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照大和尚似乎很欣慰,畢竟陳羲在他身邊生活了那麽多年感情很深。當年那個他執意不肯收為弟子,也不傳禪宗修為功法隻傳授一些修身經文的小男孩,已經真正的長大了。可是在陽照大和尚心裏,陳羲依然是那個風雪夜拽著他的衣袖蹣跚前行的孩子。
“關於你父親的事,等到日後你們相見的時候他會告訴你的。”
陽照大和尚道:“我曾經答應過你父親,他以前的事不說出去。等到他覺得應該告訴你的時候,自然會說。”
陳羲知道陽照大和尚的性子,雖然看起來溫善如水,但是心性堅毅。若是大和尚不願說的事,便是逼他求他都沒有用處。
“大師傅,滿天宗那邊到底出了什麽事?”
陳羲轉而問關於滿天宗的事。
陽照大和尚道:“從幾個月之前,我就聽聞青州滿天宗那邊出了些變故。有些人暗地裏試圖從外麵打開滿天宗的封印,我本以為是那些大家族的人為了救出被困山中的自己人才做出的蠢事。但是後來讓人查證的時候,卻發現那些大家族之間出了問題……有人故意挑撥那些家族之間的矛盾,引誘各勢力之間刀兵相向……要破開神木大陣的,另有其人。”
“是誰?”
陳羲追問了一句。
陽照大和尚搖了搖頭:“不知道,我那四個師弟修為雖然不算很強,但都已經邁入靈山。他們平日裏一心修佛法,和我不同,不太懂得與人拚鬥。他們四個在禪宗修的是靜禪,就算會功法卻從不曾對人使用過。而我修的是動禪,你也知道七陽穀禪宗分為兩個部分,靜禪為主,動禪為輔,若是遇到挑釁或是褻瀆佛法之事,都是動禪出麵解決的。”
“數月之前,在外遊曆的僧人回到七陽穀,說滿天宗裏殺氣外泄,已經影響了附近百姓。不少人開始變得焦躁不安,衝動好鬥。如果這種殺氣持續外泄的話,可能會讓附近的百姓出現妖變……到時候,便是一場災禍。所以掌教大師便派了那四位師弟去,以佛門靜禪的陣法壓製殺氣,化解怨念。”
陽照大和尚微微頓了一下,眼神裏露出一抹傷感:“可歎,四位師弟都是與世無爭之人,一心參佛。在滿天宗外四人合力布下靜禪法陣,超度亡靈,消減殺氣。但是不久之前,卻被人殺了……”
陳羲問道:“有頭緒嗎?”
陽照大和尚道:“派去查探的弟子回來說,像是……入魔。”
“入魔?”
陳羲心裏一震,他見過自稱為魔的樊遲,雖然性格暴戾,但是本心不惡。陳羲對於魔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所以當陽照大和尚說到像是入魔的時候,他本心之中有些排斥。
“誰也不知魔。”
陽照大和尚緩緩道:“人們提到妖邪奇怪之事,總是會說入了魔道。但是什麽是魔?誰也說不清。我那四個師弟死的時候,有人看見了。說是他們四個仿似突然發了瘋,互相殘殺,而且手法極為殘忍。有人以手撕開同伴的小腹,生吃了對方的五髒六腑。有人自挖雙目,然後瘋狂攻擊別人……”
陽照大和尚雙手合什,搖頭歎息:“這種事,也隻能用入魔來解釋了。”
“未必。”
陳羲忽然心裏一冷,因為他想到了一個可能。如果是在去天樞城之前的陳羲,肯定對發生這樣的事一點頭緒都沒有。可是現在的陳羲已經有了不少閱曆,而且他還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
“大師傅,那四位大師不是什麽入魔。雖然我也不了解什麽是魔,但未必惡事就是入魔。他們四個……應該是被人吸走了靈魂,然後以邪法控製了肉身。這樣做無非是為了引起驚恐,讓人對七陽穀禪宗避之不及。”
“靈魂?”
陽照大和尚微微一怔,隨即釋然的點了點頭:“倒是我愚昧了,明明知道世間魔之說不可盡信,卻先入為主以為四位師弟是受了邪氣感染墮入魔道。仔細想想,你說的更有道理。有專修靈魂功法的大修行者,做到這一點也不難。”
“鴉”
陳羲眼神裏有一種冰冷一閃即逝:“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是那些東西作祟。”
……
……
陳羲登上前麵的一輛馬車,看到雁雨樓已經醒了過來。隻不過他的臉色依然白的嚇人,看起來身上沒有什麽生機。他自己消耗生元強行晉入洞藏之境,對他自己的身體傷害還在左會偷襲那一擊之上。
“咱們必須要走了。”
陳羲往外看了看,聲音放低後繼續說道:“火陽城的傳送法陣被人封住,但是我問過驛站裏那些守衛,他們也不知道法陣出了什麽問題,就是無法開啟,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天樞城那邊關閉了對火陽城的通道……有人,不想讓你回去。”
雁雨樓笑了笑:“不想讓我回去的,太多了。”
陳羲道:“而且,現在雍州青州格外的詭異。青州最大的宗門是滿天宗,不過滿天宗出了變故護宗大陣開啟,外麵的人進不去裏麵的人出不來,也就是說,滿天宗其實應該算是廢了。雍州最大的宗門是七陽穀……七陽穀的四位大師在滿天宗外麵突然自相殘殺而死,不少人親眼所見,所以現在開始有個說法流傳出來。”
不等陳羲說完,雁雨樓接過去說道:“說七陽穀修的是魔道?那些大和尚表麵上禪心佛意,但都是妖魔鬼怪。所以大部分修行者開始遠離七陽穀禪宗的人,七陽穀禪宗開始變得孤立起來?”
陳羲點了點頭:“是……有人,要有大動作。”
雁雨樓冷哼一聲:“我說過,那人野心很大。他知道自己未必有把握可以穩勝安陽王,所以開始為自己準備後路了。如果他贏了,那麽他繼承聖皇之位,再把這些自己做過的惡事抹除,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他就是堂堂正正的聖皇。如果他敗給了安陽王,他就將雍州和青州從大楚分裂出去,作為他的根基之地。當然,還有詔國降族的那些混賬東西……”
說到這裏的時候,雁雨樓的臉色忽然變了變:“我明白了……為什麽我的行蹤別人會知道的那麽清楚。我來雍州火陽城的消息,應該是第一時間就被人泄露出去的。而泄露我行蹤的人,必然是神司內部的人。”
“虢奴?”
陳羲問。
雁雨樓點了點頭:“我隻想到了詔國降族的人,卻忘了這個巴掌大的小國的太子殿下……當初大楚滅詔國的時候,順路把小國虢國滅掉。作為虢國的太子,虢奴被帶入天樞城為奴。但是他這個人很懂得投機,所以竟是步步攀升。說起來,他對大楚的恨,應該比詔國的那些人還要強烈才對。”
陳羲道:“他故意投靠了平江王,看似是為了自己繼續鑽營投機,實則是為了複國仇?他要親眼看著大楚分崩離析?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人的心機也太深沉了。”
雁雨樓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平江王已經瘋了。他對聖皇寶座的渴望讓他瘋了,他已經不去管大楚的安危。如果任由他把雍州和青州分裂出去,會死多少人?”
陳羲皺眉,因為他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
難道說,平江王從十幾年前就開始籌謀這件事了?如果平江王真的有這樣的心機,那麽當年滿天宗內宗被神司的人攻破,虢奴也是那天加入了神司成為一個千爵,這些事……會不會背後都是平江王在作怪?
“大人。”
陳羲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問了出來:“十幾年前,神司曾經派人攻入滿天宗內宗,這件事是為什麽?”
“十幾年前,我還不在神司。”
雁雨樓搖了搖頭。
陳羲忽然間想起來,陽照大和尚說過,他十幾年前去西北荒漠的時候遇到了雁雨樓,是自己一時急切把陽照大和尚才說過不久的話給忘了。所以陳羲有些失望,或許現在已經沒什麽人知道,當年的事到底是不是平江王一手安排的。
“不過,當年攻打滿天宗的上事我有所耳聞。”
雁雨樓看了陳羲一眼,但是沒有問陳羲為什麽對這件事如此上心。他回憶了一會兒後說道:“那件事之後不久我加入神司,是因為我在西北荒漠修行的時候,遇到了神司首座大人。那日他的梨木馬車出現在荒漠之中,找到我,勸我跟他回天樞城加入神司做事。”
雁雨樓道:“正因為如此,所以首座大人回到神司之後大發雷霆,一口氣殺了三個千爵……因為滿天宗進攻的命令,不是他下的,而是次座大人。當時的次座大人分析之後認為,情報可能是真的,既然有可能是真的,神司就有必要將這種可能抹殺。”
“什麽情報?”
陳羲追問。
雁雨樓眼神複雜的看了陳羲一眼,然後緩緩的說道:“滿天宗內宗宗主陳盡然……便是很多年前在天樞城試圖顛覆大楚皇權的逆賊,他曾經加入了一個很強大但極為神秘的組織,後來這個組織因為內部的矛盾而瓦解。但是毫無疑問的是,這個組織之中有不少大人物。次座大人分析之後,認為情報是真的,所以調派人手去滿天宗擒拿陳盡然。”
“這個情報是誰神司的?”
陳羲問了一句,然後自己回答:“難道是平江王?”
雁雨樓略微沉默了一會兒,點頭:“是……所以首座大人回到神司之後大發雷霆,但是礙於平江王的麵子,而且神司確實也對滿天宗裏的一些事感興趣,殺了三個千爵之後也就不了了之。為此,次座大人自毀一目,斷了一眼脈絡,以警戒自己。而虢奴因為有功,再加上平江王的推薦……也進了神司。”
陳羲忽然發現,當年的事,可能比自己當初預想的要複雜的多。一個從十幾年前就開始籌謀一切的聖皇子……這背後隱藏著的秘密,隻怕大的能戳破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