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器乘曾經思考過無數次,當初為什麽國師會同意讓那些已經老邁的黑袍道人在皇宮裏生活。這些老道人都知道如何操控天地大陣之法,雖然不懂開啟之道,可是隻要大陣開啟,如何閉合如何運作他們都極熟悉。有傳聞說,那是當初老聖皇林驥麟的要求,國師倒也不敢違背。
但是這一刻,林器乘對這個傳聞產生了質疑。以前他也不相信,因為國師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把手裏的牌送到別人手裏?要說國師懼怕他的父親林驥麟,林器乘更不信。別說是他,很多人都知道是大楚聖皇離不開國師,而不是國師離不開大楚聖皇。
既然如此,那麽就是一種表態?國師把這些黑袍道人放在皇宮,是想告訴林驥麟,我對你沒有異心?
曾經林器乘是這樣判斷的,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釋。然而,當這十幾個看起來已經老邁的黑袍道人輕車熟路的布置好陣法的時候,這唯一合理的解釋轟然崩塌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林器乘心裏浮了出來,他後背上一瞬間就被冷汗打濕。
為什麽?
為什麽這些老道人的配合如此默契?根本就不像是第一次合作,他們分工明確,動作迅速嫻熟,而且針對性極強?林器乘雖然修為算不得絕頂,可是他也看得出來那陣法就是專門用來封住父親林驥麟的。
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細節,全都是針對林家皇族的功法,而且也針對皇族的體質!不僅如此,這陣法之中還有一種林器乘不能理解的東西,林器乘是聖皇子,也是皇族血統最純粹的人之一,可是林器乘卻很確定,哪怕現在被那十幾個老道人的陣法封住的是自己,也不會這麽穩定堅固。
國師!
林器乘的心開始顫抖。
國師為什麽要訓練一批人專門針對父親?
現在看起來,這些老道人被送進皇宮,根本就不是什麽表態,而是早有準備!似乎國師早就在提防著有一天林驥麟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這些老道人的使命就是等待著這一天。他們如此默契的配合,絕非是一朝一日就能形成的。
就在林器乘詫異的時候,十幾個老道人同時盤膝坐了下來,然後雙手向前平伸。每個人的手心裏都分別有一隻詭異的眼睛出現,如果陳羲看到的話,一定也會驚訝。這樣的眼睛,陳羲已經見過兩次了......第一次,陳羲是在那些老道人居住的別院門口看到的,那別院有一對很大很大的門,兩扇門上分別描繪著這樣的一隻眼睛,大門關閉的時候,就好像一個巨人冷冰冰的注視著別人。
第二次,陳羲是在和陽照大和尚東行的路上看到的。那一雙詭異的眼睛出現,封印主了陳羲他們,那種奇詭的空間陣法,陳羲他們沒有任何辦法衝破。所以才會逼得陽照大和尚化身成佛,雖然最後被那條神秘的金龍將封印陣法攻破,可也促使了陽照大和尚的傷勢進一步惡化。
現在,這些黑袍老道人每個人的每一隻手的手心裏,都有一隻這樣的眼睛出現。每一隻眼睛裏,都有一對小魚兒來回遊動。這兩條小魚兒似乎被設定好了似的,頭追著尾,一直那麽轉,周而複始。
這些老道人盤膝坐下來之後不久,天空之中厚重的雲層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撕開,雲層呈現出一個巨大漩渦的形狀。然後漩渦裏出現了一隻眼睛,和那些老道人手心裏的眼睛一模一樣。隻是這隻眼睛是巨大的,看起來無比的冷酷,陰冷的俯瞰人間。
當這隻眼睛出現的時候,整個皇宮的氣溫好像驟降了幾十度似的。明明皇宮懸空島上有法陣維持四季如春,可是眼睛一出現,皇宮裏很快就披上了一層冰霜。沒多久,那些從各地移植過來的珍稀植物就被凍住,地麵上先是浮現出一層白,然後就變成了冰層。
就連林器乘這樣的修為境界都感覺到了寒冷,正常的天氣對他來說應該毫無影響才對!
林器乘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停止跳動了,手心裏的漢水被那奇寒似乎也給凍住。可是外界的氣溫再低,也低不過他心裏的溫度。一個可怕的讓他全身冰涼的陰謀似乎已經浮現出來,而這個陰謀的一切源頭都直指國師。如果這個陰謀是真的,那麽......林器乘心裏悲愴的想到,或許皇族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林器乘不可能知道的是,在遠隔數萬裏之外的地方,陳羲幾乎是和他差不多的時間想到了一個可怕的推測。他們兩個人的推測其實相差無幾,而林器乘是因為看到了所以推測,陳羲則是靠著變態的思維能力推測......
......
......
隻用了大概十分鍾的時間,原本暴躁凶戾的林驥麟就被那詭異的封印法陣壓製住。然後十幾個黑袍老道人同時起身,向前邁步,隨著他們不斷的前壓,法陣的規模也在不算縮小。然而縮小的法陣,威力更為巨大。
黑袍老道人向前走,天空之中那隻巨大的眼睛也在不斷的向下。封印的力量開始凝集加固,慢慢的林驥麟連活動都不能了。他的四肢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抓住向四周拉伸,就好像被綁在了十字架上似的。不但如此,他的腦袋也被這種可怕的力量強迫的向上抬。
到了這一刻,人們才真切的感受到了天空之中那雙眼睛有多大有多恐怖。那眼睛從雲層裏麵出現,然後落在了皇宮之上。眼睛就在皇宮最高的建築物上麵停下來,距離那舞姬可能連一米的距離都沒有。皇宮最高的建築物當然很高,可是相對於眼睛的大來說這種高度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眼睛幾乎和皇宮懸空島等大,所以不隻是林驥麟有一種被盯著的感覺,在皇宮懸空島上除了那十幾個黑袍老道人外的每一個人,都有一種自己被盯住的感覺。
林驥麟被強迫抬起頭和那隻眼睛對視,幾秒鍾之後他的眼睛裏開始往外流血。血順著眼角往下淌,很快就流到了下頜。看到這一幕,林器乘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向前一指:“把這些道人給朕拿下!居然敢傷了聖皇,死罪!”
林器乘這隻是一種本能,一種眼見著父親被困後急切的本能。這那麽一個瞬間他忘記了自己對父親的生疏和敬畏,也忘記了自己這樣做有可能將瘋狂的林驥麟再次放出來。他隻是不想,不想讓自己的父親受辱。
忠於林家的侍衛們開始向前,可是根本無法靠近那些黑袍道人。距離幾十米之外,他們就被封印法陣的強大力量隔絕在外。各種本命,各種法器,卻對封印法陣絲毫作用都沒有。
“陛下!”
一個黑袍老道人陰測測的說道:“陛下不要衝動!您也應該看得出來,老聖皇根本不是蘇醒了,而是被什麽邪祟的東西侵染,現在的老聖皇根本就不是老聖皇,他體內一定有什麽肮髒的東西。如果不將老聖皇的身軀封印,誰也不知道老聖皇會變成什麽樣......難道陛下願意看到老聖皇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聽到這句話,林器乘的心猛的一震。之前那種急切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後怕。他不是後怕自己之前那種對父親的親情突然出現,而是後怕這些黑袍老道人會對他出手。既然那些老道人敢對林驥麟出手,還有什麽不敢對他出手的忌憚?
在國師眼力......不,在那些昊雲宮天機府的道人們眼力,皇族根本就沒有任何威嚴可言。尤其是這十幾個老道人,一定掌握著什麽秘密,他們對於皇族之人眼神裏的那種輕蔑是毫無遮攔的,這種輕蔑到底是因為什麽?
與此同時。
南海。
站在一個孤島上的黑袍國師眼神忽然一凜,眉頭忍不住微微皺了皺。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左手手心裏有一隻眼睛浮現出來,眼睛裏的那兩隻小魚兒遊動的速度極快。
“是誰破了我在冰室裏留下的陣法?是誰能改變林驥麟身體?”
他想不到,所以格外的擔憂。到了現在,吸收了子桑家族和關家的力量,也吸收一部分龍脈力量的國師已經強大了很多。他自認為就算是其餘的四個人出手,也不會那麽輕易的將林驥麟從冰室裏帶出來。顯然,這個世界上還有更加強大可怕的人存在。
然後他突然想到了十多年前那從天空墜落的隕星,想到了林驥麟在被隕星裏那莫名強大的東西傷到之後痛苦的表情。
在他對麵,一個看起來鶴發童顏的老者忍不住冷笑起來:“怎麽?你廢了這麽大的力氣找到我,現在突然停手是覺得沒有把握殺我?不過你今天既然來了,想必也是有恃無恐。所以應該是你家後院出了什麽問題?雖然我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可是看你吃癟的表情我就很高興。”
“七滅。”
國師抬起頭看向那個老者:“我想殺你不是一年兩年,也不是一百年兩百年了。我既然來了,那麽就不會不出手。”
被稱為七滅的老者哈哈大笑,笑容裏都是蒼涼和對國師的不屑:“沒錯,現在的我可能打不過你了。我這些年荒廢了修行,一直追求人間美味。但這並不是我最後悔的事......我後悔的是,我居然對一個小人做出了承諾,而且這麽多年一直守著承諾。我早就應該告訴天下人,你到底是誰!”
國師看著七滅一字一句的說道:“因為你是君子,哪怕這是和我立下的約定,你心裏也不願意去反悔。因為你心裏有道德的底線,而我沒有。這本就是你很多年前就已經明白的事,可惜你還是遵守著那可憐的道德底線。”
七滅深吸一口氣:“我當初就不應該和賊禿牛鼻子做出一樣的選擇,我們故意縱容了你,這是大錯。我們就好像縮頭烏龜一樣,明知道你這樣下去早晚會危害整個天下,卻因為擔心自己卷進去而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如果我們當初能夠聯手殺了你,或許天下不必如此。”
“哈哈哈哈。”
國師仰頭大笑:“後悔了?我最喜歡看你們後悔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