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若卿

219 一字之差 上

穆王既死,穆國大公子賀蘭隱即位。

小公子賀蘭藏不知所蹤,旋風十八騎亦消失無蹤。

賀蘭隱誌大才疏,醉生夢死無暇理政,穆國朝廷奸佞當道,百姓民不聊生。

間隔六年,穆國國勢衰頹,如風中危閣搖搖欲墜,楚國起兵攻打穆國,不費吹灰之力,使穆國江山易主。

自此之後,整個後唐的江山已經完全被楚國攬下,後唐三百年盛世,一百多年亂世之後,終於建立了一個新的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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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嚴華貴的高台之上,上百位臣子分列兩班。

蕭瑉坐在尊貴的皇座之上,她的身側坐著年滿十歲的楚勤,年紀雖小,俊美的容顏已經初現端倪,漂亮的眼中時時透出與年齡不相稱的威嚴冷傲。

以張清泉為首的眾臣叩頭拜倒,三呼萬歲後,各自回到所在的朝班。

一名大臣出列,請示建元國號,朝臣們議論紛紛,新王朝雖然以楚國而生,但是設立新的國號,卻十分講究,一時眾人爭論不下。

有一股暗流漸漸湧起,楚國能成今日事業,可以說當今太後蕭瑉密不可分,是以有大臣提議國號蕭楚,有彰顯太後蕭瑉功勞之意,也體現天命之女的機緣天定。

眾說紛紜,楚勤的麵上陰晴不定,自古以來,隻有彰顯開國皇帝之豐功偉績的朝代,哪裏有頌揚太後女子英姿的國家。

可是他卻沒法說話,朝堂上,一幹重臣為蕭瑉一手提拔,來自後唐武國穆國的都有,這些大臣自然不希望一個楚字定了天下,朝堂之外,邊塞的興化部族、羅刹族,各地的駐軍都是蕭瑉的嫡係部隊,有一些甚至與她同生死共患難。

他想要反抗蕭瑉,但是他無力反抗。

蕭瑉的思緒飄得很遠,十幾年來悲歡離合辛苦曆練一一浮現眼前,既然男子可以定國號,女子為何不可,既然她有這個實力,定一個國號又當如何?

眾人仍自爭辯不休,蕭瑉輕聲一咳,寂靜無聲,她緩緩說道:“不必討論了,國號就定位蕭楚吧。”

金殿之上一片寂靜,小楚勤緊緊握住拳頭,殿下的大臣們已經齊刷刷跪倒在地:“謹遵太後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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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春三月,動工已久的蕭宮王陵終於建成。

這個後唐亂世中最微不足道的蕭國,一日之間被假扮土匪的趙國軍隊所滅,卻因為蕭瑉有了一座媲美楚國王陵的陵墓。

一座莊重潔白的王陵將蕭瑉和天心白當年埋葬眾人的土坑圈在正中,以漢白玉修繕,整座王陵綿延數十裏,依山傍水,儼然一處世外桃源。

負責建造王陵的官員亦步亦趨地陪著蕭瑉走在青石階上,蕭瑉一眼看見那漢白玉砌成的陵墓,稍小一些的正是她爹娘的墳墓,而旁邊那座大的便是整個楚宮人的陵墓。

蕭瑉的眼神瞬間迷離,過往重重浮現眼前,監造官跟著想要對陵墓多加讚美幾句。

蕭瑉止住腳步,輕聲問道:“你退下去,晚上我就在這院子裏住所守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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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如水,蕭瑉半夢半醒之中,心口陣陣愀然,她翻身起床,潔白的月光灑在地麵,仿佛鋪就了一條夢幻之路。

她沿著月光走去,王陵消失了,蕭宮變了舊時模樣。

她順著月光,看到前麵就是父王的書房,房門虛掩,兩個伶俐可愛的女孩正趴在門縫前商量偷聽,她心中一動,那是幼時的她和小憐。

她看看她們,她們渾然未覺,她輕輕推開房門進屋,室內此刻應該正是天機先生預言她是天命之女的時刻,那一刻改變她的一生。

父王惴惴不安地站在一邊,白發蒼蒼仙風道骨的天機先生用蘸飽墨汁的狼毫在潔白的宣紙上,一字一字地寫下她的命運。

蕭氏女者得天下。

她一驚,她的父王蕭若理一驚,惶恐地說道:“先生,瑉兒何德何能擔此大任,你批錯了。”若是蕭瑉生在後唐皇族或者有實力的大諸侯國尚有作為,生在蕭國得此一卦,是禍非福。

“老夫所言不虛,這命卦定將在蕭瑉公主身上應驗。”

蕭若理皺皺眉,這世界弱肉強食,欺軟怕硬,哪有什麽天機,與其讓這老者的奇怪卦言毀了瑉兒,毀了蕭國,還不如,還不如……

他向前一指,說道:“先生你看那是什麽?”

天機先生不疑有他,轉身看去,蕭若理抽出寶劍,一劍刺中天機先生,他手指顫抖,費力地拔出寶劍,血流如注。

天機先生轉頭看他,睿智老眼讓人不忍卒視。

蕭若理不敢抬頭,輕聲問道:“你若算得準,又可曾算到今日是你的死期。”

天機先生栽倒在地,麵上並無驚異之色,說道:“合該命中有此一劫,老夫劫數已盡,可以仙歸……”

蕭若理看著劍尖上滴滴流淌鮮血,不勝淒然,天機先生伸出顫抖雙手,說道:“加,加一個……得……字。”

蕭若理不明所以,天機先生費力說道:“一字之差,王爺你太性急了,不加得字,小姑娘的命卦人人得而誅之,加一個得字,天下王者……趨之若鶩,……悉心栽培,大事可成。”

蕭若理將信將疑,在那雪白的宣紙上加了一個得字。

得蕭氏女者得天下。

他悚然一驚,哭叫道:“先生,是我誤你。”

天機先生含笑而逝,小蕭瑉推門而入,一眼看見那滿地血跡和呆若木雞的父王,麵前雪白宣紙上,一排大字墨跡未幹,像張開血盆大口的凶惡諫言。

一字之差。

一字之差。

蕭瑉胸口一疼,猛地驚醒,室內一片空曠,雖富麗堂皇不掩淒涼。

她翻身坐起,方悟到剛才是真實無比的南柯一夢,她再想起當時情景,竟然無一不應驗,那一排墨跡未幹的大字,那一個得字,可不是筆鋒與其他微有不同。

好一個一字之差,從天下霸主得而誅之到趨之若鶩,悉心栽培,大事可成,她的一生可不就是這一字之差中輾轉。

她捂住胸口,翻身坐起,不放心一直睡在外室的瓊章連忙推門進來,問道:“公主,你怎麽了?”

蕭瑉搖搖頭,一襲輕衣踏著滿室潔白的月色,走到院中,輕輕蹲在爹娘的漢白玉陵墓前,久久地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