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不再動,於是它又變成了山。
界中界恢複了平靜,遠處那些從驚慌失措中也逐漸平靜下來的大山羊們開始聚集在一起,一邊慢慢走一邊吃草。它們的世界似乎無比的簡單,隻有兩種感情,害怕和不害怕。害怕的時候縮在一起瑟瑟發抖,不害怕的時候聚在一起吃草。
看到那些大山羊,陳羲忽然覺得有些失落。那是樊遲臨死之前為魔準備的食物,其實到死,樊遲也關心著另外一個自己。或許沒有人比樊遲自己更清楚,魔隻是魔,就算再偏執,也不會出去大開殺戒。但是魔胸口上那一道巨大的傷疤,究竟是怎麽回事?
陳羲看了看【執爭】,發現自己好像已經看到了一個岔路口。這兩個路口分別通向不同的人生,選擇就在不經意之中到來。藤兒出現在他身邊,心有餘悸的看了看那座大山:“怪不得我從它身上感覺不到一丁點神獸的氣息,因為它是另外一種……連我都不了解的存在。”
“樊遲是個聖人。”
陳羲又說了一遍這樣的話。
藤兒不解的看著陳羲,一時之間沒懂陳羲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其實魔,和無盡深淵裏的那些東西本質是一樣的,都是人心裏陰暗的一麵。但是樊遲是個聖人,他本來就很純粹。他心裏的陰暗麵,遠比無盡深淵裏的那些東西要幹淨,所以變成了魔而不是淵獸。”
陳羲將【執爭】的腿甲滴血,然後鄭重的把【執爭】穿戴好。雖然還不齊全,但是現在看起來【執爭】已經看起來像是一整套東西了。腿甲穿好之後,陳羲和【執爭】之間的聯係也變得更為緊密。
“咱們現在出去?”
藤兒問:“也許黃家的人還守在峽穀那邊準備偷襲,他們隻需要在那個山洞裏等著,咱們穿過石壁回去的時候是防備最弱的,如果他們在那個時候出手,也許咱們根本就沒有還手的機會。”
“我再想想辦法。”
陳羲和藤兒往高青樹那邊過去,走到半路的時候高青樹已經迎了過來。
“四周好像沒有什麽出路,隻有咱們進來的那一個入口。”
高青樹看向峽穀那邊,眼神裏都是擔憂:“黃家的人暴露了行蹤,他們是不會允許咱們活著出去的。雖然他們在這損失了一頭神獸和三個靈山境的修行者,但是他們手裏還有一件神器。”
陳羲的視線看向之前跌落在地上的碎肉和巨大的羽毛,那是之前虎鷲被魔擊殺的時候留下的殘骸。陳羲走過去,撿起來一個羽毛試了試,發現這羽毛極為堅固鋒利。羽毛,就是虎鷲攻擊手段的一種,到了靈山境巔峰,它的羽毛堪比靈山境初期修行者的本命。
對於修行者來說,這些殘骸其實都是寶貝。
“先生,能不能把這些殘骸做成一個法器?”
陳羲忽然轉頭問了一句。
高青樹臉色微微變了變,然後忽然之間懂了陳羲的意思:“我盡力!”
……
……
黃希聲的臉色難看的好像剛剛吃了一個蒼蠅,狼狽而惱火。這次出來,家族為了保護和曆練他而專門調集了族中高手。事實上,這個禁區黃家在五年之前就發現了,當時為了攻打禁區之門的時候死了三個靈山境的修行者,本來黃家增派了高手過來,但是就在那個時候,黃家的老爺子黃晚鼎忽然下令黃家的人全都撤離。
後來人們才知道,黃晚鼎是要把這個禁區留給黃希聲。當時的黃希聲還沒有表現出特別強大的天賦,為了他而放棄一個禁區,在黃家引起了不小的反對聲音。若非黃晚鼎有著足夠強勢的地位,說不得黃家當時就有人鬧起來。
可是現在,有人捷足先登了。
“我不回去!”
黃希聲甩開黃忠旭的手,大聲道:“這次損了這麽多叔伯,卻什麽都沒有得到,我沒有臉回去見祖爺爺。這個禁區裏的東西都是祖爺爺留給我的,憑什麽被外人拿了去?況且,現在禁區裏的那個人還是陳羲!”
黃希聲咬了咬牙:“在天樞城的時候我就想殺他,是祖爺爺攔著我。祖爺爺說陳羲雖然卑微,但恰好處在一個關鍵的位置。如果殺了陳羲,對黃家未來的大局走向有影響,所以我忍了。”
“但是這次,我不忍了!”
他看著他的伯父黃忠旭說道:“陳羲現在不是在天樞城裏,而且是在禁區之中,就算我殺了他,難道還能有人知道?”
“不行!”
黃忠旭大聲道:“你也看見了,禁區之中還有一個禁區,就連虎鷲在裏麵都被輕而易舉的滅殺!那個龐然大物的實力,絕對超過了洞藏境。這種級別的存在,已經不是咱們能招惹的起的。當時我就說不允許你們過去,是你一意孤行!若不是為了保護你,隨你過去的三位叔伯也不會被殺!”
“你在怪我?”
黃希聲臉色一變,冷哼一聲:“黃家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人才墮落的,不思進取,唯唯諾諾。黃家的人當有黃家之人的銳氣,不是遇到危險就往後跑。如果按照你們的生存方式繼續下去,黃家早晚會逐漸的消亡!”
“你閉嘴!”
黃忠旭怒道:“你是在和你的長輩說話嗎!”
黃希聲冷笑:“長輩?做出讓我敬佩之事的人才是我的長輩,如你這樣畏首畏尾,沒資格做我的長輩。你可以自己回去,我留下來。在禁區裏若非是那個不知道什麽東西的龐然大物出手,陳羲已經被我宰了!你應該很清楚,你的親弟弟黃忠誠就是被陳羲所殺的。”
黃忠旭的臉色發白,抬起手要打。
“你敢打我嗎?”
黃希聲仰起頭看著黃忠旭:“你有這個膽子嗎?”
黃忠旭的手顫抖著,最終還是無力的垂了下來。
黃希聲失望的搖了搖頭:“如果你真的的打了,我反而不會怪你,因為你是長輩,看到晚輩不聽話打了就打了,這很正常。但是你不敢,就因為祖爺爺說我是黃家未來的希望,你就不敢動手……所以我更看不起你了。”
他走到一邊坐下來,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黃家的男人,在你們這一代徹底的沒落了。你知道為什麽嗎?第一,是因為祖爺爺的威望太高。隻要他活著,你們就隻能唯唯諾諾的聽話。他說向東,你們絕對不敢往西看一眼。第二,你們的天賦太弱。你們這一代,我祖父那一代,沒有出一個能讓人刮目相看的人,別怪祖爺爺說你們是廢物,你們讓他失望了。”
“但是!”
黃希聲抬起頭,看向黃忠旭的時候眼神裏都是鬥誌:“你知道你們最欠缺的是什麽嗎?你們欠缺的不是修行上的天賦,而是好戰之心!祖爺爺當年為什麽那麽強大?天賦隻是一方麵,還有一方麵是因為他是從屍山血海之中殺出來的!你們身上,沒有一個人繼承了祖爺爺那種不是敵死就是我亡的氣概。”
“你們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反正我也沒有什麽大出息,索性隨遇而安就是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就是你們的態度!”
黃希聲的聲音越來越激動,就好像一個個的耳光抽打在他伯父黃忠旭的臉上:“你們覺得維持不變就很好了,所以你們越來越弱!知道為什麽祖爺爺喜歡我嗎?不隻是因為我是返祖聖體,還因為我不服輸不服氣。”
他深吸一口氣,站起來麵向那麵石壁:“你可以走了……在我看來,黃家的人以那種苟且的態度活著,還不如去死。這次我不會再放棄殺陳羲的念頭,絕不會。”
黃忠旭的臉已經難看到了極致,猛的一拳砸在石壁上吼道:“你就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我不會管你的死活了,你愛幹什麽幹什麽!”
說完之後,黃忠旭轉身就走。
……
……
黃希聲發現自己有些緊張,這讓他有些不安。從小到大,他做任何事都沒有緊張過。他是那種這件事我要做,我就一定能做成的人。他很少說話,但是剛才說了很多。當他對黃忠旭慷慨激昂的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何嚐不是再給自己鼓勁?
沒有比他自己更清楚,他必須留下來殺了陳羲。
因為陳羲,他的心境已經有了變化。正因為他從小到大都是那種我要做什麽就一定做什麽的性子,這種心境已經固定。從黃晚鼎下令不許他殺陳羲開始,他就發現自己的心境有些混亂。
現在,黃家來的人除了他和黃忠旭之外都死在禁區裏了,雖然不是陳羲出的手,但那個名字就在黃希聲心裏來回飄蕩。黃希聲有些擔憂,他擔憂自己的心境受到影響之後,會影響修行。
每個修行者其實都有自己的心魔。
黃希聲看了一眼黃忠旭離開的方向,告訴自己哪怕隻剩下一個人也不能退縮。如果這次再選擇逃避,那麽心境就會被毀掉。
他手裏有一把刀。
黃家人都用刀,那是一種對黃晚鼎的尊敬。也是一種對自己身份的驕傲感,當他們亮出本命的時候,象征著的是黃家的一種威嚴。
黃希聲在黃家的地位有多重要不言而喻,所以他手裏的刀自然不是凡品。事實上,這把刀就是他之前能在魔的視線一擊之下生還的保障。三個靈山境的修行者都死了,仗著這把刀他安然無恙。
然後他看了看身邊放著的一個東西,這個東西也是黃晚鼎給他保命用的東西。這是一個錦囊,重要的是錦囊裏藏著的東西。黃晚鼎說,如果在這個禁區裏遇到什麽家族高手無法保護他的危機,就把錦囊打開。
現在他麵臨兩個選擇。
第一,當石壁出現變化的時候,打開這個錦囊。他相信以黃晚鼎的實力,在錦囊打開的那一刻從石壁裏出來的人都會被殺死。
第二,和陳羲公平一戰。
黃希聲的臉色變幻不停,眼神裏都是猶豫。就在這時候他手裏的寶刀微微發光,自動漂浮起來遙遙指向石壁那邊。這把刀有著神異之處,絕對不會判斷錯誤,所以黃希聲知道陳羲他們要出來了。
之前穿過石壁的時候他知道,石壁裏麵是一個特殊的平衡狀態,一旦有人使用修為之力,就會破壞這個平衡,所以陳羲他們出來的那一瞬間,是沒有一絲一毫還手之力的。如果他在這個時候突襲,陳羲必死。
就在這個時候,石壁之中恍惚了一下,有人出來了。
然後……
本來已經走了黃忠旭突然之間縱掠回來,雙手握刀朝著石壁那邊劈落。黃忠旭是靈山境五品的高手,這一刀是他畢生最強的一刀!
“不用你出手!”
黃希聲喊了一句,但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