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若卿

11 雕欄玉砌 上

此時此刻,傅鴻運已經無計可施,想起蕭瑉和狼拓有一麵之緣,竟然妄想用蕭瑉來威脅他。

蕭瑉被傅鴻運扯住頭發,悲傷欲絕的臉上,明澈悲傷的眼睛遠遠地望著那名神秘男子。

狼拓向這個方向看來,他先是眯起眼睛,然後他眼睛裏射出冷酷的光芒。

是的,他認出了這個女子,雖然她改變裝扮,但是那雙明澈的眼眸不管在什麽樣的臉孔下,他都能一眼認出。

在蕭國城郊,他好心放她一次,並給她足夠金錢可以不受寒苦。想不到她卻出現在不應該出現的地方,還落在他敵人的手裏妄想來威脅他。

她見過他的真麵目,隨時可能使他的真實身份曝光。

所以,放了她一次,不能放她第二次,這次不能再饒過她了。

那女子決絕悲傷的眼光讓他稍微躊躇了一下。

隨即,他輕輕一笑,可惜了,那樣一雙明澈的眼睛,今日過後,不知道還能不能遇到長著這麽明亮眼睛的人。

傅鴻運本意要威脅狼拓,盡管不知道能不能威脅成功,隻是病急亂投醫的嚐試。

卻見那個男人嘴角上掛著冷酷的微笑,從身後拔出弓箭,張弓射箭,毫不留情向著蕭瑉的眉心射來,另一支箭則緊跟著射向了自己。

蕭瑉看著那支向自己射來的箭矢,急如閃電,而自己被傅鴻運緊緊扭住身子,動彈不了,無處躲藏。

她費力地想去看天心白,不知道她傷得嚴重不嚴重,還能不能逃出去,可惜卻看不到。

蕭瑉氣得大喊:“傅鴻運,我做鬼也絕不會放過你。”然後輕輕地閉上眼睛,絕望地等待死亡來臨那一刻,想象著那支鋒利的箭射中眉心濺起鮮血是怎樣的痛快徹底。

卻沒有預料中的疼痛,她好奇地睜開眼睛。

視線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片流雲,在這混亂的殺局中,鮮血與黃沙充滿的空間裏,突然間就多了一片幹淨隨意的灰色。沒有人知道到他是什麽時候飄進來的,一個像灰色流雲一樣的俊雅男人,寬袍廣袖肆意揮舞,輕易就左右了戰局。他所過之處,不管是黑衣人還是楚兵的兵刃都失去了方向,軟軟地垂著手好像失去了戰鬥能力。

連那支射向蕭瑉的箭矢也是被他輕易擊落。

蕭瑉正想看仔細那個男子,傅鴻運卻將她猛地一推,然後自己跳下馬逃命。

蕭瑉猝不及防從高高的馬上摔下來,卻沒有摔在地上的疼痛,她睜開眼睛首先看見一雙溫和雅致的眸子,帶著漫不經心的隨意瀟灑,向著她溫文一笑,嘴裏卻打趣道:“咦,這裏還有女人?”

正是那片灰色的流雲在她要摔落地上的一瞬間接住了她,然後足尖輕輕一點地又像朵雲一樣帶著她飄回了馬上,讓她輕倚在他的懷中。

蕭瑉正要問他為什麽說她是女子,才發現自己的頭發不知何時已經飄散,烏發潑墨般散開,立時女態畢現,柔弱如一朵血腥沙場上盛開的蓮花。

她卻沒時間理會,男也好,女也罷,隻要趕快幫她救天心白是要緊的。

她正要開口求救,又有幾支箭向這裏射過來,灰衣男子伸出流雲廣袖輕輕一拂,那些箭矢如同射在銅牆鐵壁之上,紛紛地掉落在地上。

灰衣男子和她同騎一馬,隻是讓她靠著,卻並沒有禁錮她,蕭瑉和他在一起不必擔心安全,用眼睛四處找尋天心白的位置。

她轉了幾圈,卻沒有看見天心白的身影,腦海中突然升起不好的念頭。

她猛地跳下馬,不顧四周還在混戰,不顧被別人傷到的危險,四處去找天心白。

看不見她在哪裏?

蕭瑉想到她為救自己身負重傷,還要和兩名男子搏殺,心中劇痛。

她瘋了一般掀起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一個個察看,死者身上的血跡染紅了她的衣服,可她全然不顧。隻是一個個毫無遺漏地翻看他們的臉,她翻遍了所有的屍體,費力地把他們掀開,卻還是沒有找到天心白。

天心白失蹤了。

天心白失蹤了,這個世界上她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相依為命的人,她卻不見了,生死未卜。

那個笑著激勵了她鬥誌的天心白,那個把饅頭掰給她讓她慢慢吃的天心白,那個讓她休息自己挖坑的天心白,那個和她在星空下結拜盟誓的天心白,那個說好陪著她闖蕩天涯默默照料她的天心白,那個在戰場上舍生相救的天心白,她的結拜姐妹天心白失蹤了。

蕭瑉頹然地坐在地上,似乎再也承受不住命運對她的打擊。

為什麽為什麽要一次次奪走她身邊重要的人,到底是她的錯,還是這個世道的錯,還是老天在故意考驗折磨她,她很想向天大叫,可是她卻默默流下淚來,原本以為眼淚在蕭國被滅時已經流幹,卻原來人的傷心是沒有盡頭的,隻要還活著,就會感到疼。

當眼淚滾落在她的手背上,像一滴炙熱的火焰燃燒著,她的拳頭慢慢捏緊,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她一定要變強,從今而後,再也不會讓老天這樣任意地欺負她,再也沒有人能將她寶貴的東西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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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瑉坐在沙漠中,整整十天,沒有移動過地方。

她沒有看到天心白的屍體,天心白就一定還活著,天心白還活著就一定會來找她。

人都走光了,商隊在這一場劫掠中損失殆盡,如果不是灰衣男子突然現身,打亂了狼拓的部署,如果不是狼拓的手下已經將駱駝群聚在一起趕走,*成功,那麽也許商隊所有人都會喪命。

劫難中幸存的人各有各的去處,沒有人關心蕭瑉,她也不關心別人。

唯獨那個救了她命的灰衣男子,帶著溫文笑意竟然留了下來,陪著她守在原地。然後用帶著鼓勵的眼神給她拿來食物飲水,讓她適時吃些東西,好能夠支撐下去。

“你在等誰呢?”他問道。

“我的姐姐。”她回答。

他隨意地坐在她身旁,明明是一片荒漠,可是他坐下的地方卻好像是一片綠洲,蕭瑉眨眨眼睛,才能確定隻是因為這男子身上的氣質太令人舒服,所以產生了幻覺。

“你還要等多久呢?”他問道,臉上帶著一抹了然,有時人們願意為他們重視的人,在明知沒有希望的情況下,長久的苦苦等待。

蕭瑉茫然地搖搖頭,舉目一片風沙,這風沙裏沒有天心白,她到底哪裏去了。

她看著灰衣男子,求證似的說道:“她還活著,我知道她一定還活著吧。”

男子輕歎了一口氣,說道:“她應該還活著。”

蕭瑉得到安慰,感激地看著灰衣男子,比起他這麽多天無償提供給她食物飲水,他對天心白生死的斷定,讓她更加感激。

他接著說道:“但是她一定已經不在這裏了。”

蕭瑉垂下頭,不讓他看見自己眼睛裏的傷心。

“你沒想過要為她做些什麽事嗎?她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去做的事情?”灰衣男子試圖鼓舞她的士氣,幫她找到下一步的目標。

蕭瑉慢慢抬起頭,說道:“她想要做一名女將軍。”

灰衣男子也有點詫異,詢問道:“女將軍嗎,這是一個很好的誌向。不過,她為什麽想要當女將軍。”

蕭瑉想起天心白在燦爛的星空下,帶著期待說出夢想的樣子,緩緩說道:“她想要找到一個當世明君,然後為他攻城掠地打江山,讓天下統一,讓老百姓不再過戰亂日子。”

灰衣男子也沉默一下了,說道:“一個女孩子竟然有這樣的胸懷誌向。”

蕭瑉點點頭,問道:“你的武功這麽好,能不能傳授給我,讓我也成為一名女將軍,替她實現理想。”

灰衣男子有點錯愕,隨即說道:“這個世界上,武力不是最無敵的。能操縱武力的人更厲害,智謀第一的人才能平定天下,你口中的阿白說要當將軍,歸根結底是為了讓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換句話,是希望天下統一。”

蕭瑉點點頭,說道:“我希望能為她做些事。如果我有武功的話,就可以幫助她,不會讓她一個人扛住所有的危險。”

灰衣男子看著她明亮的眸子蒙上一層陰翳,說道:“若你沒有別的去處,跟著我走如何。我們先離開沙漠,然後找個地方再慢慢說。”

蕭瑉看著他,他白皙溫文的臉實在看不出來是個武功高手,明朗的眸子燦若明星卻帶著疏離,偶爾有不過分的調侃。他的氣質幹淨清透,他的衣著簡單但是講究,他經常掛著笑容,有人因此認為這個人很隨和很好接近,但是試著和他接近以後才發現,隻能到這個程度而已,不管是誰,都很難摸透這個人。

這個人其實很神秘,但是不管怎麽樣,蕭瑉願意相信他是個好人,因為他身上有一種和天心白一樣能讓她安心的氣質。而且他是一個強者,現在的蕭瑉需要和強者在一起,這樣自身變強的機會會更多。

她終於輕輕點點頭,灰衣男子安心地一笑,將她抱到馬上,隨後兩人共乘一騎離開此地。

蕭瑉這才想起,這麽久時間,還欠人家一條命,卻連救命恩人的名字都沒有詢問過。

灰衣男子正試圖牽馬的韁繩,頭離得她很近,幾乎將她整個人都擁入懷中。

蕭瑉猛地轉過頭,嘴唇不小心擦著他挺直的鼻梁掠過。

她心懷歉意,立刻想著自己的問題,說道:“我能問下你的名字嗎?”

蕭瑉的嘴唇很軟,灰衣男子的眼神微微凝結一下,墨瞳如韶。

然後他看著她輕聲回答:“燕前塵,我叫燕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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