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坐在裝飾古樸的經室裏,品著味道醇厚的香茶,看起來倒是安靜自在。可是他的心裏,卻片刻也安寧不下來。這經室是原來陽照大和尚的房間,古色古香,但屋子裏的陳設卻極簡單。除了必要的東西之外,再無奢華之物。
這茶是七陽穀禪宗自己種植的,茶園就在藥穀不遠處。之前大戰的時候茶樹被毀去了不少,也不知道明年這個時候是否還有新茶喝到。天下已經亂成了這個樣子,倒也沒有人在意有沒有茶喝了。大部分修行者在意的是,什麽時候才能將淵獸殺絕。而普通百姓在意的是......沒有了良田,不能種莊稼,還能堅持多久不被餓死。
其實淵獸在和人爭奪這個世界的控製權中,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首先淵獸有著強大的肉身,再者淵獸不需要進食。其實淵獸根本就不用心急,隻需要把大城之外的地方控製起來,一年用不了,就能餓死百分之七十的人口。大城之中自然有開創出來的空間,可是能夠像陳羲那樣未雨綢繆第一件事就是在開創出來的空間之中種植莊稼的有幾個人?
對於修行者來說,每一個空間都是個不錯的避難所。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誰能像陳羲那樣把耗費精力心神開創出來的空間用於保護普通百姓的。
茶的味道很濃鬱,飄進鼻子裏讓陳羲的心冷靜下來不少。他很急,急著要找到唐古。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急,因為急著去找到唐古而自己沒有做好準備的話,別說不能把唐古救回來,可能連自己都會戰死。唐古的實力毋庸置疑,陳羲曾經聽陳盡然仔細說起過。
那天滿天宗的神木大陣破開的時候,唐古就是主導之人。而且陳盡然曾經和唐古交手過,但是敗了。雖然那個時候陳盡然已經足足超過兩年沒有休息,精力和修為之力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但也不可否認唐古的強大。陳羲很清楚,以自己現在的實力,根本不可能贏的。
抱樸大和尚看了陳羲一眼,將自己手裏的茶杯放下之後問道:“打算去哪兒?”
陳羲也放下茶杯回答:“去東海。”
抱樸大和尚點了點頭:“那麽休息一會兒之後就走吧,師兄已經不在了,這裏也沒有幾個你熟悉的人。你上午殺了那麽多的淵獸,還斬殺了十幾個淵獸王者,隻怕很快就會有強敵找上門來。你這樣留在七陽穀,對我們來說也是個威脅。”
陳羲苦笑搖頭:“大和尚不會說話,就連陽照大和尚也一樣,說謊話的時候眼神很閃爍,不敢和我對視。”
抱樸張了張嘴,又低下頭不再言語。
陳羲道:“如果我猜得沒錯,無盡幽王是來找我的吧?”
抱樸抬起頭,眼神裏有些驚訝,他應該是沒有想到陳羲會猜的這麽準,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他想否認,可是他的眼神早已經把他出賣了。看到陳羲的視線好像光一樣照進他的心裏,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瞞得住什麽。
“是......那個無盡幽王就是在尋找你。他和我們交手的時候,不停的問知不知道你在哪兒......我想,他應該是打聽到了你和七陽穀有些淵源,所以才會攻過來的。畢竟淵獸攻打的主要方向,還是向北。雍州這邊修行者的數量已經越發稀少,對於淵獸來說沒有多大的威脅,所以應該不至於引來無盡幽王。”
陳羲的眼睛裏有些潮濕,他知道自己欠七陽穀的太多了。唐古就是在找自己,不過這也說明唐古還有一絲記憶。隻是這一絲記憶之中,應該對陳羲沒有什麽好印象。
陳羲道:“所以大和尚你才說,讓我趕緊走。”
抱樸道:“無盡幽王......太強了。我從靈妙寶山請來的師兄弟三十六人,互相配合,陣法強大,這段時間擊殺了不少淵獸之中的強者。可是......無盡幽王破了那陣法,又接連殺死十六位師兄弟。以你現在的修為境界,絕不是他的對手。一旦被他找到你,怕是......”
陳羲搖頭:“既然我來了,我就不會輕易離開的。我這是我種下的前因,我自己來解決這後果。不過大和尚你放心,沒有把握之前我是不會貿然去尋他的。給我一段時間,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辦法。”
抱樸道:“這麽短的時間,你怎麽可能找到?你還是盡快離開的好,現在就走。你放心,如果你不在,我想那個無盡幽王對七陽穀也不會趕盡殺絕的。”
陳羲道:“何必騙我,何必騙自己?他若是找不到我,一怒之下必然會將七陽穀夷為平地。”
陳羲站起來緩緩道:“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相信我,我會找到辦法的。”
......
......
陳羲進入的空間,是七陽穀禪宗內的法界。這種空間,其實正是七陽穀禪宗創造的避難所。不過現在,這避難所裏全都是普通百姓。當陳羲看到這龐大的空間之中居然有一種人滿為患的情況的時候,心裏不由得一震。從這數不清的百姓就能夠看出來,七陽穀禪宗在淵獸危機爆發之後做了多少事。
可能,差不多整個雍州的普通百姓都在七陽穀這法界之中了。跟在陳羲身後的抱樸和尚見陳羲腳步頓了一下解釋道:“陽照師兄很早之前就預感,滿天宗的神木大陣不會堅持多久了。尤其是在各家族的人聚集在清量山外麵之後,陽照師兄便開始著手讓人勸說雍州各地的百姓來七陽穀。”
抱樸和尚一邊走一邊說道:“當時也正因為如此,七陽穀內部空虛,隻剩下掌教師兄幾個人留守,大部分人全都出去了。接過那些鴉組織的人趁著七陽穀禪宗內部空虛突襲,掌教師兄受傷,其他的師兄全部戰死......若非如此,現在也不會維持的如此艱難。”
陳羲聽到鴉,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個眼瞎的男人。那個隻有黑眼球的布衣男人,到底是一種什麽身份?他創造了鴉的目的是什麽?陳羲知道鴉有多可惡,可是陳羲總覺得鴉首那樣的人不像是一個為了自己無所不用其極的人。但是現在看來,鴉似乎對人類來說沒有一點幫助。
“後來,掌教師兄傷重不治,也走了。”
抱樸大和尚雙手合什,朝著西方微微俯身施禮:“掌教師兄臨走之前,派人找到我,讓我去西域靈妙寶山求佛陀派人來幫忙。如果不是請來了靈妙寶山的人,也許七陽穀早就毀了。當時掌教師兄就說過,七陽穀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死,而且必須死在這些百姓的前邊。”
陳羲也雙手合什,朝著西方拜了一拜。這一拜,拜的不僅僅是已經死去的掌教大和尚,還有為了保護普通百姓而戰死的每一個禪宗的人,每一個雍州的修行者。
“鴉為什麽要襲擊七陽穀?”
陳羲忍不住問了一句。
抱樸和尚搖頭:“不知道,因為我回來的時候,掌教師兄已經不在了。似乎鴉也沒有從七陽穀帶走什麽東西,也可能是極珍貴的,我們根本不知道的東西。後來我們檢點的時候發現,少了一些經書,不過也都是很普通的經書,便是普通人來討要,我們也是會送的。”
“普通經書?”
陳羲腦子裏一亂,像鴉首那麽強大的人,要普通經書幹嗎?而且看起來,他似乎對於禪宗的事不是沒有了解,不然不會在關鍵時候救下準備以身化佛的陽照和尚。要知道大和尚那個時候已經發動了功法,就連他自己可能都未必輕易停的下來。
看起來是那金龍飛來破了那陰陽眼的禁錮法陣,阻止了大和尚的化佛,可陳羲很清楚,那必然是鴉首出手才行的。鴉首連佛宗的修行功法,甚至是以身化佛這樣的禁術都了解,派人來襲擊七陽穀搶走一些普通經書做什麽?完全沒道理,完全解釋不通!
“都少了什麽書?”
陳羲又問。
抱樸和尚將自己知道的詳細說了一遍,當他說到一本經文的時候,陳羲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善行經》。如果看這經文的名字,大部分都會以為是道人向善的一些典故。但陳羲曾經讀過這本經文,知道這經文其實對人體的自身構造描述的很詳細。七陽穀禪宗的觀念之中,要想行善,必先度己。而了解己身,是大和尚們必修的功課。
“難不成是鴉首需要《善行經》來研究什麽?”
陳羲喃喃自語了一句。
“不對!”
抱樸和尚忽然反應過來:“《善行經》很普通,但是被鴉搶走的那本《善行經》不普通!那是掌教師兄很多年前和一位高人在麵談的時候,談及了一些關於眼疾的事。因為《善行經》之中也記載了很多藥方,所以掌教師兄就記錄在《善行經》之中......”
“這就對了!”
陳羲嘴角往上挑了挑,帶出一抹殺意。那個鴉首是個瞎子,他派人來搶《善行經》,一定是要改善自己的情況。自己居然還對他的看法有所改變,這樣一個惡人,就算死一萬四都不足惜!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抱樸和尚沒有察覺到陳羲臉色的變化,回憶著說道:“我記得那天掌教師兄親自到穀口去接了一位客人回來,那個時候我才剛剛修佛,成就很低,但是卻被陽照師兄看重,非要拉我去動禪。那天我為了躲避陽照師兄來勸我,就跑到藥穀旁邊的茶園裏。恰是看到了那個人和掌教師兄對坐麵談,那人穿了一身布衣,腳上一雙布鞋,看起來三十幾歲年紀,很平淡自然的一個人。隻是,他的眼睛是瞎的......我偷偷看了一眼,他的眼睛裏沒有白眼球,全是黑的。”
聽到這番話,陳羲的心再次一震。
“不是鴉首!”
陳羲在心裏說道......派人來七陽穀搶《善行經》的不是鴉首。多年之前和掌教大和尚對坐麵談的那個人才是鴉首,也就是說鴉首早就知道那本《善行經》上記載了些什麽,而且還是他說的!所以他沒道理派人來搶一件自己造就了解的東西,那麽這個派了鴉來搶《善行經》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