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看著這個麵目和善的中年男人，如果不去想他體內藏著的是一條不知道什麽形狀的蟲子，可能陳羲更願意相信灑人的誠意。
然而現在，哪怕灑人表現出更多的誠意，陳羲也不可能對他信任不疑。
敵人就是敵人，在沒有符合利益條件下的背叛，都是謊言。
很多時候人們都不懂得怎麽判斷這種謊言，因為對方表現出了足夠的真誠。要想分辨真偽，其實最主要的一點就是看這個人能不能得到利益。灑人說願意協助人類殺死六足蟲王，那麽他能得到什麽？蟲王之位？顯然不太可能，殺死六足蟲王是對整個蟲族的背叛，那些蟲子是不會接受他的。
灑人或許是看破了陳羲的心思，所以有些無奈：“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因為我沒有足夠的理由去殺死六足蟲王對不對？”
“沒錯，雖然他不信任我，但他還沒有打算殺死我。而且，他回來一次並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所以我的安全，暫時來說不是問題。而我一旦配合你們殺了六足蟲王，我也不可能成為新的蟲王。所以現在看來，這件事之中我沒有得到什麽好處，怎麽聽都不像是真話對不對？”
陳羲道：“在說這件事之前，能不能回答我一個疑問。為什麽六足蟲王不能隨便進出你們的基地，但是蟲子不受影響。”
“因為他強。”
灑人的回答很幹脆：“當初那位帶走了六足蟲王的人類至強修行者，可能沒覺得我們蟲族的發展會這麽快，所以他隨手布下的這個禁製，是針對六足蟲王的。我們曾經實驗過，隻有六足蟲王自己很難離開這，其他蟲子都能輕而易舉的離開。所以曾經有一次，六足蟲王不惜散掉了自己半數以上的修為。”
灑人看著陳羲說道：“但他還是失敗了，所以確定，這種禁製就是專門針對他的。”
陳羲點了點頭。
灑人繼續說道：“所以有時候我在想，當時那位大修行者布下了這樣一個禁製，可以讓普通的蟲子隨意出入，是因為他知道實力低微的蟲族不會影響整個陌穹的平衡。而人類可以隨意進入這裏，我覺得是他為人類留下了一個幫助，就算他超脫於萬物之上，但他畢竟還是一個人。”
陳羲道：“這些我不懷疑，我相信你的說法。現在繼續說說關於六足蟲王的事，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是認為殺死他還是由我們自己來做。而既然你認為六足蟲王的所作所為是錯誤的，你對我們最大的幫助就是不再向外派兵。”
灑人問：“你有把握殺他嗎？”
陳羲道：“那麽就需要你幫忙，我指的幫忙是......我需要足夠的了解六足蟲王。”
灑人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萬物皆有起源，你們人類的起源也好，我們蟲族的起源也好，都是因為陌穹初開。你可能聽到過這樣的傳說，說陌穹最初是個雞蛋一樣的巨大的東西，然後被什麽力量分開。碎片形成了無數的星球，而最初破開的時候，正是萬物的起源。”
“我不知道第一個人出現在什麽時代，但我知道六足蟲王出現的很早。他最初的形態很小，小到你們尋常的人類就算是用眼睛盯著看也看不到。他就和你們看到的普通的六足蟲在外形上沒有什麽區別，身上好像覆蓋了一層甲胄似的東西，看著比較惡心......但不同的是，他是八足。”
灑人很認真的回答著陳羲的問題，最起碼從態度上看不出來有一丁點的狡猾。
“其實他有的名字並不是六足蟲王，他的名字叫做水熊。”
灑人說道：“你知道他最可怕的地方是什麽嗎？”
不等陳羲回答，灑人苦笑著說道：“他能偷其他物種的特殊性的東西，我不知道怎麽形容，大概就是這樣的解釋吧。”
雖然他說的很模糊，但陳羲理解了：“基因。”
灑人道：“你們管這種特性叫做基因？那好，就這麽稱呼吧。水熊的一切，都是他親口對我說的。他說當初陌穹初開，天地一片混亂，遠遠不是現在這樣平和。初開的陌穹之中常有颶風掃蕩，能輕而易舉的將一大片星球摧毀。有時候突然就變得寒冷，冷的連空氣都能凍結。有時候又突然變得很熱，熱的連星球的表麵都在融化。”
“他就是在那種環境之下出現的，最初的時候他說自己比一個沙粒還要小很多。他覺得自己很弱小，在那麽嚴酷的環境下無法生存下來。但奇跡的是，他居然活下來了。他發現高溫殺不死自己，寒冷也殺不死自己。他曾經掉進了岩漿之中，然後爬出來了。他曾經被冰凍上百年，冰融化之後他又複蘇。”
灑人道：“可怕嗎？那個時候他隻不過是一條很弱小很弱小的蟲子啊，但他的體質真的很可怕了。”
“等到後來，環境變得好一些之後，開始出現了其他物種。然而極端的環境並不是徹底消失了，很多物種出現又滅亡，他始終活著。然後他發現，他可以竊取別的物種的......基因。就這樣，他變得越來越強大，身體也越來越大。不過即便如此，當那位大修行者看到他的時候，他也還沒有你們人類的小手指大。”
“但是在那個時候，他體內已經具備了很多物種的基因。他可以適應更惡劣的環境，可以感受到了天地元氣的變化。於是他開始修行，他的進步很大。直到有一天他覺得自己可以強大到征服世界，才發現自己被困住了，根本出不去。”
灑人沉默了一會兒後看了陳羲一眼，那一眼的感覺十分複雜：“再後來，他開始控製其他的蟲子，讓這些蟲子能夠修行，然後離開這裏。他猜到了這個禁製是專門針對他的，所以他試圖靠改變自己的基因變成其他的蟲子出去，但失敗了。他隻能讓手下出去，然後抓回來幾個人。”
現在陳羲明白，為什麽灑人的眼神那麽複雜了。
灑人繼續說道：“抓回來的人可以自由出入這裏，讓他很好奇也很興奮。因為那個大修行者的緣故，他堅信人類的身體構成是最完美的，隻有變成真正的人才能到達修行者的巔峰。於是他開始接觸人類，打算竊取人類的基因。但他失敗了，他可以獲取其他物種甚至植物的基因，但他就是不能獲取人類的基因。也就是說，就算他可以靠強大的修為讓自己看起來和一個人沒有任何區別，但那也僅僅是外貌上而已。”
“所以他很憤怒，他渴望成為一個人。為了獲取人類的基因，他開始派人出去抓更多的人回來。當他還不能徹底變成人類形態的時候，他就強行和人類的女子交-合。他覺得這樣就能改變自己的體質，但他又失敗了。”
灑人說的有些激動，端起桌子上的水一飲而盡：“然後他改變了思路，他決定和人類的女子生一個孩子。”
陳羲脫口而出：“燭離？”
灑人點了點頭：“看來你見過她了......但她不是蟲王的第一個孩子。蟲王為了和人類有一個後代，進行了無數次的實驗，他和很多女人交-合，但要麽不能生下孩子，要麽就是生下怪胎。燭離是很久之後才出生的，當她出生之後蟲王異常的興奮。”
“然而這沒有結束，當燭離出生之後，蟲王似乎想到了辦法。他再一次讓女人受孕，然後將自己的修為之力全部封存在燭離的身體之內。他讓自己回歸到了原始的形態，然後進入了女人的肚子裏，確切的說是進入了那個還沒有成型的嬰兒的身體裏。正因為這樣，他成功的離開了這裏。”
灑人道：“他離開這裏之後，從燭離身上取出來他的修為之力。然後把燭離安置在一個地方，不定期的回去照看一下。等到燭離長大之後......蟲王就強暴了她。”
陳羲的拳頭猛的握緊，眼神裏的殺意幾乎能溢出來。
灑人苦笑：“覺得很惡心對不對？這也是我為什麽厭惡蟲王的緣故之一。他知道自己成功的有了半蟲半人的後代，就想著有更強大的後代。隻要他和燭離再剩下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就有可能是最完美的蟲族和人類的結合體。燭離不是，燭離畢竟有限製。如果燭離能為他生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具備水熊的基因，也就是可以竊取別的物種基因的能力。而還是一個絕大部分都是人類的完美的存在，這樣一來，水熊覺得到時候在獲取這個孩子的肉身，他就能稱為至強者。”
他的嗓音微微發顫：“但萬幸的是，燭離應該不能生育。不過水熊還沒有放棄，他一直在追求完美。”
陳羲看著灑人，忽然間明白了為什麽灑人要殺死蟲王水熊。
灑人沒有注意到陳羲的眼神，他走到書桌後麵坐下來，深吸一口氣恢複了平靜：“我知道說這些也不足以影響你的判斷力，你還是懷疑我要殺死水熊的決心。說實話，我已經受夠這種日子了，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已經把我的心裏話都說完了。如果你覺得可以合作，那麽你就留下來繼續談談。如果你覺得沒有合作的必要，那麽你就走吧。我繼續等著，等待能相信我的人出現。”
“我信你了。”
陳羲在灑人麵前坐下來：“現在可以談談，你殺死水熊的想法了。”
灑人有些意外：“為什麽，你為什麽突然就相信我了？”
陳羲笑了笑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有些時候答案還是不說出來的好。
“看來你真的猜到了，你聰明的有些超乎想象。”
灑人長長的歎了口氣，然後點頭：“沒錯，就是你猜的那樣，我愛燭離......所以我必須殺了水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