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看到女皇的時候恍惚了一下,因為她實在有些特別。看起來她的年紀不算小了,氣質很普通,如果不是身上那件華美的長裙和頭頂上的王冠顯示著她在神女國至高無上的身份地位,陳羲會錯覺她就是某個時常會在大街上遇到的鄰家婦女。
“千萬不要行禮,否則我會被所有人說太迂腐了。”
女皇從座椅上下來,緩步走過來迎接陳羲。陳羲沒有去試探女皇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能修行,因為那是很不尊重別人的一件事。
“我替我的國民感謝你,無比真誠的感謝你。”
女皇自然而然的拉起陳羲的手,然後轉身並肩而行。她的年紀看起來差不多有四十歲左右,身材保持的極好,麵容也還不錯,隻是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皺紋,似乎無法消除。
“我知道你最好奇的是什麽,作為一國之君,為什麽我不能修行?”
女皇坐下,示意陳羲就坐在自己身邊:“可能因為我們神女國太閉塞了一些,所以外界對我們的了解很少。我們這裏也很少會有客人到來,過的日子安靜且祥和,以至於幾十年的街坊鄰居之間可能都沒有吵過架。所以請原諒你看到我們的軍人不夠勇敢,因為沒有人教導她們該如何正確的戰鬥。”
陳羲道:“我看到的,都是勇敢。”
女皇笑起來,這一笑很美,獨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女人的成熟美。
“從有神女國開始,每一代女皇都是不能修行的人。”
她解釋道:“雖然從最早開始創建這個國家的是修行者,可是這個規矩正是她們立下的,因為絕對的公平,所以到現在也沒有人質疑。”
陳羲忽然之間懂了:“我明白了,因為修行者如果成為至尊的話,很難會考慮到普通人的感覺。她們會將自己的精力一大半用在修行上,另外的一半用在治理國家上顯然不夠。”
女皇微笑著說道:“你真的太聰明了,我還什麽都沒有說你就猜到了答案。是這樣的,當初創建了這個國家的修行者們商議之後決定,選一個最有智慧也有威望的普通人成為女皇。因為不能修行,所以會更多的關注民生,關注如何讓這個國家的百姓生活的更為幸福。如果執政的是修行者,那麽沒有更多的精力照顧普通人的生活。”
陳羲點了點頭:“這是大智慧。”
女皇道:“可是也不是完美的辦法,我時常在想,任何事都有兩麵性。因為這個規矩,我確定每一代女皇都會盡職盡責的治理國家照顧民生。可是正因為如此,神女國的修行者數量越發的稀少起來。這個弊端在之前還沒特別清楚的體現出來,因為靈妙寶山上的上僧為我們提供了庇護。可是不久之前,靈妙寶山關閉了。”
陳羲道:“如果您願意的話,我會打開空間通道,讓神女國的百姓盡可能多的轉移到我們藍星城的空間裏,那裏更為穩定和安全。”
女皇笑了笑,有些無奈:“你知道,一個世世代代都特別安逸生活的國度,最害怕的就是突如其來的災難,因為我們沒有經驗怎麽去麵對。但這並不是最讓人覺得無奈的事,最無奈的......是我們的百姓不願意離開讓他們安逸了那麽久的家。”
陳羲微微皺眉,他懂了女皇的擔憂。這裏的百姓過的太幸福平和了,所以他們對自己的家太過依戀。沒有見到淵獸的人不認為淵獸會毀掉他們的家園,而見過淵獸的人大部分都死了。
“確實是很難的一件事。”
陳羲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我在中原,察覺到淵獸最終的計劃之後,不斷的派人去聯絡四周的城堡,希望他們也能立刻做出防備。但是沒有多少人相信我,而是選擇封閉起來。我曾經也很煩惱,因為我想救更多的人但是別人卻拒絕你的好意,這怎麽辦?”
女皇也很感興趣,坐直了些後問:“對啊,遇到這種情況怎麽辦?”
陳羲道:“那就不要考慮他們的顧略好了,直接把人帶走。”
女皇麵露為難之色:“可是,我們的國家從來不曾強迫過任何人做任何事。每個人都有自由生活的權利,也有自由選擇的權利。雖然我是女皇,可是從一開始我們的國家就確定,女皇不是一個統治者,而是一個為所有人服務的人。”
陳羲笑了笑:“我可以做這個壞人。”
女皇也狡猾的笑起來:“我可沒有聽到你說這樣的話。”
陳羲起身,微微俯身施禮:“這些事會盡快得到解決,藍星城的空間通道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打開,然後我的人粗暴不講理的衝了過來,將大批的百姓搶走。女皇陛下的護衛都在戰場上和淵獸廝殺,沒能來得及保護她的臣民......不久之後,我會因為我部下的粗暴而道歉。”
女皇笑的更加釋然:“我猜,我那些寬厚的臣民,會原諒你們的。”
......
......
陳羲離開了軍營,帶著白虎和魔尋找林器平的蹤跡。為了給他們提供幫助,女神特意讓薩朵帶著一個幸存者為陳羲他們指路。這個幸存者是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當時他因為和小夥伴們捉迷藏,藏進了柴堆裏所以躲過了一劫。林器平當時沒有用修為之力感知周圍,因為這些普通人根本對他構不成威脅。
可以說這個小男孩是幸運的,死神就和他擦肩而過。
叫午骨的小男孩提到那個人那件事的時候顯然心有餘悸,他簡單的將那天發生的事說了一遍之後就不願意多說什麽。陳羲問明白了最後發現林器平的地方在哪兒,然後出發趕了過去。薩朵倒是很興奮,當然是因為能再次和陳羲一同出行。而且她這樣年紀的女孩子總是對冒險很有興趣,而和一個年輕俊朗的男人一同冒險就更好了。
陳羲他們到達這個村落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距離天黑已經沒有多久了。村落還在,基本完好。這裏的人那種生活習慣給陳羲帶來了困難,因為這裏已經徹底打掃過了,連血跡都很難看到。水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水洗之後,林器平的氣息變得極為微弱。
陳羲蹲下來,在一個牆角裏找到了一小片沒被擦掉的血跡,已經變成了灰褐色。從這血跡裏陳羲感覺到了淵獸的氣息......陳羲站起來,閉上眼開始去感知。
“那邊。”
陳羲一掠離開了村子,存在就是曠野。神女國地廣人稀,走上幾十裏都未見得能見到一個村落。這也加大的追捕的難度,這樣的環境之下,某一個村落出了事,可能要很久之後才被人發現。在神女國人最稀少的地方,幾百裏之內可能都看不到一個人。
“太久了......”
陳羲微微皺眉:“至少離開已經超過五天的時間,這裏殘存的淵獸的氣息太少,很難辨別方向。”
本來一直沒有說話冷眼旁觀的勾陳看向白虎:“為什麽你不嚐試一下?”
白虎搖了搖頭,走到陳羲身邊說道:“還是我來吧,可能我的方式比你更直接一些。”
白虎解釋道:“不是我之前不想出手,是因為這樣做每一次都讓我極為不適......我對血液的敏感比別人都要強烈,所以咱們應該回到村子裏去,如果他們沒有打掃過就好了。”
勾陳道:“我以為你已經忘了自己是白虎。”
白虎沒有多說什麽,而是默默的回到村子裏,在陳羲發現的那片血液的地方停下來。陳羲看到白虎緩緩的伸出手,用一根手指觸及到那血液痕跡。片刻之後,陳羲看到白虎的臉色變了一下,有些發白。然後白虎的另一隻手抬起來,緩慢的在半空之中劃過。
隨著他的手劃過半空,一副畫麵出現在眾人身前。
勾陳語氣平淡的說道:“沒有人比他對血液更為敏感......”
白虎忽然開口道:“雖然你有資格說我的過往,但是我希望你能尊重一下我。”
勾陳冷哼一聲:“自己曾經做過什麽,難道都忘了?”
白虎張了張嘴,最終沒有再說什麽。或許那是一段讓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的過往,如果勾陳還是原來的勾陳,也絕對不會提起那些往事。但是現在的勾陳已經變了,變得那麽冷漠無情,變得不在意任何人的感覺。
白虎沉默了好一會兒後說道:“我以前做過什麽,我自己沒有忘記,我也不想忘記,我會說出來,而不需要你說。有些事就好像刺一樣在我心裏紮著,每一次想起就是把那根刺拔出來然後再紮進去。”
勾陳冷笑:“所以你是怪我提起來?”
“閉嘴!”
陳羲忽然覺得很憤怒,此時的勾陳如此的令人生厭。他不知道白虎有過什麽樣的過往,但是更不願意看到勾陳這咄咄逼人的樣子。
“你覺得這樣很有成就感?”
他問。
勾陳哼了一聲,轉過頭不看。
白虎感激的看了陳羲一眼,然後專心致誌的將注意力放在那血液之上。沒多久,半空之中本來靜止的畫麵動了。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畫麵之中的慘烈。血糊糊肮髒無比的林器平出現在畫麵裏,那應該是這個人臨死之前看到的事。他看到林器平撲倒一個人撕咬,然後張開嘴把血肉吸進肚子裏,這個過程很快,他吃掉一個人居然隻用了幾秒鍾的時間。
然後畫麵變了,應該是這個人在狂奔。緊跟著畫麵劇烈的晃動了一下,然後翻轉過來,林器平再次出現在畫麵之中,而且近在咫尺。顯然,這個人被林器平從後麵追上,然後撲倒在這個牆角。片刻之後畫麵隨即消失,林器平大口大口撕咬的場麵讓每一個人心裏都發寒。
薩朵驚呼了一聲,捂著臉不敢繼續看下去。
那個少年,身子都在顫抖著。
白虎起身,仔仔細細的在村子裏尋找著殘存的血液,哪怕就是一丁點的血,他也能找出這個人的記憶。經過了一次次的嚐試之後,終於確定了林器平離開的方向。
白虎站起來,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陳羲分明在他眼睛裏看到的痛苦,一種深邃的讓人心酸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