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回到明威殿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發白。他的臉色有些凝重,從離開到回來,他的腦子裏一直想的都是怎麽才能帶著人女離開真神世界。當人女對他說那些話的時候,關於他自己修行的那些話,他其實並沒有如何在意。如果是別人獲得了人女的指點,必然欣喜若狂。尤其是,在人女已經得到了陌穹大帝本源之力後。
想想看,能被陌穹大帝指點,有多值得自豪驕傲?
然而陳羲的不在意,是因為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道,也已經有了自己的安排。
在天府大陸的時候,他的修為進境就很快,但是陳羲很清楚一件事,如果沒有那麽多瑣事纏身的話,他的修為進境速度會更快。但那些事說起來是瑣事,然而每一件都極為重要。那些事關乎他的親人他的朋友,沒有一件是他不能去做的。
所以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專心致誌的修行,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胖子帝如風。
陳羲回到明威殿之後,就開始把自己封閉在八翅神仆的肉身之中,繼續思考如何才能將人女帶走。整整一個白天,他都沒有停下來思考。到了夜色降臨之後,陳羲再次曆來明威殿,這次不再是去天女宮,而是去了騰雲書院的方向。陳羲去過一次,而且是乘坐徐績的飛龍戰車去的。
所以對騰雲書院的位置,陳羲也隻是有些淡淡的記憶。然而他的變態就在於,靠著淡淡的記憶,在結合周圍的景物和建築,就能準確推理出自己走的路到底對還是不對。
毫無意外的,陳羲用最短的時間找到了騰雲書院。
陳羲看到了那扇門,當時就在進入那扇門之後不久,陳羲遇到了那位老者。老者指引著他和曆九霄進入布滿了兵器的地方,選擇屬於自己的道。在那個時候,曆九霄幾乎控製了所有的兵器,而陳羲隻是得到了劍。可最後,看起啦似乎無敵的曆九霄被陳羲的劍殺死了。
陳羲在進門之後稍稍猶豫了一下,因為他想到了一個問題。
那個老者,如果連徐績都不知道他的存在,那麽老者的修為豈不是已經逆天到了讓人震撼的地步?可如果老者真有這樣的實力,又怎麽可能讓蟲子在神域為非作歹?
這裏似乎沒有任何變化,顯然蟲子也不是任何事都知道。騰雲書院已經廢棄了太久,對於蟲子來說這裏沒有什麽吸引力。而且徐績既然敢帶著陳羲來騰雲書院,顯然就算是六足蟲王都不知道這地方。不過陳羲又想到了迦樓,迦樓是知道這地方的,明威殿的很多人都知道這地方,所以六足蟲王可能也知道。
總之在陳羲沒了解之前,不覺得騰雲書院有什麽古怪的地方,可是現在,陳羲總覺得這裏處處透著古怪。
“你來了?”
“你來了。”
陳羲聽到了那老者的聲音,三個字,重複了兩遍,但是語氣截然不同。陳羲沒能從這語氣的變化中推測出老者的心境,但是卻聽的出來老者似乎斷定了陳羲一定會回來。
“在好奇?”
老者飄乎乎的出現在陳羲不遠處,身上穿著一件漿洗的有些發白的藍布長衫。他的身型依然挺拔,但是眉宇之間的老態的藏不住的。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陳羲會回來似的,看著陳羲的時候表情之中有些欣慰。
“是在好奇,您到底是什麽身份。”
陳羲如實回答。
老者笑了笑,轉身帶路,走在前邊,一邊走一邊說道:“你是好奇我的身份,還是好奇這個地方?如果是前者,那麽你可能不會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我的身份是什麽,我永遠也不會說出去,因為我答應了一個人,對任何人都不能提及。如果是第二個問題,那麽我倒是可以告訴你......這裏是騰雲書院,葬著過去。”
這個答案,等於沒說。
陳羲知道自己即便追問,隻怕也什麽都問不出來。他看到老者走路的姿勢極為挺拔,在正常的情況下每一步的大小也近乎相同。
“您曾經是個軍人?”
陳羲問。
老者的肩膀像是微微顫了一下,然後回頭看向陳羲:“你這樣試探也沒有任何意義,我是不會說的。你應該知道,男人如果不守承諾,那麽就是個敗類。我這個人失敗了很多次,唯一成功的,就是守諾這兩個字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陳羲對這個老者忽然生出一股敬意。
“我知道你一定回來的,因為你和別人的道不一樣。別人的道,在於別人的別人。而你的道,在於自己。”
他笑著說道:“可是自己尋找自己,也是最容易迷路的。”
......
......
涼亭,美景,有酒,有茶。
老者坐在陳羲對麵,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肴:“實打實的東西,不是幻化出來的,你可以放心食用。酒是我自己釀的,茶葉是我自己種的,你看到的每一盤菜,也都是我自己種的。”
他這樣說,陳羲反而更為好奇了:“徐績如果知道您的存在,怕是不會容許。徐績若是不知道您的存在,您是怎麽瞞住他的?”
老者道:“瞞就是不瞞,換句話說,不瞞就是真的瞞住了。”
陳羲搖頭:“這樣說話,很累。”
老者笑道:“打個比方,有人知道在魔域那個年輕人,是你嗎?”
陳羲臉色猛的一變:“您知道?”
老者點了點頭:“知道,而且知道的還算清楚。我的身份,和你在那邊的身份雖然不一樣,但在某種意義上也一樣。你人在神域,所以沒有人相信那個在魔域已經贏得了太多尊重的年輕人會是你的分身。而我呢,當一個人已經被所有人都確定已經死了,那麽當他換了一個身份再出現的時候,哪怕人人都看得到他,但還是沒有人相信他活著。”
“我已經死了很久了,但是我其實一直活著。有人為我真真切切的換了一張臉,而非變化。有人廢掉了我一身修為,徹底根除。所以就算是徐績,也不知道我是原來的我。所以就算是徐績,也看不出來我有什麽不對勁。”
陳羲已經:“您......沒有修為之力?”
老者道:“當然沒有,為什麽你會覺得我有?你覺得不可思議?那是因為你先入為主的想法,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一定想的是既然這個老頭是騰雲書院裏的教習,那麽必然修為深不可測。所以你根本就懶得去考證,這個老頭的修為到底是不是真的深不可測。”
“徐績之所以容得下我,是因為我沒有修為之力。而我之所以能成為騰雲書院的教習,是因為我懂很多修為方法。我是教人怎麽修行的,所以知道足夠多的方法就足夠了,現在你明白了嗎?”
陳羲不太明白,不過也明白的差不多了。
老者繼續說道:“徐績是個自信的人,自信到了自負的地步。所以當初他覺得我死了,就絕不會再去懷疑。換句話說,所有的自負,都是建立在懷疑一切但絕對不會懷疑自己的基礎上,徐績就是這樣的人。他懷疑任何人,但不會懷疑自己,這就是自負。”
“關於我的事,就說這麽多吧。我倒是對你的做法很好奇,你是怎麽做到的?”
他問。
陳羲回答:“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安安靜靜的修行,但是又容不得我自己沒有進步。我想解決一切自己能夠解決的問題,可一旦將心神精力都放在這上麵,那麽我永遠也不可能發掘出自己的潛力。剛巧,我認識了一個胖子,他告訴我說,他是個分身。然後我就想到了,為什麽我不能為自己創造一個分身呢?”
老者道:“分身不難,但真實的分身太難。所有的真神,隻要實力夠了,造出分身輕而易舉。莫說真神,就算是你曾經存在的世界,修為距離神甚至半神很遠,但創造分身也不是不可能。然而這種分身,是虛分身。簡單說來,虛分身經不住打擊。隻要和人交手,虛分身就會暴露。但是你的分身,是真分身,也是我活了這麽久一來,見過的唯一的真分身。”
“而所有的虛分身,最大的特點就是分身和本尊是一模一樣的。沒有人可以分離出不是自己的自己,但是你做到了......你的分身和你完全不一樣,然而他卻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一個人。”
老者歎道:“你的天賦,你的能力,讓我感覺自己真的是開了眼界啊。可以說,我見過的比你在修行上更努力的人比比皆是,比你更有天賦的也不少,但是比你更成功的,一個都沒有。”
陳羲解釋道:“或許歸結於我的體質吧。”
老者嗯了一聲:“你的體質確實特殊,但不足以掩蓋你聰明。一個笨蛋,就算給他絕世無雙的體質,他也還是個笨蛋,頂多是個笨蛋高手。”
陳羲在這個老者麵前,有一種自己不用那麽戒備的感覺。這個老者知道很多事,而且對他沒有什麽惡意。
“我的分身確實是真實的,唯一不真實的地方就在於......無心。”
如果在魔域的雷久雲聽到這句話,一定會恍然大悟。她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細節,因為她沒有注意到,在聶賢身體崩碎的時候,沒有看到心髒。不管是在神域還是魔域,心髒對於修行者的重要性來說,遠遠大於頭顱。
老者讚歎道:“這也是我最欣賞的地方,他無心,而你有心。所以他死不了,永遠都死不了。而這就是你的修為之道,你的本尊在解決各種困難。而你的分身不死,就能肆無忌憚的去修行。連我都覺得可怕,你居然敢主動招惹雷池之靈。”
陳羲忽然笑了笑:“老先生......您是魔族的人吧?”
老者表情微微一僵,然後笑起來:“沒錯,我是魔族的人,所以這個問題到此結束,不要繼續往下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