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城
林器平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衣,這樣的孝服已經穿了很久。他的眼神裏有些厭惡,甚至是憎恨。這段日子以來他都覺得自己有些發黴,總覺得如果自己要是不活動一下,就會變成一根腐朽了的木頭,隻需要輕輕的碰一下就會碎裂散落。
他等不及,所以在皓月城裏登基稱帝。他手裏有大楚的傳國玉璽,他還帶來了聖後的遺體,所以不管是從人情上還是國體正統,似乎他才是真真正正的聖皇才對。可是林器平卻一致認為自己是個假的......和那個卑賤卑微卑鄙無恥的林器乘比起來,他更覺得自己像是個冒牌貨,雖然他也認為林器乘是個冒牌貨。
可是,林器乘在天樞城。
大楚聖皇必須在天樞城登基,住在皇宮懸空島上,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楚聖皇。現在他們兩個一個沒有玉璽沒有正統,一個沒有皇座沒有皇都......也許兩個人都有資格嘲笑對方,卻沒有權利同情對方。因為他們是兄弟,不死不休的那一種。
“天樞城裏情況怎麽樣?”
林器平問。
躬身站在他身邊的一個紫袍大和尚垂首:“回陛下,暫時還不知道天樞城裏的具體情況。可是不用想也能猜到,林器乘是不會死心的。他手裏還攥著一些東西,這些東西就是他反抗的實力。而且,似乎他現在學的聰明了些,懂得去拉攏人了。”
這個大和尚陳羲見過,也許他是陳羲唯一不喜歡的一個大和尚了。所以說天下事事無絕對,大和尚不一定都是好的。陳羲因為在七陽穀禪宗生活過一段時間的緣故,對於禪宗之人向來有一種親切。這種親切根深蒂固,所以陳羲上次見到這個大和尚的時候最初也沒有生出厭惡。
可是後來在大和尚開創的空間裏,陳羲對於這個大和尚的看法終於從偏親切變成了偏厭憎。
讓陳羲去厭惡一個僧人,其實很難。
這個大和尚曾經有自己的法號,但是在林器平登基稱帝之後,林器平突發奇想,把大和尚的法號改為壽昌,取萬壽永昌之意。能隨意被改法號的大和尚,自然不是一個好的大和尚。但是壽昌大和尚偏偏還有些得意,因為在他看來林器平是把對命運的祈禱和期待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
所以他時常有一種國運在我身的自豪感,所以說虛榮心這麽強的大和尚也必然不是一個好的大和尚。
“算了,不去管他。”
林器平擺了擺手,將自己對身上衣服厭惡的眼神收回來說道:“關於天樞城裏的事也沒必要盯著那麽死,不過是個卑賤的傀儡而已。等時機到了朕會到天樞城的時候,朕甚至想過不殺他......像條狗一樣養著他,讓他看看朕是怎麽把大楚江山重新建造的繁華錦繡的。”
壽昌大和尚垂首道:“陛下想做的事,就沒有做不好的。”
林器平道:“國師最近沒在皓月城裏,朕的心思也輕鬆了些。他在這,朕就好像個小孩子一樣事事都要聽他的看他的臉色。朕好歹也是大楚的國君,這個天下好歹是朕的天下......他不在,朕也放鬆一下自己。但是朕可以放鬆,你們不行。朕安排你們做的事,必須盡快給朕都辦好了。”
壽昌大和尚道:“陛下吩咐的,都在辦了。第一,臣已經派人去北蠻,傳聞鴉首的秘密的基地就在北蠻,曾經在北蠻某個部族之中生活過一段時間,可能會有人知道些什麽秘密。隻要找到這個部族,找到這些人,應該能查到一些關於鴉的消息。”
“第二,派人去尋陳羲,盡快將其擒拿回來。陳羲體內有封印鴉的力量,隻要能剝離出來在根據這種能力演化出一種功法,以後對付鴉就不會如現在這樣手段拮據。”
“第三,鴉已經進入了無盡深淵,它們必然和淵獸達成了什麽協議。臣盡快召集高手去青州滿天宗,如果能擒回來一頭淵王,沒準就能查出鴉和淵獸之間到底有什麽勾當。”
林器平點了點頭:“抓那個陳羲,你親自去吧。已經好幾次沒能如意,這次不許再有什麽差池。活的帶不回來,那就帶回來半死不活的。反正朕要的隻是他的血脈之力,隻要沒死透就有用。”
壽昌大和尚顯然有些不樂意,現在他在皓月城裏的地位極高,因為被林器平改了法號之後壽昌大和尚被人視為林器平手下的紅人,所以地位還是那個地位,但是無形之間被其他人捧高了。他現在在皓月城裏,隨隨便便說句話就能有一大群人附和。隨隨便便說一句想要點什麽,就有人想方設法的送來。
“陛下,臣手裏還有很多您交代下來的事沒有做完......”
“滾!”
林器平忽然間臉色變了:“朕讓你幹什麽現在還得問你答應不答應?!”
壽昌大和尚立刻跪下來......自從他覺得自己地位高了之後,卻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膝蓋軟了,跪下來的次數比以往要多很多很多。
“臣不敢,隻是臣手下的人基本上都安排出去了,實在沒有人可以調度......那個陳羲不足懼,可他身邊有幾個難纏的......臣不是怕死,而是臣隻要活著就能為陛下多做些事......”
林器平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去後族走一趟,他們現在對朕還算忠誠,畢竟是朕安葬了母後。他們也想報仇,也想重新崛起,隨隨便便你去編造一個什麽謊話就是了,說陳羲是什麽都好,讓後族出幾個人跟著你去辦事,多帶幾個,順便去青州抓個淵王回來。朕倒是想親自審問一頭淵王,想必很有趣。”
壽昌大和尚連忙點頭:“臣明白,臣這就去辦。”
......
......
後族
一個曾經在大楚曆史上榮耀過甚至權傾天下過的家族,曾經有那麽一個時期,後族的強大甚至超過了皇族,後族的一言一行都足以左右大楚的國運。若不是林器平的父親,大楚最強勢的聖皇將後族的勢力一舉打壓了下去,也許現在當家做主的根本輪不到姓林的人了。
後族姓獨孤。
從大楚建國以來,就隻有獨孤皇後。大楚第二任聖皇的時候曾經想過,在一些功勳之臣的家族裏選拔出一些良德賢淑的女子入宮,分去後族對後宮的統治。可是這位聖皇陛下顯然低估了後族的反抗,十年血雨腥風,所有被選拔進後宮的女子最終沒有一個好死的。
而且那些功勳家族也被後族打壓了下去,大部分凋零一蹶不振。自此之後,後族的勢力越發的強大,連聖皇都不得不一連做出讓步。
獨孤家族心裏有恨,而且恨意很濃。
曾經的輝煌一直還在他們心頭裏縈繞著,他們始終都想著有朝一日再次手握重權。隻有權力,才能讓一個家族經久不衰。可是老聖皇太強勢,再加上有國師輔佐,在四百多年前的那次陰謀之中,後族的力量幾乎被連根拔起。自此之後,後族再也沒有能力和皇族抗衡了。
四百多年前,聖皇和國師聯手做了一個局,先是放出去風,說聖皇對後族的跋扈越發的不能忍耐,準備削弱後族的實力。所以第一件事就是將獨孤皇後廢掉......這其實就是曆史上某次事件的重演,隻不過上一次是皇族輸了而已。
後族自然不能忍受,所以準備逼聖皇退位。那個時候國師還沒有成為國師,藏在幕後。聖皇的修為也遠沒有強大到足以號稱大楚第一強者的地步,所以在後族看來逼宮不是沒有可能。於是他們跳進了那個大坑裏......然後萬劫不複。
那一戰,後族高手近乎全滅。
而這一戰自然不會被聖皇拿到明麵上來,絕不會對外宣布後族謀反。因為聖皇需要的恰恰是一個虛弱的後族,如果廢掉獨孤家族重新再選一個的話,那麽還不如留著獨孤家族。因為獨孤家,已經沒有能力再去翻出什麽風浪了。
也就是從那一天起,獨孤皇後變得格外溫順。她最起碼在表麵上看起來安安心心的做一個好皇後,不再去參與任何朝事。她是聰明的,所以她還是獨孤皇後。也許......也正是在那一次之後,國師對於傻獨孤家的人再也沒有了什麽忌憚,因為那一次他殺的足夠多了。
從那一天起,其實獨孤皇後最終死在國師手裏,好像已經成了定局。
可即便如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後族就算元氣大傷,可畢竟還有身後的底蘊。
壽昌大和尚走進後族集中的那片建築的時候,心裏有些忐忑。他還沒有想好怎麽去騙後族的人。因為無論如何,陳羲和後族都扯不上關係。神情有些恍惚的壽昌大和尚進門的時候還沒有想好該怎麽說,可是迎接他的人第一句話就讓他信心倍增。
迎接他的,是獨孤家族第三代的佼佼者,獨孤皇後的侄子獨孤萬生。
“大師,可是陛下有什麽事交代我們去做?”
這一句話,就將孤獨家現在迫切的心態暴露了出來。所以壽昌大和尚嘴角不由自主的咧開,他心裏那種擔憂蕩然無存:“怎麽,小侯爺知道我剛從宮裏出來?”
獨孤萬生愣了一下,然後尷尬的笑了笑道:“我之前閑來無事去大街上轉了轉,恰是看到大師進宮。我才回來沒多久,大師您就到了......所以我就猜測著,是不是陛下有什麽旨意下來。”
“還真是!”
壽昌大和尚壓低聲音說道:“這次算是一個機會啊......陛下心裏最大的敵人有幾個,小侯爺知道嗎?”
“幾個?”
獨孤萬生想了想之後回答:“淵獸?林器乘?鴉?”
壽昌大和尚啪的拍了一下手:“全對!小侯爺心思靈動,令人敬佩啊。現在就有個滅掉鴉的機會,小侯爺有沒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