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楚宮,蕭瑉雖然想起前途種種輾轉反側,沒有休息好,第二日還是早早起床,梳洗打扮後按照規矩去向宮中的後妃們請安。
惠安王並不是過於貪圖美色的君主,隻有一後兩妃。
蕭瑉一早過去請安,楚後王麗華自然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淡傲慢,她也不放在心上,反正拜訪她不過是走個過場,若她格外熱情,蕭瑉還要小心應對。如此這般,隻要稍事停留就可以離開真是再好不過。
到訪明妃所在的忘憂殿,也就是楚安生母曹長樂的起居之所,蕭瑉卻是略微吃驚,楚王楚洪度居然是在忘憂殿過夜。楚安的眼睛像楚王,可是長相卻十足繼承母係,明妃其貌不揚,身量不高且十分豐滿,加上年近五旬,不論怎麽看都不像能常伴君側的寵妃。
偏偏蕭瑉見楚王似乎對明妃十分嗬護,言談親切隨和,兩人相處恰似尋常老夫妻,不由得心中暗暗稱奇。曹明妃見蕭瑉一早來拜訪,很是喜悅,對於這個未來的兒媳婦百看不厭,連忙命蕭瑉入席陪著楚王和她一起用早點,她卻之不恭,便隨意吃了點小點心,席間和兩位老人談笑風生,伶牙俐齒將他們逗得十分高興。
席間蕭瑉不動聲色地觀察兩人,發現和明妃待人周到真誠,相處十分輕鬆容易,而楚王和她談話之中總隱隱含著考校之意,蕭瑉心頭一動,小心應對,楚王似乎真的對她有點不同,難道真有傳位給楚安的意圖才會如此。
從忘憂宮出來,蕭瑉又去拜訪了張麗妃,正當錦繡的雙十年華,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出身名門,進退有度。有這樣一個貴妃,她這才覺得楚王像個普通男人。
作為女子,蕭瑉當然希望世間男子專情,不計女子容貌的真心相愛,隻是她知道那是太難的一件事情,何況君王重色思傾城,後宮佳麗如雲,任君王予取予求,想讓君王專擅專寵簡直難如登天,所以楚王對明妃如此已經十分難得,而明妃也必有過人之處。
張麗妃則是膝下無子,安於現狀,也不願意攪在關於未來王儲的爭奪戰中,楚後和明妃兩個,一個有家族權勢在背後撐腰,一個有君王敬愛長年不衰,她隻要在宮中安享屬於自己的榮華即可,因此對她蕭瑉的態度,不冷不熱,簡單說兩句客套話來虛應,兩人便含笑作別。
蕭瑉一行人走出來,行在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之上。經過一片桃林,中無雜樹,初春三月,千樹萬樹的桃花在枝頭綻放,深紅淺紅濃淡相間,如織雲錦,微風輕拂,落英繽紛。
蕭瑉和繡玉見此美景,渾然忘我,歡呼一聲,提起裙角踩著碧綠的芳草徜徉於花海之中,無鋒站在旁邊,看著那紅衣女子在絢爛的花雨中翩躚若蝶,巧笑嫣然,人麵桃花,相映生輝,一時失神觀望。
楚安遠遠走來便是看見這幅人間仙境,飛花似雪,隨風而落,兩名桃花仙子在燦爛雲霞中嬉舞,似被一片光芒籠罩,楚安不由自主地站住,揉了揉眼,方才確定那不是幻覺,而是明玉公主和她的婢女在桃花林中玩耍,不由得大笑著加快了腳步。
他隨即看見不遠處癡癡立著的無鋒,不知眼光緊緊糾纏在誰的身上,他皺了皺眉,隨即裝作渾然未覺的樣子走到桃林之中。
他一走過去,站在無鋒身後的宮內侍從立刻跪倒在地叫道:“二王子。”
楚安慌忙擺手,卻已經來不及,侍從尊敬的聲音驚動了蕭瑉,她自桃花林中緩緩走出,看到是楚安,粲然一笑,人比花嬌。
楚安連忙施禮問安,原來他一早已經去韶華殿探望,知道蕭瑉去拜訪各宮後妃,在殿內苦等了一會兒,遲遲不見她歸來,便一路尋了出來。
繡玉禁不住撲哧一笑,蕭瑉趕著給楚宮各後妃問安,唯恐失禮,這二王子趕著給公主問安,唯恐冷落佳人。
楚安看見繡玉打趣的笑容,想起自己跑得太勤,一時也是有點赧顏,不過他生性粗豪,所幸豪爽的地說:“繡玉姑娘你莫笑,不管是誰找到公主這樣的心上人也要晨昏定省,一次不誤的。”
蕭瑉見他如此說,反倒是有點不適應,也不方便責備,隻好笑著詢問楚安的來意。
楚安初一試探,看不出蕭瑉心中所想,臉上沒有惱意,卻也見不到暗藏欣喜的嬌羞,不由有點失望。轉念一想,她千裏迢迢來到楚國嫁給我,不管怎樣,也是誠心一片,也罷,男女相處要麽是一見鍾情要麽是日久生情,一見鍾情我的長相是不指望了,這日久生情總是要努力達到的。
他嗬嗬一笑,將剛才一幕就此揭過,繼續說道:“今日是楚地的桃花節,公主初來乍到,宮中無聊,我便想著邀請公主出宮到稷山下的青龍寺賞桃花。”
蕭瑉聞言,腦海中突然掠過燕前塵交代的幾處聯絡地點,似乎便有青龍寺一處,當下轉頭詢問著繡玉:“繡玉,你可想去玩嗎?”
繡玉一見蕭瑉眼中興致盎然,星光點點,暗含讚許之意,立刻不勝雀躍地答道:“二王子帶公主去玩,不知道有沒有我的份呢?”
楚安眼見繡玉嬌靨如花,心頭一動,笑答道:“公主身邊的人自然都要去的。”
他又轉向無鋒說道:“無鋒當然也不例外。”他伸手親昵在無鋒肩頭拍了一拍。
無鋒眉頭蹙起,恨不得運氣將那隻豬爪震掉,卻隻是低頭恭敬地說:“無鋒緊跟公主。”
蕭瑉看著無鋒和繡玉都沒有意見,點頭道:“如此便有勞二王子,隻是還要向大王王妃等人稟告一聲。”
楚安自然明白她話中何意,雖然兩人即將大婚,畢竟還有些時日,而且她暫居宮中,外出走動總要告知宮中掌權者,不能擅自行動。
他連忙點頭,一口答應道:“公主喜歡就好,一切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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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貴的轎輦之中,隻有蕭瑉和楚安兩人,蕭瑉本想著和繡玉兩人乘轎,卻見楚安眼中大有深意,悟到他可能有話說,便叫繡玉守在轎輦之外。
楚安看看近在咫尺的玉人,心神蕩漾,卻唯恐她看低自己,坐得稍微遠些,才笑著說話:“公主不必在掛心王將軍的事情,父王並沒有責罰他。”
昨天深夜,父王和幾個心腹朝臣討論成國局勢,問到王若弼成國事情時,王若弼果真答了蕭瑉告知他的一番話。當然他不會說出消息來源,堂堂鎮國將軍卻要從本來尋求保護者那裏得來消息,他這將軍做得未免太不稱職。
蕭瑉轉頭看一眼楚安,心頭詫異,嘴上誠懇地說道:“那就好,我還著實擔心了一陣。”
楚安見她不動聲色,心中暗讚,繼續解釋道:“王將軍的確向父王稟報了公主提供的信息,而兵部侍郎徐進則向父王稟奏了最新的消息。”
蕭瑉略挑挑眉,兵部侍郎徐進,楚安勢力一脈的重要人物,隻是在兵部尚書王清友的打壓下,手中實權不多,有名無實。而兵部尚書王清友則是楚後王麗華和鎮國將軍王若弼的生父,自然不肯放權給徐進,以免楚安一派實力漸長。
楚安不多解釋徐進此人,繼續說道:“徐進家中有親友從封裏郡逃難而來,將封裏和封外郡的情景說的很詳細,卻也同時汗顏,我楚國情報收集還不如一個逃難的百姓來到的快,可見疏漏之處。”
蕭瑉挑挑眉,果然是另辟蹊徑,繞過兒子直接在老子頭上開炮了。隻是那徐進家中親友,想必是兩人暗自撒在外麵的探子,卻假借這個借口提出。
楚安見她沉默不語,隻是認真聽他說話,當下決定將話全部說完,再看她的反應,說道:“徐進同時提出兵部改進十六條,父王認為很有見地,並著令徐進親自督辦,定期向父王回稟,以觀後效。”
蕭瑉低頭思忖,楚安等人也算準備充分,突然之間發難並一鼓作氣說出這不知道準備多久的十六條。
想必徐進的十六條建議歸根結底還是為兵部的實權分配,借著督辦十六條,以此掌握更多實權,加上楚王的直接幹涉,應該會有效果,也算楚安一派實力大增。
隻是楚安將這個話明白地告訴她,說到底是在表明一種態度,也是一種邀請的姿態。
明眸如星閃耀著澄澈的光華,蕭瑉說道:“徐侍郎年輕有為,頗具二王子行事作風,徐侍郎得到楚王重用,也是楚國之福。”
楚安見她答話,知她心中了然,不再多說,隻從懷中掏出一個精心包裹的錦帕遞給蕭瑉,說道:“楚二上次空口一句就令公主遠嫁,實在過意不去。這裏有一個芙蓉玉簪,並不名貴,卻是我母妃自幼帶在身邊的,我一直愛如珍寶,今天獻給公主,希望公主不要嫌棄。”
他將玉簪遞給蕭瑉,那精致繁巧的芙蓉玉簪,上麵雕刻著一簇簇逼真圓潤的粉色桃花,花瓣閃動著可愛瑩潤的光澤,十分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