠遠的人群,都還能聽到他的聲音。柯鑲寶一回頭,就看到胡斌揮舞著手的動作,一如他此刻雨過天晴的心情。
是啊,不管他們之後如何,總有新的一代出現,這種同生共死的生死之交情,還會以另一種方式存在,永遠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