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色的錦衣,黑色披風。
白發年輕人緩步走進房間,然後伸出手。隨他而來的一個黑決百爵遞上來三根香,白發年輕人把香接過來的時候,香自己點燃了。他將三支香插著客廳擺著的香爐裏,然後後退一步,很恭敬的俯身施禮。
“卑職雁雨樓給寧大家見禮。”
他的態度很恭謙,絲毫也沒有了之前麵對黃家那個老者的霸氣。看得出來,他對寧破斧的敬意是發自肺腑。他施禮之後站直了身子,甩了一下披風在椅子上坐下來。這個時候,他又恢複了之前那種冷冷淡淡的表情。
“陳羲?”
他看向陳羲問了一句。
陳羲點頭:“是。”
雁雨樓嗯了一聲,擺了擺手示意除了陳羲和雲非瑤之外的其他人退出去。跟著他來的幾個黑決百爵躬身向後退,這些人對雁雨樓的恭敬是骨子裏的。不但恭敬,還有一種絕對掩飾不住的懼意。
雁雨樓是個很奇怪的人,他的頭發全都白了,白的如雪一樣。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苟,鬢角上兩縷白發直直的垂下來。可是他的麵容太年輕,不隻是麵相年輕,皮膚的光澤看起來也真的隻有二十歲左右。如果是修為到了一定地步的駐顏之術,眉角的皺紋還是藏不住的。但是他沒有,如果不是那一頭白發的話,沒人會去懷疑他的年紀。
“你了解神司嗎?”
他問陳羲。
陳羲搖了搖頭:“還不是很了解。”
雁雨樓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這件事神司做出的決定很快,集大人交代下來的時候很多人都覺得有些不妥。因為你才加入神司不久,根本就不知道穿上神司的官袍意味著什麽,也不知道神司的人如何行事。”
“所以現在我要問你一個問題。”
他看著陳羲,語氣格外的認真:“殺黃忠誠之後,後悔過沒有,怕了沒有?”
“沒有。”
陳羲回答的很快,也很直接。
“好”
雁雨樓點了點頭:“再問你,若是重新給你一次選擇,你殺不殺黃忠誠。”
“殺”
“好”
雁雨樓站起來,大步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回身看向陳羲,依然是微微昂著下頜看人,但是和看黃家那個老者時候的輕蔑不一樣。他的眼睛很亮,他的表情很平淡,但是他說的每一個字分量都那麽重。
“我不問你為什麽殺黃忠誠,既然你殺了,就肯定有你必殺他的道理。不管這個道理是對還是錯,這是你的事。但你是神司的人,而且已經是神司的百爵。從寧大家創立神司的那天開始,就不會允許神司的人被別人欺負了。不管你有理還是沒理,神司都會護著你。神司不會不講道理,但神司的道理是……幫親不幫理。誰是親?”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指了指雲非瑤,指了指陳羲:“身上穿著神司官袍的都是親,記住,如果他是因為羞辱了你所以你殺了他,我很高興。如果他羞辱了你而你沒有殺他,那麽我會親手把你丟出神司。每一個神司的人走出去代表的都是神司的尊嚴,侮辱了你就是侮辱了神司。”
說完這翻話之後,他大步走出去:“雲非瑤,這個人要是被黃家的人殺了,你就自殺謝罪。因為他如果死了,就是丟了神司的臉。然後我會替你們倆報仇,不管是誰。若我死了,首座大人也會替我報仇。”
“是!”
雲非瑤肅立,行禮。
直到雁雨樓的身影消失,陳羲心裏還有些不平靜。
現在他才知道,神司千爵之上還有萬候。他本以為,神司千爵之上便是首座了。不過正因為如此,陳羲也更加了解了神司的構成和神司的底氣。這個雁雨樓很強,強大到足以讓他能一句話就把黃家的老者嚇走。
“其實你不了解。”
雲非瑤走到陳羲身邊站住之後說道:“你見過了神司底層的人,所以你可能覺得神司是個殘酷陰冷的地方。但是當你接觸的越來越高之後你才會發現,神司上層的人代表的才是最純粹的神司。如果今天萬候大人不來,黃家派那個人來試探神司的反應就真的會動手。那個人是黃家現在第二代的強者之一,真的打起來,你可能會死。”
“但是萬候大人來了,他足夠代表神司的態度。”
雲非瑤看著陳羲:“越是神司的高層越是有一種護家的心理,在萬候大人看來,他是這個大家庭的家長之一,他有責任保護家裏的小輩。不管誰欺負了他的人都不行,這句話不是大話,以後你就會知道天樞城裏的那些大人物是怎麽評價萬候雁雨樓這個人的了。”
……
……
一駕黑色的馬車緩緩的在天空上行駛而過,那隻是人們抬頭仰望的錯覺。馬車的速度其實不算慢,隻是因為天空遠比大地遼闊而且馬車飛的很高的緣故。趕車的人穿著一件黑色的勁裝,背後背著一柄長劍。
黑巾這遮麵,目光有神。
眼看著就要到了一座懸空島的時候,有幾艘戰船從懸空島上出來攔在馬車前麵。
“此為黃家禁地,來者何人?沒有經過黃家的允許就擅闖黃家禁地,不怕我們格殺勿論嗎!”
黃家的人,當然認得這馬車上的標誌。
漆黑的車廂,車廂上有一個紅色的圖案。這個圖案很特別,勾畫的也極為巧妙。圖案的主體應該是一個天平,很平正。天平一側畫著一個太極圖,天平的另一側畫著一柄長劍。在太極圖下有一行字,寫的是一手掌陰陽。長劍下麵也有一行字,寫的是一手掌生死。
有這樣標誌的黑色馬車,天樞城裏沒有幾輛。
所以隻要這樣的黑色馬車出現,都會引起修行者的注意。黃家的人如果連這樣的馬車都忍不住來,隻能是故意的。聯想到之前不久黃家的老者去了陳羲的那個小院,也就能理解為什麽黃家的人故意裝作不認識了。
“黃家的禁地?”
黑色馬車裏的人語氣微微有些森寒:“隻這一句話,就能辦你黃家謀逆。在天樞城,隻有皇族的禁地,沒有任何一個家族敢稱自己所住的地方為禁地。”
那幾艘戰船上的人顯然都在害怕,麵對這輛馬車,他們都有一種隨時都會被一座巍峨大山壓死在下麵的錯覺。雖然他們不是真的了解誰有資格乘坐這樣的馬車,也不是很理解馬車標誌上那一手掌陰陽一手掌生死的話到底有多霸道。
“不管你說什麽,不管你是誰!”
第一艘戰船上的首領是黃家一個靈山境三品的修行者,他在家族中的地位最起碼也在中上層。所以他很清楚那馬車裏的人是誰,也很清楚那馬車裏的人什麽脾氣秉性。之前他的叔父,也就是那個白須老者無功而返,正是因為對馬車裏這個人的懼怕。
所以,他更加懼怕。
他叫黃忠生,是黃家第三代的強者,和被陳羲所殺的黃忠誠是一個輩分的人。不過他天賦比黃忠誠要強不少,所以比黃忠誠年輕了十歲卻在境界上要高一些。黃忠生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被家族派出來攔截這樣的黑色馬車。
他聽說過一個傳聞。
關於神司,天樞城一直有句話流傳。
最好永遠不要讓集知道你的名字,最好永遠不要讓雁雨樓知道你家在哪兒。
可是黃家就在這,家大業大。
黃忠生用自己最大的嗓音喊話,給自己打氣:“不管你說什麽,不管你是誰!現在立刻離開,不然休怪我黃家無情。此為黃家禁地,不許任何人擅闖!”
“第二次。”
馬車裏的人淡淡道:“第一次你說這裏是黃家的禁地,我當你是說錯了話。第二次,那就是故意的了。而且……說到闖這個字,你用錯了。按照你們黃家的說法這不叫闖,而是叫拜訪,而我隻是來回訪的。”
趕車的黑決劍客看了看黃忠生問了一個字:“滾?”
黃忠生臉色一變,就算他怕馬車裏的人,可也沒必要怕一個車夫。所以他張嘴就要怒罵,手裏的長刀舉起來指向那個黑決。
一秒之後。
或許連一秒都沒有。
趕車的黑決回到馬車上,抖了抖韁繩,馬車繼續向前。三艘戰船上,所有人都沒了腦袋,包括黃忠生。
馬車裏的雁雨樓拿起毛筆,在一個厚厚的冊子上寫下一行字:“聖堂黃家七十二人叛逃,試圖謀逆,證據確鑿,斬。”
寫完之後他把冊子合上,吩咐一聲:“繼續走。”
馬車繼續向前,很快就到了懸空島上。
懸空島一側,那白須老者怒目而視:“雁雨樓,你不要欺人太甚!”
馬車裏的雁雨樓淡然道:“你的人闖我神司,我隻不過是想查查到底怎麽回事。之前你們黃家的人高呼此處為黃家禁地,是你們黃家人打算化家為國做皇家人了?”
“你到底想怎麽樣?!”
雁雨樓嘴角上微微勾起一抹笑意:“黃家派你來試探我神司的反應,那麽你可以當我是來試探一下你們黃家的反應。如果你怕,可以自己斬斷一百年修為。”
“你休想!”
白須老者轉身要往回走:“那就開戰吧!”
嘭的一聲,白須老者的身子忽然爆開,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地血肉。
黃家深處,有個蒼老的聲音問:“雁雨樓,夠還是不夠?”
雁雨樓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聖堂公正,所以夠了。”
“夠了,那你就走吧。”
“好”
雁雨樓吩咐回去。
馬車飛離很遠之後,雁雨樓掏出一塊潔白的手帕擦了擦嘴,手帕上多了一抹血跡。他輕輕咳嗽了幾聲,眼神卻很明亮,看著手帕上的血他微笑起來,自言自語道:“黃聖堂真是快不行了,怪不得黃家這麽急……既然你不行了,我再給你推一把。我一口血,你一口血,但是我年輕,你卻老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