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十九坐在輪椅上低頭看著手裏的玉弓,神情平靜的好像看著小時候經常拿在手裏玩的馬鞭,又好像就是他已經用了很多年的黃楊木硬弓一樣,沒有任何表情上的變化。
當一個人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似乎任何事都難以影響他的情緒了。他很真切的知道陳羲和藤兒為什麽要給他準備武器,因為陳羲和藤兒也不知道未來一天甚至半天甚至幾十分鍾又或者幾分鍾之後會發生什麽。也許陳羲和藤兒都會死,那麽苦十九也一定會死。但是陳羲和藤兒都不希望苦十九死,所以給了他武器。
連陳羲和藤兒都沒有把握保護住苦十九甚至沒有把握保護自己,那麽這武器有用嗎?
有用!
苦十九告訴自己,哪怕這武器隻是讓自己延長了一秒鍾的壽命,那麽也是有用。連陳羲和藤兒都不曾放棄他,他為什麽要放棄自己?
所以苦十九在告訴自己,哪怕多活上那麽一秒鍾,也是不辜負。
不辜負陳羲和藤兒,不辜負自己。苦十九在遭遇變故的時候還是個小孩子,他的成長環境之艱辛難以說清。所以他長大懂事之後一直很冷漠,冷漠的看待自己的生活冷漠的看待自己的生命。他不願意去感謝誰,哪怕就是給了自己生命的父母他都不願意去感謝,因為那個時候的苦十九大部分時候在想的是......如果我沒有被生出來,那麽就不會遭受這樣的磨難。
現在,他覺得應該感謝一下了。感謝父母生了自己,隻要活著就是一種勝利,哪怕是苦難也是一種品嚐。他覺得應該感謝一下陳羲和藤兒,他們給了自己一種希望,哪怕隻是一秒鍾的延長。他還覺得應該感謝一下自己......感謝自己在最後的那一秒鍾明悟,隻要還有呼吸,便不應放棄。
陳羲看著苦十九,苦十九看著玉弓。
陳羲知道,苦十九也許連玉弓都拉不開,可那是一種態度。一種我的生命哪怕要走到盡頭卻也不會放棄掙紮的態度,如果非死不可,那麽我將選擇我的死亡方式。
“你和藤兒暫時留在這,如果我遇到什麽無法解決的事會提前告訴你們。”
陳羲沒有如以往那樣麵對凶險而出發的時候整理一下自己的裝備和衣著,當然不是他放棄了,而是他沒有時間。
“把那些法器盡量多的給我。”
陳羲對藤兒說道。
藤兒不知道陳羲怎麽打算的,但還是沒有任何猶豫和疑問。她迅速的將自己收集的那些法器給了陳羲,裝滿了陳羲的納袋。陳羲深吸一口氣,然後猛的攬住藤兒的纖纖細腰將她摟在懷裏,然後低頭狠狠狠狠的吻了下去。藤兒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熱烈的回應著。
這一吻其實不長不過幾秒鍾而已,可是卻好像沉澱了幾個世紀的感情。
陳羲從空間裏衝了出去,在出去的那一瞬間神木再次隱藏住了他的身形和氣息。外麵的環境已經發生了變化,數不清的淵獸從無盡深淵裏殺出來,卻因為突然之間失去了目標而變得迷茫且狂暴。它們開始翻找,就好像人類在石塊下翻找螞蟻似的翻找。也許在它們來看,人類就和人類眼裏的螞蟻也沒有什麽區別。
四周全都是淵獸,陳羲忽然想到了什麽。
他在不久之前剛剛幹了一件傳揚出去就能震撼天下的大事......他吸收了無盡深淵的氣息,而且是來自於無盡深淵之核的氣息。那些最強大的淵獸王者就是靠著無盡深淵之核來提升自己的實力,所以無盡深淵之核的氣息顯然更加精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就是神力。
展青當初吞噬了自己的對應獸,這也是一件傳揚出去足以震撼天下的大事。一旦被那些所謂大人物知道的話,展青可能會被帶走變成一隻小白鼠。哪怕他的實力已經強大到了洞藏境,可是在麵對人類那些掌握著真正權利的人麵前,他依然沒有反抗的能力,就好像他麵對排名在一百以內的淵王一樣,心有餘而力不足。
展青在吞噬了淵獸之後實力暴增,並且擁有了淵獸的氣息,能夠成功的進入無盡深淵,這才是其最大的意義所在。自古以來,沒有人可以安全的進入無盡深淵。雖然曾經有絕強者進入過,但背後的付出誰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比如厲蘭封,比如鴉首,他們背後到底損失了什麽承受了什麽,誰又能知道?
展青進了無盡深淵,對於人類來說就是跨出了一大步。
陳羲也吸收了無盡深淵的氣息,而且更加精純,那麽......淵獸是否也會視陳羲為同類?
陳羲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忽然笑了起來,因為他想到了一個特別好的也特別凶險的麵對敵人的辦法。如果成功的話,對於未來的戰爭或許都會有著極為深遠的影響。想到就做到,陳羲向來是這樣的人。
......
......
所以陳羲在確定自己準備好了之後,立刻將神木收起來。分離的神木和盤龍劍再次合體,成為青色的青木劍。陳羲上次在吞噬了龍脈精魄之後,盤龍劍變成了一種詭異的血色,當時的陳羲已經處於毅力崩潰的邊緣,一直在堅持著個淵王八十八激戰,那個時候他並沒有注意到盤龍劍的變化。
神器之所以稱之為神器,最基本的一個特點就是適應和進化。青木劍在陳羲破虛境的時候很普通,在陳羲靈山境之後開始變得強大,在陳羲吞噬龍脈精魄的那一刻或許就是真真正正的神器,可惜的是陳羲當時沒有注意到。
這次,陳羲注意到了,卻沒有明白為什麽。青木劍的劍身中間出現了一條筆直的線,從劍柄一直延伸到了劍尖,血紅色,好像一根頭發絲,並不是特別明顯。陳羲注意到了這一點的時候腦子裏靈光一現,但是接下來卻沒有時間去仔細想想到底怎麽回事了。
他撤掉了自己的偽裝,就那麽明目張膽的出現在無法數計的淵獸之中。四周什麽樣的淵獸都有,大的小的,強的弱的,其中不乏【敏獸】。那些強大的淵獸王者都漂浮在半空之中,尋找著敵人所在。所以在淵獸隊伍裏出現的陳羲,反而沒有引起它們的在意。
這說明......陳羲的推測是對的!
站在淵獸大軍之中,那些從身邊路過的淵獸沒有一頭在意陳羲!
也就是說,淵獸辨別同類的方式並不是依靠自己的眼睛,而是氣息!
無盡深淵之核的氣息讓陳羲好像塗上了一層保護色,那些淵獸完全沒有覺得他是一個人類。淵獸之中的強者似乎也很厭惡自己醜陋的外形,比如越昭,比如那些其他的淵王,比如那個最強大的淵獸王者......聖王。隻有實力強大的淵獸才有可能將自己的體型變成人類模樣,所以陳羲在出現的那一刻,所有看到他的淵獸非但沒有攻擊反而下意識的避讓。
淵獸的勢力等級極為森嚴,低等級的淵獸就好像奴隸一樣對高等級的淵獸充滿了懼意。
陳羲嘴角上的笑意越來越濃,也越來越漂亮。他本就是一個漂亮的男人,當他的自信開始回到臉上的時候,他的漂亮加倍了。很少有人會在形容一個男人的時候用到漂亮兩個字,因為漂亮這個詞稍顯陰柔了些,往往都是用來形容女孩子的。可是誰敢說,陽剛之氣不漂亮?
陳羲縱身一掠,落在一頭【仇獸】身上。這頭【仇獸】看起來像是一個巨大的甲蟲,有著厚重的外殼,它的頭頂上還有一對鐵鉗一樣的伸出來的東西,毫無疑問能將一棵合抱粗的大樹輕易的閘斷。在陳羲落在這頭【仇獸】身上之後,【仇獸】的身體顯然顫抖了一下。它是在懼怕,也不敢動,等待著陳羲的指令。
陳羲忽然想到,自己無法和淵獸-交流,所以他往前一掠站在【仇獸】的臉上,往前指了指。這種無聲的舉動,似乎更符合一個強者的高傲。【仇獸】立刻站起來,向前大步爬行。
就在這時候,天空之中一大朵漂浮著的雲忽然有了動靜。
那不是雲,而是一件古聖戰死的時候穿著的衣服。這衣服吸收了古聖的血,所以變得強大。衣服裏的人本來看到陳羲出現的時候打算出手,可是在看到陳羲居然能驅使淵獸的時候他們愣住了。
“怎麽辦?”
黑袍僧人無厄驚訝的問了一句,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一個人類如果出現在淵獸大軍裏那麽下場隻有一個,必然會被撕成碎片。然而陳羲居然這麽變態的站在一頭淵獸上,這好像做夢一樣。
“這個年輕人,真的讓人出乎預料啊。”
壽昌大和尚也愣住了,但是他立刻就想到了陳羲的價值。如果陳羲可以驅使淵獸的話,那麽他的價值有多大無法估量啊......
“抓住他,抓活的!”
壽昌大和尚的臉逐漸變得扭曲起來,眼神裏出現了一種無法描述的詭異光彩:“一旦咱們控製了這個人,那麽咱們就相當於可以控製淵獸。能這樣的話,咱們還有必要去看皇族的臉色?哈哈哈哈!徒弟們,咱們的好日子似乎就要來了。”
聽到壽昌大和尚這樣說,那些黑袍僧人也變得激動起來:“對啊!師父說的沒錯,咱們能指揮淵獸的話,天下還不是咱們的?”
“閉嘴!”
無厄立刻說道:“天下是師父的!”
其他的黑袍僧人立刻附和:“是的是的,天下是師父的。”
壽昌的臉越發的扭曲:“去吧,不計代價的把他給我抓回來。不要擔心獨孤家的那些人,聖皇在出發之前已經把那些人的命脈給了我......幾百年前的後族之所以沒有被滅族,是因為皇族需要留下他們,但是皇族怎麽可能沒有控製後族的手段?”
他語氣發寒的說道:“這次,就讓那些後族的人盡自己身為一個修行者最後一份力吧。”
他從懷裏取出一本書,看起來很普通也有些老舊,書冊封麵上寫著兩個字......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