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茂密而青翠的枝葉縫隙落在森林間的地上,變成點點細碎金黃色的光點,在鋪滿落葉隆起的粗大虯根上晃動跳躍著,看去猶如有生命的小小生靈,在這片廣闊森林寂靜的午後時光中歡快地舞動。
眼前是一處森林裏常見起伏的小土丘,幾株高大的古樹生長於此,翠綠茂盛的枝葉以及從粗壯樹幹上蜿蜒纏繞的古藤將這個不起眼的小丘遮蔽的有些幽暗,讓人很難一眼發現在小丘下方藤蔓垂落的陰影處,還有一個不到半人高的山洞。
微風從不知名的地方吹來,森林遠處傳來了幾聲怪異鏗鏘的獸吼長嘯聲,在這片午後的寂靜裏平添了幾分緊張氣息。而生長在小丘上下的幾株老樹,這時枝葉也隨風搖動起來,發出“嘩嘩”的響聲。
細碎的陽光碎片在幽深的山洞洞口掠過,如浮光掠影,悄然無息。
隻是片刻之後,突然一陣帶著痛苦的低沉野獸哼哼聲從這個洞口裏麵傳了出來,聽著十分急促,打破了這裏原本的平靜,然後很快一發不可收拾,先是一個帶了焦急並且聽起來與野豬叫喚聲有幾分相似的聲音連續叫喚起來,中間夾雜著原來的獸聲,然後很快的一個接一個明顯十分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幾種不同的聲音交雜在一起,變幻出一幕奇異但帶著強烈生機的景象。
這一天陽光明媚,妖界西南方“黑獄山”中密林深處的某個僻靜山洞裏,一對在這片原始森林中常見的低階妖獸“石皮豬”,生下了它們公豬母豬結合之後的第一窩小豬崽。
※※※
人是會做夢的,不管白晝黑夜,隻要陷入了沉眠之中,往往便會出現各種各樣的夢境,有些夢醒來會記得,有些夢則是轉眼已然忘卻。就這樣在夢與非夢間,過完我們的一生,直到死亡。
隻是誰會知道在最深的沉眠也就是死亡之後,還有沒有夢境呢?
沈石覺得自己正在做一個漫長而詭異的夢,他隱約記得自己悄然死去,隱約還記得平靜平凡但短暫的人生,隻是那些記憶仿佛在死後的奇異夢境中逐漸變得扭曲,就像是原本完整光滑的鏡麵漸漸裂開了無數細小可怕的碎痕,曾經屬於自己的東西正在毫不留情並且殘酷地離他而去。
他在混沌而扭曲的夢幻迷宮裏顫栗著,黑暗如洪水淹沒一切,永恒的空寂籠罩在無盡的時空裏,他仿佛被遺棄在最深的幽暗地獄裏永世無法自拔。
他茫然不知所措,也不知道這感覺究竟持續了多久,對他來說,仿佛時間依然停滯,一瞬猶如永恒,短暫而無止盡的漫長。
直到,那一縷微光從前方照射下來,光芒裏,帶著一絲淡淡的溫暖。
沈石在最初的驚愕過後,便毫無遲疑地撲了過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向著那微弱的光明衝去。
下一刻,光明陡然大盛,他下意識地閉上了雙眼,隻覺得腦海中嗡嗡作響如千萬隻飛鳥呱噪嘶鳴,又像無數小刀一起切割,劇痛不已。慌亂中,仿佛外頭傳來了一聲大響,身子劇震,似乎自己撞到了什麽地方,連帶著嘩啦啦一陣喧嘩帶倒了無數東西,與此同時,還有幾種奇怪如野獸的興奮叫喚聲似乎就在身邊回響著,泥土的氣息也隨之而來,土腥味外,還有幾分尿騷氣。
他的腦海裏一片空白,終於還是在片刻之後,勉力睜開了雙眼,帶著幾分恐懼也帶著幾分疑惑,第一次望向這個陌生的世界。
第一眼,他看到了一隻豬。
一隻身軀壯碩利齒獠牙,看去醜陋凶悍麵容猙獰的野豬。
一隻目射凶光、已在暴怒邊緣狠狠盯著他的野豬。
沈石茫然向周圍看了一眼,然後發現,自己不知是從哪裏掉了下來,然後砸塌了一半這隻野豬棲身的洞穴,而在他的手上,居然還兀自緊握著那一顆老舊殘破的灰色珠子,似乎在提醒著他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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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獄山中,密林之下,古樹藤蔓遮蔽之下的小土丘山洞裏,一對低階妖獸石皮豬剛剛產下了它們的第一窩小豬崽。
一窩七隻,六隻粉白,一隻黑色。
與成年的野豬爸爸野豬媽媽相比,這些剛出生的小妖獸石皮豬寶寶,在外形上跟父母差距很大。成年的石皮豬身軀強壯粗碩,生有利齒獠牙,特別是在除了頭顱之外,在粗壯的脖頸之下,周身的肉皮天然強韌無比,猶如石頭一般將身軀牢牢護住,猶如一座活動的石甲武士,這也是石皮豬在這座危機四伏遍布凶獸的黑獄山中生存下去的最大倚仗。
而剛出生的石皮豬寶寶顯然不可能會有這樣堅實的護甲,相反的,它們的肌膚此刻看去幼嫩的幾乎是吹彈可破,正是處於一生之中最脆弱的時刻。不過妖獸畢竟是妖獸,盡管是剛剛才出生不久,但與那些人類圈養的家豬截然不同的是,這些石皮豬寶寶已經紛紛睜開了雙眼,在初次觀望了這陌生的世界後,便爭先恐後地向著躺在地上休息的母親身邊爬去,尋找著乳汁奮力吮吸起來。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那隻小黑豬。
按照人族的說法,如果是一胎同胞生下的孩子,哪怕隻相隔一小會兒,先出世的就算是哥哥姐姐,後生的便是弟弟妹妹。這一次六隻粉白的小豬先出生了,那隻小黑豬排在最後一個。
在最初看到這個世界的呆滯之後,這隻小黑豬還沒分辨清楚周圍情景,便看到一個人影從半空摔了下來,劈裏啪啦轟轟烈烈地砸塌了洞穴土牆,啪嘰一聲摔倒在自己麵前,發出幾聲呻吟後滾動了幾下,在原先的洞口處聽了下來。
於是小黑豬非但沒有像其他六隻同胞哥哥姐姐一樣爬向母豬的身邊,反而是在發出一陣尖利的叫聲後,跌跌撞撞地爬向那個山洞的洞口處,那裏倒塌了很多土塊,一個人類正滿臉痛苦外加迷惑不解地倒在地上。
本來正沉浸於興奮歡喜中繞著母豬小豬不停打轉,口中發出興奮地哼哼聲但被突然掉落的沈石驚嚇了一下剛要發怒的野豬爸爸,又一次被嚇了一跳。
它掉轉過粗壯碩大的頭顱,有些迷惑不解地看著那隻發瘋的小野豬,猶豫了片刻後,身為父愛的本能讓它走上去用嘴巴輕輕咬住了小黑豬,將它叼回了野豬媽媽身邊放下。
但是小黑豬顯然根本沒理會這位老爹的好意,仍舊是狂躁不安地顫抖著,尖叫著,不顧一切地向洞口爬去。
石皮豬雖然身強體壯孔武有力,但血脈上仍隻是普通的低級妖獸而已,在沒有血脈異變的情況下,這種妖獸的智慧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基本上是完全依靠野獸般的本能活著。所以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詭異變化,第一次當老爹的野豬爸爸也是傻了眼,一時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就這樣呆呆地看著那隻小黑豬爬出了洞口。
沈石慢慢地清醒過來,從地上坐起,老實說,剛才睜開眼睛時突然看到一隻妖獸在自己麵前,委實是讓他嚇得不輕,差一點手中一張火球術符籙就要施放出去了。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那隻野豬不知為何,沒有馬上攻擊他,而在片刻之後,他臉上的神情突然有些古怪起來,一隻剛出生的小小黑色小豬,從那洞穴裏爬了出來,經過他的身旁。
小黑豬抬頭看了看沈石。
沈石低頭看了看這隻小豬。
一縷光亮從洞口外照耀而下,落在剛出生的小黑豬身上,帶著些許溫暖,仿佛將一個嶄新的世界呈現在它的眼前。
小黑豬似乎一下子被外頭的世界所吸引,不再理會沈石,掉頭用力地從他身邊爬開。沈石一時有些回不過神,看樣子倒是與洞裏那隻野豬爸爸有些類似,一臉疑惑茫然的表情,看著這隻小黑豬爬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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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涼的山風從古樹的上方呼嘯而過,樹影晃動間,藤蔓幽影下,伴隨著幾聲淒厲的尖叫聲,一個小小的黑色身影跌跌撞撞地爬了出來。然而在這個危機四伏的黑獄山裏,危險無處不在,更何況這樣一隻剛剛出生根本毫無自衛能力的小妖獸?
紛亂之中,一個錯腳,小黑豬便從山洞之外的小坡上滑落下去,頓時猶如一顆跌落山崖的小石子般骨碌碌翻滾不停。堅硬的地麵鋒利的石棱無情地撕裂並撞擊著它的身子,轉眼間已劃開了好幾道口子,鮮血流淌,血腥氣緩緩飄散開去,隨風浮動,幾乎隻是轉眼工夫,密林深處茂密的草叢裏便傳來了一陣騷動與腥風。
小黑豬茫然抬起頭來,前方的草叢很快分開,一道白色的光從森然的利齒間折射而出,貪婪的目光已鎖定了這隻黑色的小豬,還有它身上流淌而出的甘美新鮮的鮮血。
噬血狼,黑獄山脈裏凶惡而殘忍的凶狠妖獸,對鮮血的味道最為敏感,是極其殘忍的掠食者,也是遍布黑獄山脈石皮豬的天敵之一。
山洞洞口,野豬爸爸睜大了它的雙眼,眼睛逐漸變成了紅色,在它強壯的身軀上,一片片堅硬無比的石甲正在微微顫動著,仿佛武士正在披甲,正是石皮豬這種妖獸發狂之前的征兆。
隻是在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上,強大的掠食者何曾害怕過絕望中掙紮的獵物,他們隻是嘲笑著戲弄它們,再無情地咬死吃掉。
噬血狼冷冷地看了一眼遠處那個山丘下的洞口,目光隨即回到身前不遠處那隻正在掙紮痛苦呻吟的小黑豬身上,緩緩張開巨大可怕的獸吻,幾滴饞涎從鋒銳無比的利齒間滴落而下。
小黑豬的聲音慢慢低落了下去,像是已經察覺到等待自己的命運,它艱難地轉過頭,看著那巨大的妖狼凶狠地靠近。
沈石皺了皺眉,先是看了一眼手中的怪珠,想了想先收了起來,然後慢慢站起,隻覺得身子各處同時都發出了一聲呻吟一般,劇痛從身子每個角落都湧了出來。不過看著前方那一幕即將上演的捕食,看著那隻剛剛從自己身邊爬過的奇怪的小豬,沈石沉吟片刻後,還是手指滑過,悄無聲息地從小如意戒中取出了一張符籙。
(沈石人生新的一頁翻開了!晚上還有一章……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