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術乃是五行術法中最低級的一階法術,正常情況下對有道行在身的修士,特別是境界達到了凝元境以上的修士來說,這點術法威力已經無法造成太大威脅了。隻是此時此刻,沈石卻仍然隻是個還未開始修煉的普通少年,隻見一團熾熱火球迎麵衝來,熱浪滾滾,下意識地想要躲開,但身子卻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得反應那麽快,隻略微做出了躲閃動作,卻根本沒法避開這一記火球,眼看就要當麵被火球打上了。
就在這個時候,那火球衝來的角度似乎突然一偏,向他頭顱的右側歪了過去,堪堪正好從他肩膀上方一衝而過,片刻後“砰”的一聲,打在他身後院子裏的一棵老樹枝椏之上,劈裏啪啦一陣轟鳴,火光亮起,燒焦了一片樹枝樹葉。
沈石情不自禁地向旁邊退了幾步,轉頭看向那棵老樹上兀自冒煙著火的枝椏,忍不住心有餘悸,這時從他身後傳來了屠夫的笑聲,道:“怎麽樣,這一記火球術如何?”
沈石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道:“嚇我一跳,不過看來威力不小。”
屠夫笑了笑,搖頭道:“不過是看起來好看罷了。”說著看了沈石一眼,道,“我知道你爹讓你從小就臨摹描繪符籙符紋,但這種旁門小道耗費心神精力不說,用處也沒多大,日後你拜入淩霄宗,我覺得還是不要在這上頭再浪費無謂精神。”
沈石點了點頭,道:“是,我知道了。”其實這個道理,無論是他還是他那個胖子老爹沈泰,心裏多少都知曉幾分,但當年沈泰在修煉上的資質太差,除了符籙這種旁門小道,也教不了沈石什麽東西。
抬頭看了看天色,隻見青天高闊,幾朵白雲飄在天際,遠方隱隱約約還有清脆的鳥鳴聲傳來,那應該是翱翔於海風中的海鳥。流雲城座落在滄海之濱,出城不遠就能望見那片一望無際的大海了。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空氣清新,讓身子都似舒服了幾分,轉頭向屠夫問道:“大叔,今天咱們還有什麽事麽?”
屠夫想了想,道:“今日倒是沒事,待會我去本城的分店裏走走,要取一樣信物回來,待到明日再帶你去城外拜仙岩,這一趟送你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沈石“唔”了一聲,停頓了片刻後,帶了幾分期望,道:“大叔,既然今日空閑,左右無事,我想去這流雲城裏隨便看看。”
屠夫怔了一下,沉吟片刻後,像是想到了什麽,隨即笑道:“也罷,反正此地距離陰州已是千萬裏之外,諒他玄*手再長,也升不到此處。”
沈石笑而不語,隨即屠夫進屋隨便收拾了一下,便出來帶著沈石出門去了。隻是在走出大門的時候,沈石跟在屠夫的身後,忽然開口問了他一句,道:
“大叔,幾年前我剛剛與你認識的時候,你是不是就已經是神仙會的人了?”
屠夫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轉眼看了身旁這個少年一眼,隻見沈石神色如常,目視前方,似乎隻是無意中問了這麽一句。他沉默了片刻後,點了點頭,道:“不錯。”
沈石輕輕“哦”了一聲,就沒有再說什麽了。
※※※
他們二人所居住的屋宅,位於流雲城南麵,屠夫帶著沈石走了一條街道,便隻見周圍陡然熱鬧起來,數條街道同時展現在眼前,高樓林立,人聲鼎沸,來往行人修士極多,沈石情不自禁停下腳步,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一陣驚歎。
這裏隨便挑出一條街道,看起來都比陰州西蘆城內的馬蹄街要更繁華幾分,更不用說數條齊聚,而且前頭修士如雨,奇裝異服者在所多有,甚至還能看到不少帶著奇異寵獸的怪人。
屠夫笑著向前一指,道:“這裏便是流雲城的南寶坊,除此之外,城中東、西、北三地也還有類似的坊市各一座,靈材商家雲集於此,是鴻蒙諸界南方十六州土之中最繁華的大城,不管多珍稀罕見的靈材珍品,在這流雲城中,基本都能找到。”
沈石連連點頭,或許是打小在天一樓這種大商鋪裏長大,在他骨子裏便對這種繁華熱鬧的坊市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當下笑道:“果然熱鬧,跟這裏比起來,我都覺得西蘆城那邊是鄉下了。”
屠夫哈哈大笑,道:“本來便是如此。”
說著,兩人一起向前走去,屠夫帶著沈石走入一條寬大街道,約莫在人群中穿行了百餘丈,沈石便看到前頭出現了一座高聳樓閣,肅穆大氣,寬敞無比的門店裏修士來來往往,門匾之上赫然寫著神仙會三個大字。
屠夫停下腳步,轉頭對沈石道:“我進去辦點事,你就在這邊左右隨便逛逛罷,兩個時辰後我在這門口等你,可好?”
沈石點了點頭,道:“好的。”
屠夫又叮囑了他一句,道:“明天就要去拜仙岩了,這關頭你自己小心些,別耽擱了大事。”
沈石笑道:“我知道了。”
屠夫看來也知曉沈石的性子,對他倒是不太擔心,用手向這條街道前頭一指,道:“這南寶坊五條大街,都是熱鬧非常,各家商鋪也是眾多。除此之外,你往北走還有一處南天門,那裏是一片臨湖空地,地盤不小,平日裏慣例是眾多散修擺攤售賣靈材的地方,不過其中良莠不齊,頗多贗品次貨,但也經常會有人淘到些好貨珍品。”說罷,他笑著看了沈石一眼,道,“你這小家夥,在西蘆城裏也算是小有名氣的眼力毒了,要是有空,也可以去那邊看看。”
沈石倒是想不到屠夫居然也聽說過自己往日那一點小小的名聲,嗬嗬一笑,道:“知道了,多謝大叔。”
屠夫轉身走進了神仙會那熱鬧的店堂,轉眼便消失在人群裏。沈石站在街頭,有那麽片刻功夫,在擁擠熱鬧的人流中,忽然有片刻的惘然,獨自一人,遠在他鄉,在這個陌生的城池裏,而曾經居住了十二年的故鄉的那個家,現在早已消失了。
他甩甩頭,振作了一下精神,轉身向前走去。
流雲城號稱南方大城,繁華興盛第一,果然是名不虛傳。沈石在這南寶坊中不過走了一會,看了七八家商鋪,便看到了許多珍稀罕見的靈材寶物,同時顯而易見的是這裏眾多靈材貨品繁多,種類齊備,一個修士修煉所需要的資源,在這樣一個地方幾乎都能收集完備,當然前提是你需要有足夠的靈晶。
不過相比起西蘆城裏的靈材,流雲城這裏的靈材價格,似乎還要便宜上一兩成的模樣。
在這一間間一家家的商鋪中,在這熱鬧喧囂的人潮裏,沈石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熟悉感覺,就像是自己仿佛回到了那個居住了十二年的城池,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天一樓。
他的興致很高,心情也很好,一家家的看過去,很快便確認了在這南寶坊內,隻要看上去規模不小的商鋪中,所售賣的諸般靈材幾乎都是貨真價實的,在這過程裏,他也見識了不少往日在西蘆城中一些自己隻從書卷上看過卻從未見過的珍稀靈材,也算是大開了一番眼界。
如此走走逛逛,不知不覺便過了一個時辰,沈石才看看逛完南寶坊的一條街道。待他重新走回街道上時,隻見前頭忽然出現一座小湖,湖水清澈,邊緣散落著十幾枝高矮不一的荷葉。眼下還是晚春,未到盛夏時節,所以湖中荷花仍是未見花期。不過在這湖畔之地,一座高大牌坊之下,老大一片空地上,卻又是另一番熱鬧景象,無數修士雲集於此,熙熙攘攘如同鬧市,想必這裏就是之前屠夫所說的南天門了罷。
在西蘆城中見多了商鋪店堂,但是如眼前這般眾多散修自己聚攏報攤的情景,沈石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好奇之心,信步走了過去。
在這南天門空地上走了一會,沈石果然看見有眾多散修擺攤售賣,多數人都是隨便圈了一小塊地方,講究點的還鋪塊綢布,不講究的便直接將要售賣的靈材寶物放在地上,在那邊兜賣起來。
如此轉了小半圈,沈石多多少少對這裏有了幾分明白,在這裏兜賣東西的散修,看上去倒是什麽模樣的都有,有看過去窘迫潦倒的,也有看著豪爽無比口氣奇大的,至於眾人所兜賣的靈材,以他這種眼力認真看了一會之後,便發覺果然正如屠夫所言,這裏散修所兜賣的靈材果然遠不如那些大型商鋪裏的東西靠譜,其中夾雜了無數贗品假貨,但也不乏確有一些貨真價實的靈材,比如他之前就在某個攤位上看到了幾株二品靈草,還有另一處散修兜賣的幾顆怪石也是少見的二品靈礦,確實是好東西,並且最重要的是,在南天門這裏靈材的價格,會比商鋪裏要便宜至少一半左右。
如此一來,隻要眼力夠好,倒是可以在這熱鬧地方淘到不少好東西的。
不過沈石雖然眼力不錯,也看到了幾樣還算不錯的靈材,但並沒有出手購買的意思,一來是他買了這些靈材也沒什麽用處,二來嘛,他如今身上僅有三顆靈晶,稍微好一點的東西,他還真買不起了。
不過反正南天門就在這裏,又逃不掉,待將來拜入淩霄宗後想辦法多得一些靈晶,再過來淘寶也是可以的。
沈石在心裏這般安慰自己,同時興致卻是絲毫不減,腳步輕快地在這座散修雲集的南天門裏到處逛著。
走著走著,他正駐足於某個攤位打量一株靈草,心裏權衡判斷著這究竟是罕見的二品靈草“天羅葉”,還是另一種與之類似的一品低級靈草“黑星蘭”的時候,便聽到隔壁不遠處的攤位上傳來一個陰柔的聲音,聽起來令人感覺很是古怪,竟然有一種身子微微發寒的異樣感覺,而且說出的話也不算是多客氣,道:
“老頭,這塊礦石賣多少靈晶?”
沈石下意識地轉頭看去,隻見有一個瘦高個子的男子站在隔壁攤位前,吊眉眼,形容枯槁幹瘦無比,看去竟然像是僅僅批了一層皮的骷髏般,實在令人有些驚悚之感。
沈石隻看了一眼,便覺得心裏有些不自在,連忙便移開了目光,暗暗咋舌,心想居然還有人會長了這般奇怪模樣,與此同時順著那邊攤主與那怪人交談的話語目光,向那邊攤位上瞄了一眼。
這位攤主看起來是個身家一般的散修,身前的攤位上稀稀落落擺放著十餘件兜售的靈材,幾個瓶瓶罐罐,幾株靈草,幾顆石頭,還有一兩塊妖獸靈骨毛皮什麽的,正是這一路看來絕大多數擺攤散修的寫照,什麽都有,數量不多,因為窘迫看到什麽稍微有些價值的靈材,都會去盡心收集,以期能交換到一些靈晶繼續修煉下去。
而他們此刻的話聲大了一些,爭論的焦點便是攤位上一塊土黃色的石頭,以攤主的看法這是一塊成色不錯的二品靈礦“黃晶石”,用處廣泛,尤其是用於鍛造仙家法寶的時候,是一種頗為好用的土係靈材,所以開出的價格不菲。
而那個怪人觀察半晌後似乎對這塊黃晶石確認不假,但對眼前這塊的成色品質大為質疑,一口咬定不止這攤主開的十顆靈晶,隻願出兩顆靈晶購買。
兩人在邊上討價還價半天,各自心理價位實在差得太遠,一直未能達成一致,那攤主是個闊臉男子,看起來有些急了,口沫橫飛地與那怪人爭論不說,一時還揮動手臂增強語氣氣勢,無意中掃過攤位,還碰倒了旁邊一個小罐,也沒去注意。
反掌之間,那個小罐跌倒在地骨碌碌滾了幾下,罐底在沈石視線中一閃而過,一個被侵蝕了許多的殘破花紋圖案出現在他眼前。
沈石緩緩轉過頭來,仍舊是看著自己眼前那株還未分辨清楚的靈草,隻是忽然間眉頭皺了起來,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