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泉眼見羅刹族人極難應付,傳令下去,短刀手和普通士兵退開,長刀手和向來負責偵查消息的獵豹營上前作戰,弓箭手遠處接應。
雖然是一片散亂,可是張清泉的安排畢竟發揮了效用。
躲過最初的箭雨,蕭瑉和楚勤已經從營帳中走出來,兩人身旁站著剛才那名侍衛,張清泉向他一看,總覺得那清俊的容貌有幾分熟悉,不禁挑了挑眉。
三人都站在旁邊觀看,楚軍士兵已經從最初見鬼的慌亂中鎮靜下來,想要在大王和太後麵前好好表現。
羅刹族人雖然極難應付,他們配合密切,幾個人聯合起來對付一個,很快一個羅刹族人應付不來,腰間中了一刀,他伸手捂住傷口,肩膀上卻又中了一箭,肩膀傷口處流下鮮紅的鮮血,楚軍士兵才鬆了一口氣,果然和他們一樣都是流紅色的血。
那羅刹族人連中兩下,猝不及防,獵豹營的楚軍士兵將長長的繩索拋過去,將他套牢。
那力大無窮的羅刹族人掙紮著,幾個人一擁而上,總算將他捆個結實,推倒在地。
張清泉厲聲喝道:“你們是不是羅刹族人,為什麽要參與到後唐的隊伍中來。”
那羅刹族人嗚哩哇啦地說了一大堆,張清泉挑挑眉,他竟然是完全聽不懂的。
那羅刹族人卻悲鳴起來,淒厲的長嘯聲,告知他的夥伴們,他被捉住了。
這個羅刹族顯然是極為重視情誼,那些羅刹族的人都丟下自己的對手,向著被捉的同伴撲來,想要救出他,卻因為太過心急,又有幾名羅刹族的人被楚軍捉住,綁了個結結實實。
蕭瑉站在那裏,這些羅刹族人和他們語言不通,後唐是如何命令他們出征的。
楚勤看著那黑漆漆的羅刹族人甚是有趣,向前挪了一步,用手去捅他黑乎乎的身子,被他齜牙一嚇,不由得向後閃了一閃。
突然之間,一道黑色的身影直奔楚勤,淩厲如黑色神鷹,那些羅刹族人都怪叫起來,肅穆之態如見神明。蕭瑉一驚,伸手去拉楚勤已經來不及,正要尖叫,斜刺裏一雙白皙的玉手攔在楚勤前麵,雙掌一翻,擋住那速度極快的黑衣人。
兩人電光火石的一番交手,黑灰分明,快逾閃電,那灰色身影的人在黑衣人胸前雙掌一按,黑衣人身子搖了搖,一絲鮮血順著嘴角邊流下。
幾個照麵,賀蘭藏就打中黑衣人,讓他受了內傷。
所有人都關注著兩人的交手。
蕭瑉一眼看見黑衣人,身子已經顫抖了一下,輕咬嘴唇,澄澈如水的眼眸緊緊盯住他。
楚勤看著狼護衛高深莫測的武功,輕易打退了黑衣人,崇拜地走到了狼護衛的身邊,雙手緊緊拽住他。
狼護衛卻轉頭看向蕭瑉,深邃明亮的眸中神色複雜。
那些羅刹族人則如喪考妣,不斷地悲鳴起來。
那黑衣人安靜地站在那裏,靜靜地看著蕭瑉,強自壓抑著深邃眸中的多情。
蕭瑉試探著叫道:“無鋒。”
黑衣人一顫,不願回答。
張清泉一愣,詫異地問道:“無鋒護衛?”
自從上次武都城之戰中,化名唐瑾的燕前塵命令他去楚國驚擾楚王,便再也沒有出現過,難道他也是燕前塵的手下。
無鋒安靜地站著,三年未見蕭瑉,乍見到她的容顏,心中翻起滔天巨浪,隻是兩人之間是勢不兩立的仇人,逍遙王對他恩重如山,他費盡全力,也要給他報仇。
所以他深入後唐東南處的深山,施展絕技收服羅刹族人,又說服龍老將軍和後唐天子出軍強占武國原來的地方,隻為了能幫助燕前塵實現抱負。
可是他一看蕭瑉,已經知道他沒法報仇,即使真的有人把蕭瑉綁在他麵前,給他一把尖刀,他也根本無法動手。
他隻能強迫自己動手搶奪小楚王,卻沒想到被一個高手攔截,他向那個高手看去,那個人隨意站在那裏,在他的身邊月色暗淡,烈火無光,仿佛全天下的光彩都在他一個人的眸子裏。
賀蘭藏,盡管他易容,能瞞得過別人,瞞不過同為高手的無鋒。
“無鋒”,蕭瑉看著他,這是她的朋友,他曾經在她身邊守候過那麽多的日日夜夜,她輕聲說道:“你知道,我的全家都是因他而死,他身上背著那麽多人的血債。”
“我等你們明日來攻城。”無鋒顫了一下,冷聲說道。
無鋒聞所未聞,蕭瑉的心逐漸地沉下去,不管燕前塵做過多少事,在無鋒和天心白心中,他都是最重要的神,為了他,他們都可以拋棄她。
無鋒向著那些羅刹族人輕輕叫了幾句,那些羅刹族人低垂著頭。
無鋒咬咬牙,轉身即走,還沒被活捉的羅刹族人都依依不舍地看著被捉的夥伴,卻是跑跳著追隨無鋒而去,他們迅捷的身影就要融化在夜色中。
“放了他們。”蕭瑉看著張清泉下令,張清泉一愣。
“他們不過是些局外人,放就放吧。”蕭瑉丟下這句話,走向帳篷,孤單纖細的背影意態蕭索。無鋒和阿白都是這樣,沉浸在燕前塵已死的悲哀中不願承認,如果當初死的是她,他們是不是也要像對待她一樣,來對待燕前塵。
張清泉看著蕭瑉,心裏湧過一絲心疼,向著楚軍士兵揮揮手,那些羅刹族人不敢想象這樣就得到自由,眼中閃過幾絲感激,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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豔陽如火。
武都城牆上後唐士兵厲兵秣馬,嚴陣以待。
城牆下,楚軍士兵陣列整齊,摩拳擦掌。
張清泉偏頭看著坐在馬上的蕭瑉,輕聲問道:“公主,我們何時攻城?”
她想要攻城嗎,以往蕭瑉對戰爭看的極重,所有戰事無不親自過問,這次卻交給他全權處理,似乎並不在意攻城事項準備的如何。
蕭瑉沉默以對,卻示意眾人繼續等。
日頭偏西時,彩霞滿天,天邊絢爛的火燒雲一團團卷起。
一隊人馬從東南方緩緩而來,隊首飄揚的旗幟上繡著大大的燕字,迎風招展,後麵是一排上古神獸的旗幟,那是代表後唐天子禦駕親臨的車輦。
蕭瑉看著那車輦,寶石一樣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輝,還有一些慶幸之意。
武都城牆上的後唐士兵卻不安了,幾名將領聚集在城頭看著遠遠行來的車輦,麵上惴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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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老將軍和無鋒等將領跪接天子旨意,聽著那代表天子的文臣一字字一句句地宣讀聖旨。
天下之勢,五德循環,朕夜觀天象,後唐土德頹敗,西南天星下凡,金德興盛,當以楚代唐,順天行事……望諸將勿動幹戈,勿逆天命,朝代交替,乃幾萬年間尋常事……
龍老將軍老淚縱橫,他從來沒想到在他有生之年,居然要看著後唐改朝換代,說是五德循環,不過是當朝天子貪生怕死,貪圖安逸享樂的借口。用楚國封給他的土地和永世不變的爵位,賣了老祖宗的江山。
可是他能怎麽樣,不接旨,他立刻就是後唐的逆臣,抗旨不尊。
接旨,讓他情何以堪,用什麽麵目去麵對親手打下江山的先祖。
龍老將軍痛呼一聲,命令身旁將領去接了那旨意,那文臣高聲下令道:“如今,天子既認楚國為君,被奉錦唐候,我們這些天子下的文武百官和臣民便都是楚國的臣民,談不上刀兵相見,更加不需要守城。請各位將領打開城門,迎接楚國太後大王入城。”
請各位將領打開城門,迎接楚國太後大王入城。
龍老將軍一聲長歎,那文臣卻不理他,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楚後為君,他當然不敢怠慢她,讓她在城牆下多等。
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城牆上的將令士兵們也是悵然若失,可是沒有人願意螳臂當車,如果能夠健康和樂的活著,當然好過征戰沙場。
一名將領將要下令開城,龍老將軍一揮手,叫道:“且慢。”
眾人齊齊看他,龍老將軍已經緩步踱到城牆處,笑著說道:“你們都是識時務的俊傑,老夫卻是一個冥頑不靈的老頑固,你們要開城門迎接新主人,可以,等老夫看不到的時候再說。”
龍老將軍站在城頭,抽出手中寶劍,架在頸邊,最後看一眼後唐山河,便向著頸上抹去。
眾人大吃一驚。
無鋒一直緊緊盯著龍老將軍,此刻見他如此,心急如焚,抬手一道指風彈向老將軍的手腕,老將軍手中寶劍當啷一聲從城牆上高高掉下,深深地插進土裏。
無鋒走過去,拉住老將軍,說道:“老將軍,你……”
他不善言辭,卻又不知如何勸慰,而龍老將軍已經老淚縱橫,哭著叫道:“王爺,若是你還在,何至於如此啊,何至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