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瑉心中也有些惴惴,想不到楚王有什麽話要向自己單獨叮囑,她向著明妃輕輕點頭,走過去輕輕推開室內的房門。
紫檀蟠龍雲紋床上,楚洪度躺在那裏,蕭瑉一眼望去,大吃一驚,幾個月不見,他竟然消瘦至此,隻是那幹瘦枯黃的麵容上,一雙剛強的眼睛還是充滿威嚴,讓人不敢忤逆失禮,蕭瑉輕聲說道:“父王,我回來了,你身體可好些。”
楚洪度似乎直到見到蕭瑉才終於鬆了一口氣,盯著她上上下下看了好久,命令道:“玉兒,你把門關緊,把父王扶起來說話。”
蕭瑉依言照做,楚洪度又命她坐在床旁。
蕭瑉看著對麵的楚洪度,似乎每移動一下都要耗盡力氣,他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才看著她說道:“我快要走了……”
蕭瑉一下子緊張起來,楚洪度擺擺手,阻住她說話,繼續說道:“玉兒,整個楚國就是楚安和你兩個人的了,掌控管理整個楚國,既是你們至高無上的權利,也是你們無法推卸的責任……”
蕭瑉心頭一震,可是她是逍遙王派來奪取楚國的,她一時訥訥,恍惚想到賀蘭藏讓盡早決定,免得越來越為難,也許他早料到了會有今日情景。
蕭瑉當然可以假意答應,口不對心,可是她能在千軍萬馬之中,談笑風生欺騙敵人,卻無法硬起心腸欺騙一個行將就土奄奄一息的老人。
她口中訥訥,楚洪度著急起來,他說道:“玉兒,整個楚國都是你的,安兒對你言聽計從,整個楚國的未來都在你身上。你答應我,答應我,一定照顧好楚國……”
蕭瑉看著楚洪度著急的神情,那一個“好”字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楚洪度看著她良久,卻是滿意地笑了笑,與剛才的惶急態度大相徑庭,蕭瑉疑惑地看著她,楚洪度繼續說道:“玉兒,不,也許我該叫你瑉兒,我想我沒有看錯人,你雖然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來到穆國,卻始終做不出來真正背棄良心之事。”
蕭瑉愕然抬頭,楚洪度仍然是一臉病態,但是神情卻十分振奮,問道:“若是我向你偷施暗算,你會不會提防我這個奄奄一息的老頭子呢?”
蕭瑉搖頭,有點啞然失笑,隨即說道:“父王,你若是想除掉我,何必親自動手,隻要一聲令下,宮廷侍衛都會一擁而上,將我捅成馬蜂窩。”
楚洪度氣力恢複了一些,說道:“可是那樣難解我心頭之氣,除了親自動手,哪怕你被碎屍萬段,也消不掉我心頭之氣。”
蕭瑉聽他叫自己瑉兒開始,已經知道自己身份不知為何被楚洪度識穿,隻是她怕也無用,不如聽他緩緩道來。
楚洪度勉強坐正身子,繼續說道:“幸虧我沒有看錯人,否則真的是死不瞑目。我一生隻有楚泰楚安兩個兒子,楚泰出身高貴,身後有王家根深蒂固氏族勢力的支持,但是也要處處受到他們的掣肘。而楚安的母親身份低微,連累楚安在朝堂之上也抬不起頭來,處處被楚泰壓製。但是若論資質,楚泰遠不如楚安,楚國到了他們這一代,國力日盛,到了開疆辟土成就一番大事的時刻,楚安雖然談不上經天緯地之才,但是卻比楚泰更適合繼承王位。”
蕭瑉想起以前對楚王模模糊糊的感覺,果不其然,他對楚國王位早有安排。
楚洪度繼續說道:“楚國勢力日盛,我便想到和後唐結親,顯示楚國的實力尊貴,同時命令楚泰楚安向後唐公主求親。兩人都以為求親的事情是我都對未來設立王儲的一個考驗,卯足勁想要得到你的垂青,將你迎娶回來。隻有我提前已經預知了結果,王家為鞏固地位,早就決定將楚泰的表妹嫁給他作為正妻,必然會暗中阻撓此事,而楚安一無所有,能用來贏得公主也恰恰是他唯獨能給始終如一的正妻名分,如我所料,公主果然選擇了楚安。”
蕭瑉搖搖頭,說道:“那倒是未必,若是後唐公主不看重權勢,隻是單純結親,就選擇楚泰,畢竟楚泰的外貌家世遠勝過楚安。”
楚洪度咳嗽了一聲,說道:“不會的,燕前塵養精蓄銳,有這樣好的機會,怎麽會輕易浪費,必然要公主選擇楚安。即使公主選擇楚泰也沒有關係,王家勢力一定會暗中搗亂,楚泰要在公主和姻親之間平衡,也要費盡腦筋。”
蕭瑉將他身後棉枕輕輕調整好,笑著說道:“父王,聽起來,你好像在利用我。”
楚洪度微微笑了一笑,繼續說道:“你來到楚都,果然利用逍遙王的勢力幫著楚安和楚泰背後的王家勢力抗衡,做了幾件大事,令他揚眉吐氣,最終還搬倒整個王家,令楚安當上王儲。但其實我一直都暗中提防你,我知道燕前塵派你來此,不是助人為樂幫助我們楚國的,也有他的意圖,所以我也暗中提防你。隻是你才華驚人,我也動了惜才之心。”
蕭瑉搖搖頭,揶揄道:“看來我不算聰明,做什麽都逃不過你的眼睛,還被你利用著遂願。”
楚洪度笑了一笑,說道:“可是你出現之後,發生的事情也太多了,我隻是想貶黜了王家,而你出現之後,矯枉過正,竟然累得王家滿門抄斬。還有傅鴻運指證你不是真正的後唐公主一事,你表麵雖然毫無破綻,我卻還是暗地派人去查,隻是你的身份掩埋的太好了,直到前一段時間,我派出去的人才查出來你竟然是蕭國公主,是天機先生口中的天命之女。”
蕭瑉苦笑一下,無奈地說道:“於是你就開始憂心,擔心我出去之後不再回來,擔心我被穆國捉住,被他們搶占了先機,即使用幾座城池來交換我也願意。”
楚洪度麵色一紅,說道:“我首先是楚王,然後才是一個老人。”
蕭瑉明白他話中之意,心中竟然也沒有很失望,隻是人的天性使然罷了,就因為知道她是天命之女,所以她失蹤,才會心急如焚,她出現,才會欣喜若狂,她回來,才會一個人單獨相見,但是麵對一個虛弱的老人,她已經無法生氣,也談不上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