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混亂了幾百年,大大小小的黑道幫派統治著這裏。雖然這裏也屬於天樞城,雖然這裏是聖皇治下最靠近的地方,可是這裏一直有著獨特的規矩。那就是誰行事更狠誰就說了算,比起流放之地藍星城來說,這裏更直接更殘忍。流放之地,或許也隻是大人物們覺得應該有那樣一個地方,所以就有了那樣一個地方罷了。
當年大楚聖皇說,一個地方就應該由各種各樣的人組成,不管是誰都不能強行剔除掉一部分人,如果那樣做了就是幹預天道。所以大楚皇族的人容許凡人在天樞城居住,容許西南這樣的地方被不入流的黑道勢力把持。
可能誰也無法理解當初大楚聖皇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或許這也是為什麽沒有幾個人能達到大楚聖皇那種修為高度的原因之一?
陳羲擊殺了高堂,如果放在一個低的層麵來說,這隻不過是西南黑道幫派勢力之間的廝殺罷了,根本不值得關注。如果放在一個高的層麵來說,陳羲一個人把神司和某些勢力的矛盾在這一刻揭開了遮羞布。
當然,最讓人應該銘記的……這是幾百年來西南這個地方第一次出現靈山境的大修行者以最強實力出手,之所以這裏的黑幫勢力被稱為不入流,正是因為這裏就沒有出現過靈山境的修行者。
今天這一戰,可能會被很多很多人記住很久很久。
陳羲低頭對臨死之前的高堂說了什麽,除了他自己之外已經沒有人知道了。其實陳羲並不是說的大話,他說他還有三種方法殺死高堂……第一,藤兒如果出手的話,高堂必死無疑。第二,陳羲如果將修為提升到靈山境初期的話,高堂會死的快上一倍。第三,陳羲在昨夜修行的時候想到了一個絕強的手段。
這個手段,確切的來說應該是一種功法。
他還隻是個少年,算起來他還未滿十六歲。他現在的修為境界已經足夠讓很多人仰視,但這並不是他最變態的地方。他在這個年紀這個境界,居然自己開創出來一種功法。而這種功法是他獨有的變態的強大,除了他之外這個世界上隻怕沒人可以施展出來。
而一旦他施展出來,對這個世界造成的震撼遠比殺一個高台要強烈的多。
現在的陳羲,已經不需要靈雷那樣的東西了。
天空中,馬車裏柳家的老婦看著下麵那個年輕人,心裏五味雜陳。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一種什麽心情,是憤恨不滿還是對那個少年的欣賞更多一些。她忍住自己出手的欲望,吩咐了一聲回府。
馬車調轉過來準備回柳家,忽然又停住。
老婦微微皺眉說了一句:“逼我殺你?”
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馬車外麵的陳羲笑了笑回答:“你出手不出手是你的事,以你的身份和修為就算在天樞城也沒多少人可以逼你了吧?我隻是想告訴你,強大的柳家現在就像是別人手裏的提線木偶,完全按照別人的想法而做動作。你覺得可笑嗎?我不覺得……我倒是覺得有些可悲。”
老婦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一些:“你能殺了那個人確實讓人刮目相看,可是你真的有自信能在我手下活著回去?”
陳羲聳了聳肩膀:“麻煩你回去之後告訴柳家的那些大人物,他們站的那麽高為什麽看得那麽淺薄?”
老婦一怒,殺意從她的眼神裏蔓延出來。
“還有。”
陳羲從馬車上離開:“洗塵現在很好。”
老婦本來已經握緊了的拳頭驟然鬆開,眼神裏閃過一絲悲傷。她一時之間有些失神,不知道該做什麽。想到柳洗塵,她心裏那種心疼和悲傷就不可抑製的冒出來,填滿了她的心。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為什麽沒有一個這樣的少年郎出現?
十五條大街,黃先生撐著油紙傘緩步而行。之前的那場大戰他看到很仔細,所以他心裏無比的震撼。這是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看到一個那麽年輕的人以不到靈山境的修為擊殺了一個最起碼在靈山境一品巔峰的大修行者。這是不符合常理的事,可是偏偏又那麽的找不到理由去反駁。
因為他目睹了這一切,所以他對那個叫陳羲的少年那份心計那份算計佩服的五體投地。陳羲擊殺高堂靠的不是修為之力,而是高堂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在那個少年的算計之中。
陳羲隱藏了自己的修為,所以他到現在也篤定的認為陳羲的修為在破虛九品巔峰。
這個世界上不缺少以弱勝強的故事,可是這種跨越了一個大境界的以弱勝強幾乎沒有出現過。以他的閱曆,聞所未聞。在今天之前,他絕不會相信一個破虛境界的人能殺死一個靈山境的修行者。
而他不知道的是,陳羲已經殺了三個。
第一個是青州趙家的趙無敬,第二個滿天宗的陳地極,第三個是高堂。
而且陳羲還會繼續殺下去。
黃先生的腳步微微一頓,因為他看到那個叫陳羲的少年出現在他麵前。
“你是來示威的?”
他問。
陳羲搖了搖頭後認真的說道:“我從不認為這個世界是絕對公平公正的,尤其是修行者的世界。當初在滿天宗的時候你們黃家的人不止一次的想除掉我,那是因為他們以為我阻礙了他們的路。”
陳羲從手腕上把楚離珠摘下來拋向黃先生,黃先生伸手接住。他低頭看著楚離珠,眼神裏的意味複雜到了極致。
“如果黃家人想殺我僅僅是因為這個珠串,現在你拿回去……”
陳羲昂起下頜說道:“既然這個世界沒有公平可言,這珠串當然也換不回什麽我想要的東西。但我請你回去告訴黃家的人,在我沒有完成我想做的事之前,最好不要再來找我。等我完成了我要做的事之後,我靜候黃家的高手。”
黃先生的臉色變幻不停,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點了點頭:“我會轉達。”
陳羲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黃先生看著手裏的楚離珠,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
……
陳羲回到十二條大街上的時候,人群還沒有散去。刀山還在,高堂的屍體還在,那一地的殘肢斷臂也還在。雨水依然淅淅瀝瀝的下著,大街上的血被衝刷的不再那麽濃烈。一條一條的血痕順著雨水流動的方向延伸出去,就好像一條一條在大街上蜿蜒爬行的血色大蛇。
異客堂的漢子們眼神複雜的看著陳羲,不知道該做什麽該說什麽。今天之前,高堂是他們敬仰的大堂主,在他們心裏高堂就是仁義寬厚的代名詞。可是今天之後,高堂這兩個字可能就會變成別的什麽……比如陰險毒辣。
陳羲走到人群之中,看了看那些漢子們。
“先生,我們該怎麽辦?”
有個高高大大的漢子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他們此時對未來無比的迷茫。他們都是曾經被欺負過的外鄉人,是異客堂把他們凝聚在一起。他們彼此信任彼此支撐,讓他們在天樞城裏立足。
可是現在,他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付出信任。
“回堂裏,異客堂還是異客堂。也許以前高堂他們給過你們什麽承諾,你們聚在一起就是為了那樣的承諾。現在我也給你們一個承諾……隻要我在,異客堂就不會倒。”
那些漢子們重重的點頭,然後去收拾屍體。這些屍體大部分是黑衣刀客的,也有一部分是他們兄弟的。和一刀堂決戰的時候,異客堂的漢子們收拾了敵人的屍體。但是這一次,他們對那些黑衣刀客的屍體碰都沒有碰一下。
就在這時候,陳羲轉頭看向遠處。
幾百米外,一座酒樓的房頂上。那個麵目如畫的美少年站在那,一襲白衣早已經被雨水打濕。陳羲甚至清楚的看到了他臉上的淚痕,就算他臉上都是雨水陳羲也能分辨的出來。因為那眼淚……是別離。
陳羲縱身掠過去,在白小聲身邊站住。
“昨夜我問你,恨我不恨我。”
陳羲語氣平淡的說道:“你沒有直接回答,所以我知道你是恨我的。我殺了沐陵散,你恨我。我殺了高堂,你也會恨我。如果你沒有走是因為你想殺了我為他們報仇,我給你時間。如果你沒有殺我之心,那麽就去幫幫他們……”
陳羲伸手指向異客堂那邊:“那裏有一群需要你幫助的人,他們平日裏尊敬你愛戴你,現在正是他們最需要你的時候。”
白小聲看向陳羲,忽然聲嘶力竭的喊了一聲:“你到底是誰!”
陳羲沒回答,因為就連他都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嘶吼之後,白小聲泣不成聲。他是一個很複雜的人,複雜到沒人知道他的來曆。他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單純到還能悲傷哭泣。
“如果不是你來了,異客堂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沐陵散不會死,高堂不會死,胡驢子不會死,郭放牛也不會死……”
他哭喊,抓住陳羲的前襟哭喊著質問。
“郭放牛沒死。”
陳羲依然平靜的回答:“我的人發現他的時候他還有一絲生機,或許是胡驢子太自信了些,又或許是胡驢子在出手殺他的時候心裏也在害怕,所以刀子刺的不是特別準,雖然他傷的極重,如果運氣好的話還能活過來。”
陳羲轉身要走,白小聲急切的問了一句:“你要去哪兒?!”
陳羲頭也不回的回答:“還沒殺完。”
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留下白小聲一個人怔怔出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白小聲揉揉了眼睛,從房頂一躍而下衝向異客堂那邊。當那些漢子們看到他的時候,紛紛圍攏過來。
……
……
敖淺指了指一個大院,那裏就是刀客藏身的地方。剩餘的黑衣刀客都聚集在這裏商議自己未來的出路,高堂死了,他們也變得迷茫起來。
陳羲點了點,緩步走過去推開了那扇門。
這個雨天,注定了充滿了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