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掂掂金葉子,紅潤的小嘴一勾,幾分調皮,說道:“便連這個一起給他吧,多幫他一段時間,也省得老爺子在外麵日曬雨淋。”
她抿著嘴,將幾枚金葉子扔在老乞丐的破碗裏。
金葉子落在白玉梅花上,發成清脆舒揚的叮叮的撞擊聲。
那老乞丐哪裏想得到這樣幸運,他何止是少要幾天飯,簡直是後半生都可以舒服過活。
他情不自禁地撲在地上,向著兩人磕響頭。
小憐一愣,哪裏敢受他這樣的大禮,拉著王華溢的衣袖便要走開。
走不了了,穆國街道兩邊都是周邊小國躲避戰亂跑過來的難民,無處可去,無錢住店買米穿衣,到了穆國都成了一批一批的乞丐。
賀蘭藏遷走一批流民去建設邊城,卻又湧來一批。
一批接一批的流民,終於有不好安置的時候,擁塞在穆都城裏成了乞丐。
這些乞丐看見小憐和王華溢這兩個有錢又有同情心的大善人,早就一層層地圍了過來,一張張餓得麵黃肌瘦的臉孔,年老的,年輕的,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滿眼淒苦,伸著黑黢黢的手,哭嚎著,乞討著,密麻麻的將兩人圍在了中間。
小憐一怔,隨即解下了身上所有能解下來的東西。
手鐲、耳環、發簪、腰間的玉佩等等,直到再沒有東西可解,那些密密麻麻的手卻還剩下那麽多。
王華溢看看她,眼中閃過一絲寵溺,從懷中掏出一把金葉子。
一哄而散,一搶而光,而密麻麻的手不見少。
小憐看著他們,抱歉地說道:“我身上的東西沒有了,真是對不起大家。”
那些沒討到的卻十分不甘心,一些人仍然向他們伸長著手,另一些人卻去搶別人的東西。
小憐大吃一驚,老乞丐破碗中的白玉梅花已經被人一把奪走,老乞丐哪裏願意,兩個人爭爭搶搶,白玉梅花掉在地上,一下子碎成兩半。
小憐吃驚地掩住嘴。
王華溢麵色一寒,幾掌拍出去,那搶東西的乞丐已經被他嚇得逃走了。
王華溢不再猶豫,劈開一條道路,便拉著她跑了出來。
跑了好久,才甩開那些人,小憐累得氣喘籲籲。
她一停下,就皺皺眉,問道:“我們這樣走了,那個老乞丐怎麽辦?豈不是被人搶個精光。”
王華溢伸手擦幹她額頭的細汗,搖搖頭,說道:“他不會,他江湖經驗豐富,怎麽也能保住一點。”
小憐聽他說完,禁不住撲哧一笑,想想兩人剛才真是狼狽。
兩個人手牽著手繼續向前走。
雖然沒什麽牽手的必要,但似乎誰也沒有想起來可以把手放開。
臨街的飯館飄出飯菜的香氣,安靜的氛圍裏突然冒出一聲古怪的異響。
聲音是從小憐肚子裏傳出來的。
王華溢耳聰目明,立刻知道怎麽回事,卻裝著毫無察覺的樣子。
小憐仍是紅了臉,輕聲說道:“原來早到了吃飯時間,我們不如趕快回去吧。”
王華溢站住,打量著街邊的酒樓,說道:“這裏離你住的地方還有很遠,就在這裏吃吧。”
小憐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王華溢奇跡般地從身上又掏出一片金葉子,說道:“不點特別貴的菜,足夠我們兩個吃一頓的。”
小憐氣憤地用手指著他,他伸出大手向小憐的纖指握住,笑著說道:“再想幫別人也要先顧好自己。”
小憐把手指猛地抽了回去。
王華溢又嬉笑著說道:“何況,餓死我這樣的善心人,以後就更沒有人幫助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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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仁豆腐,香酥藕夾,蛋黃肉蟹,粉蒸排骨,色香味俱全的四道菜,盛放在精致的青瓷盤中,旁邊放著兩碗西湖牛肉羹和一盤顏色金黃的南瓜餅。
香氣嫋嫋升起,鑽進小憐的鼻子,讓她不由得食指大動。
她鉗起一個藕夾放在嘴裏,看見王華溢有點神色不屬。
她怔了一下,問道:“王公子,你怎麽不吃?”
王華溢抬起頭向她笑了一下,右手拿起筷子,左手卻在桌子底下緊緊握住逸龍劍。
酒樓裏有一點難以察覺的殺氣,讓他突然有點心慌。
他希望是自己的錯覺,畢竟這是在穆國都城最繁華的鬧市,穆國士兵隨時都會重兵包圍城裏有變的地方,一般的匪徒不會選擇在此鬧事。
他不想嚇到小憐,佯作無事的邊吃邊觀察四周。
靠窗邊坐著一對年邁的老夫妻,他身旁左側的桌子上坐著一對父子,父親是高大的中年人,兒子不過才十歲,不遠處喧鬧的一桌坐著十來個手持兵器的壯漢,聽他們的言談似乎是常年在外的走鏢人。
這些人都是兩人進了酒樓後不久,才陸續進來的。
王華溢心裏的不安也是從那時開始的。
小憐偏頭看著王華溢,他真的是有點不對勁。
滿桌飄香飯菜,他好像食不知味似的,眼睛也充滿了提防隨時留意著四周。
小憐看著他,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王華溢眼神一亮,像一隻突然要蘇醒的猛虎,桌子下麵的手幾乎要將長劍出鞘。
小憐看著他,笑了笑,說道:“這裏的飯菜似乎不太合胃口,我們不如回去再吃。”
王華溢一怔,隨即看出小憐善解人意的眼神,輕輕點頭。
兩人喚來酒店小二結賬,站起身剛要走,那一桌十幾個走鏢的鏢師圍了過來,為首的一個人絡腮胡子,探手便向小憐的臉蛋捉去,嘴裏呼出衝天的酒氣,說道:“好漂亮的小妞,過來陪大爺喝一杯。”
小憐麵色一變,王華溢一掌拍開大漢的髒手,將小憐拉入自己懷中,同時雪銀色鋒利的逸龍劍嗆啷出鞘,快得人來不及眨眼,已經架在大漢的脖子上,冷冷地說道:“讓開。”
大漢的臉色嚇得鐵青,連忙舉起雙手,連聲叫道:“公子饒命。”
王華溢心裏的不安稍減,原來隻是這幾個跳梁小醜。
小憐一拉他的衣袖,他斜飛的劍眉輕輕一挑,長劍歸鞘,拉著小憐,說道:“走。”
已經走不了了,他的逸龍劍剛剛歸鞘,那十幾名鏢師打扮的人持著銀光閃閃的刀劍向他們身上砍來。王華溢劍眉一挑,拉住小憐,身子一矮,躲過身旁的幾支刀劍,隨手拿起方桌上的筷子筒,向十幾名壯漢揚去,又飛腳踢起身旁的木椅,也向著那十幾名大漢一下撞去。
上百支竹筷穿過十幾名鏢師團團舞動的刀光劍影,被削成無數小碎段,在空中劈裏啪啦地掉了下來,叮叮當當地如同下雨一般。隻是未被削完的竹筷被王華溢揚出之時灌入了內力,餘力不減,仍然向著那十幾個人的臉上射去,他們有的閃躲不及,被竹筷射中,臉上現出血跡,哎呦地叫個不停。
小憐禁不住捂著嘴,撲哧一笑。
王華溢一看她,責備道:“都什麽時候了,你不怕,還笑。”
小憐一吐舌頭,眼神裏露著天然嫵媚,說道:“你不是在旁邊嗎,有什麽好怕。”
王華溢心中一動,刀光劍影的場麵,心情卻是溫柔的流淌起來。
他拉住她的手加大了幾分力氣,卻並不看她,向著那些匪徒喊道:“你們是哪裏來的,居然敢在穆都城中鬧事。”
那十幾個鏢師並不理會,被竹筷射中的幾人伸手將臉上的竹筷揭開扔掉,鮮血直流,隻用袖子在臉上一抹,帶出一道模糊的血痕,冷冷地看著他們。
王華溢擲出的桌椅到了他們麵前,被利刃劈得四分五裂,斷掉的木椅哢嚓掉地摔得粉碎。
王華溢並不懼怕這十幾個粗漢,但卻要防著他們傷了小憐。
他長劍挽出一道劍花,一收一放之時,銳利的鋒芒帶著凜凜殺氣將周圍的人逼開,拉著小憐便向酒樓外跑去。
呯地一聲,坐在窗口臨近酒樓門前的老夫妻站起來,向門前淩空一掌。
兩扇高大的酒樓大門應聲從裏向外緊緊關閉起來。
王華溢拉著小憐及時站住,那鶴發童顏的老婆子將重重的鐵拐在地上一頓,客氣地說道:“這位公子,武功果然高強,老身等人並不是要為難你,隻要你把身後的這位小姐交給我們,可以自行離去。”
王華溢回頭看看小憐,她的臉色已經十分蒼白。
他皺下眉頭,冷聲說道:“不可能。”
老婦人用鐵拐點點地,說道:“好膽量,你想要護著她,你可知道她是什麽人?”
王華溢看著小憐,她紅潤的嘴唇快被自己咬破了,心中一疼,態度更加冷硬:“我不需要知道。”
老婦人看著他,繼續說道:“果然是年輕人,你放心,我們便是帶走她,也不敢委屈她,送她去的地方也是將當天仙來寵,讓她穿金戴銀,吃香喝辣,能夠呼風喚雨的。”
小憐的臉色更白,過去發生的一幕幕慘劇,在眼前又浮現出來。
難道她代替公主一次,就一生不能擺脫這種搶來搶去的命運。
她的手微微地顫抖起來,卻被一隻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
她抬起頭,看見王華溢堅定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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