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兒的話讓陳羲和苦十九都愣了一下,尤其是苦十九。他和獨孤小度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短了,那個男人身上那種無法抗拒的強大感讓苦十九求死都不敢在他在的時候。可是現在藤兒一句話,就讓陳羲和苦十九的注意力轉移到了那個莫名其妙的來人身上。
藤兒的語氣極嚴肅的說道:“之前我以為那是個普通人,還在好奇為什麽他敢出現在清量山。而且一個普通人,根本沒有可能靠近這裏。現在我才發現,那個人的眼睛太特別了。他的眼睛似乎有一種無形的強大力量,隻是看著獨孤小度,獨孤小度就不得不提起全部的實力去應對,甚至連移動都不能。”
陳羲心裏一震。
一個強大的,毫無道理就出現在清量山的瞳術修行者。
與此同時。
獨孤小度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濕透了,自從他開始修行一來,隻有在麵對這個人的時候才會生出如此的無力感。這種壓力在很多年前這個人被迫離開獨孤家族後才緩解,但是今天,這種壓力全都回來了。他在這個人的陰影裏生活了十幾年,哪怕對方的出身寒酸的根本上不了台麵。
那個人,是獨孤小度的父親和一個丫鬟所生,在家族裏根本沒有地位可言。雖然因為他強大的體質幾乎完美遺傳了獨孤家族的瞳術,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的眼睛引起了家族的注意,可是這不代表他生活的無憂無慮。
獨孤三修。
一個生活在被寄予了榮耀希望和輕蔑鄙視的雙重壓力下的人,最終選擇了逃離。當時獨孤家族對於獨孤三修的重視是無與倫比的,雖然當時有四個年輕人的體質都很強,其中也包括獨孤小度,可是其他三個人加起來被寄予的希望,也不如獨孤三修一個人多。
當時家族的態度變態的讓人發瘋,如果換做是獨孤小度來承受的話他覺得自己可能早就瘋了。獨孤三修的眼睛幾乎完美的繼承了獨孤始祖的眼睛,這種返祖徹底震撼了家族。可是他在承受著振興家族希望的同時,還承受著每天都可能被殺和被蔑視的遭遇。
家族裏的人向來離他很遠,大家知道他重要,家族高層下令嚴禁有人刺激他譏諷他的出身。可是這種刺激和譏諷,根本不需要言語。那些婦人們一個眼神就夠了,就在清楚的告訴著獨孤三修......你是個雜種。
當有一天獨孤三修特殊的體質被莫名其妙的傳播出去之後,獨孤三修幾乎每天都要麵對被殺的凶險。沒有人希望後族重新崛起,那麽殺死獨孤三修就成了必然的事。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孩子是怎麽活下來的,而且活到了這個年紀。
別人不知道,獨孤小度知道。
獨孤三修之所以活了下來,是因為他自己斬斷了全身經脈,成了一個廢人。他不能修行,所以也就不再是什麽家族未來的希望了。因為這件事,獨孤家族震怒,而獨孤三修卻笑的好像發了瘋一樣。獨孤小度到現在也無法忘記當初獨孤三修離開家的時候那種眼神,那眼神裏的仇恨獨孤小度每每回憶起來都覺得後背發涼。
“我廢掉了自己,不能修行,不能使用修為之力,甚至變成了一個殘廢,其實都是拜你們所賜啊。”
當時獨孤三修的話,好像驚雷一樣震撼了所有人的心。
“我是娘親是個丫鬟,所以我從一出生就低人一等。哪怕父親和你們是同一個父親,我卻隻能是仆從。我認命,這樣也好,最起碼衣食無憂。可是該死的為什麽是我得到了最強的眼睛?你們為了什麽家族振興的希望,逼死了我的娘親,讓我認了另外一個女人做娘......我眼睛覺醒的時候已經六歲了,你們真的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那個做了我娘親的女人,時時刻刻都在用一種我養著一個雜種的眼神看我。哪怕她始終虛偽的笑著虛偽的無微不至,可是她的眼睛還是出賣了她的心。如果不是擔心自己會被懲罰,她應該早就弄死我了,因為我比她自己的孩子得到的還要多。”
獨孤三修是爬著離開獨孤家族的,他回頭的時候竟然那麽開心:“現在你們失望了吧?當初是誰告訴我,我不能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來著?我就是想讓你們知道,我能!”
獨孤小度打了個寒顫,精神一陣恍惚。
自此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獨孤三修,他以為獨孤三修已經死了。可是在剛才那一刻,那雙眼睛注視在自己身上的時候,他就知道那個人必然是獨孤三修。
......
......
越來越多的淵獸將獨孤小度圍住,而且還有強大的淵獸王者從無盡深淵裏出來,隨時可能到來。但是這一刻,修為境界已經強大到能肆意行走江湖的獨孤小度卻無法移動。如果不是他身上強者的氣息那麽濃烈足以讓淵獸害怕的話,可能淵獸早就已經衝上來了。
十幾個淵獸王者從無盡深淵裏出來,朝著這邊疾掠。片刻之後,也許獨孤小度就會這樣屈辱的被殺。
可就在這一刻,那種禁錮的感覺消失了。獨孤小度看到獨孤三修轉身離開,在他轉身的那一瞬間獨孤小度就恢複了自由。獨孤小度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朝著獨孤三修追了出去,他根本就已經忘記了自己來這裏的使命。
“三修!”
獨孤小度一邊疾掠一變大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追上去。這是一種無法解釋清楚的感情,就是想追上去看看。
獨孤三修走的很慢,他似乎是在故意等著獨孤小度。可是當獨孤小度追到近處的時候才發現,獨孤三修走的慢,是因為他依然是個殘疾。他現在走路,靠的是一種製作很精致的外骨架。這個外骨架也不知道什麽材質,看起來格外堅固。而且製作的十分精細,能夠完美的支撐住獨孤三修的身體,而且能夠靠著外骨架上的陣法來行走。
獨孤小度看到獨孤三修這個樣子的時候,忽然覺得自己心裏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
“三修!”
他又叫了一聲。
獨孤三修停下來,轉身看向他。
獨孤小度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自己該怎麽開口。
獨孤三修靜靜的等了一會兒之後微微搖頭,然後轉身繼續往前走。此時後麵的淵獸已經大舉來襲,那十幾個淵獸王者的速度快的離譜。獨孤小度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一把抓住獨孤三修的胳膊帶著他飛掠起來。此時的獨孤小度,已經完全忘記了這次來清量山是幹什麽的了。之前被他擒住的那個淵獸王者,隨隨便便就被丟在一邊,連那個看起來品階不低的帆布口袋都一並扔了。
獨孤小度帶著獨孤三修一連幾次加速,終於將後麵的淵獸甩開。獨孤小度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停下來,然後將獨孤三修放下。一直到這一刻,獨孤三修的表情都無比的平靜。他好像麵對的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石像,不管獨孤小度做了什麽,都不會引起他心情的波動。
“你......還好嗎?”
獨孤小度最終也隻是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心裏會發慌,會有那麽濃烈的愧疚感。當年的事他曆曆在目,可是當年他覺得自己沒有歧視過獨孤三修,而且當時獨孤三修也最願意和他相處。時隔多年,好像一切都變了。
“不好,不壞。”
獨孤三修緩緩坐下來,坐下來的時候外骨架上發出輕微的聲音,各個關節動作很流暢舒緩,如此精細的製作令人歎為觀止。
他似乎並不排斥獨孤小度,但是也不親近。他坐下來之後語氣平靜之極甚至可以用冷淡來形容的說道:“自從當初我廢掉了自己之後,就沒有好過。當然,也沒有更壞過。”
獨孤小度道:“其實當年你根本沒有必要那樣做,就算他們看不起你,可是最主要的還是你自己的內心,是你的心裏始終有放不下的東西。若你當時能夠隱忍,得到家族傾力培養之後,你現在已經是家族支柱,誰還敢看不起你?家族的一切都要看著你的臉色行事,你恨誰,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報複誰。”
獨孤三修似乎沒有想到獨孤小度會說出這樣的話,但是他卻依然沒有任何表情上的變化:“你說的不錯,我也不是沒有想過。當初在作出決定之前我給了自己兩個選擇,第一......就是你說的這種,隱忍上幾十年或者上百年,然後家族就是我的了。哪怕是那個老不死的,也不可能再左右我什麽。第二,拋開一切,脫離獨孤家族。”
他緩緩的說道:“我選擇了後者,因為相對於報複來說,我更加迫切的是離開獨孤家,拋開和這個家族有關的一切。後來我自己想了想,這種感覺一部分是仇恨,一部分是自卑。所以有時候總是覺得自己可笑,仇恨的背後居然是自卑......怪不得別人會輕視我蔑視我,因為我自己都在輕視自己。”
“不過。”
他看向獨孤小度:“這一切都是過去的事了,能再見到你挺好,最起碼我能忍住對獨孤家族的人有殺戮之心,也是一種曆練。”
獨孤小度誠摯道:“謝謝!”
獨孤三修問:“謝我的不殺之恩?其實不用,我現在不殺你,是因為我不想以自己和獨孤家的恩怨為理由殺你,那樣顯得我狹隘了些。但不代表我以後不殺你,因為你和我這次來,目的可能是一樣的。”
獨孤小度一怔,臉色大變:“你......為林器乘做事?!”
獨孤三修反問:“有什麽區別?你也在林家做事,都是姓林的,你覺得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
獨孤小度幾乎沒有猶豫的說道:“我是為家族。”
獨孤三修認真的回答:“那麽咱們真的不一樣,我是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