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傳言
沈石走出鍾家,一路走去,心中怒火難平,多少年來還是頭一次被人如此當麵折辱,看鍾連成剛才那模樣,視自己直如趨炎附勢又或是心懷不軌的小人,那般嘴臉,真是令人想起便是胸悶。
若是素不相識沒有幹係的人,除非是道行絕高遠遠勝過自己的大修士大真人,那自然隻能自認倒黴,不過到了那等境界的人物,又怎麽可能會說出這般言語。除此之外,沈石真可能會直接動手,少年男兒,意氣風發,縱有隱忍,卻也不能莫名受此屈辱。
隻是那鍾連成是鍾家家主,並非是毫無幹係的人物,若單是他一人哪怕有鍾家做後盾,沈石也不怎麽畏懼害怕,但是如今他平日最是交好的幾個朋友裏,鍾青露、鍾青竹卻都是鍾家的人,並且鍾連成還是鍾青露的親生父親。
當著鍾青露的麵,沈石實在是做不出衝上去就大打出手的舉動,所以氣憤難平之下,也隻有一走了之。回到大街上,他心裏兀自憤憤難平,同時也是有些莫名鬱悶,幾番回想,確實自己並無得罪鍾連成的地方,卻不知這老頭為何一上來就如此歇斯底裏一般的發火辱罵。
被這麽一件鬱悶事打擾,沈石也是沒了心情,正好其他在流雲城裏的事也都做好,他便直接出了城,徑直去了滄海之濱,然後搭乘渡海仙舟,直接回金虹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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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當沈石從沉眠中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是在自己那座位於金虹山幽穀之中的洞府裏了。平整的岩壁劃出一個圓滑的弧頂,出現在他的床榻上方,沈石凝視了那穹頂一會,然後坐了起來。
昨日回山之後,也不知是為什麽,他心底竟然仍有幾分意氣難平,心煩氣躁大違自己平日的性子,連沈石自己都覺得奇怪,但是在這般心情下,他卻是做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來,就連每日例行的修煉功課他都做的有些磕磕碰碰,到了後頭,他幹脆直接就悶頭睡去了。
這一晚過去,伸個懶腰,重新審視自己一番,果然心情便好了許多,那種莫名的煩躁之意已然退去。沈石轉頭看了一眼,隻見小黑躺在床尾位置兀自還在呼呼大睡,那模樣睡得香甜無比,也不知道是不是過往在荒郊野外的時候一直都睡得不甚安穩,隻有回到這裏,它才能真正放鬆下來,好好睡上一覺。
沈石看了小黑一會,見它似乎仍沒有醒來的跡象,便也不打算叫醒它,隨手拉過一角被子搭在這隻小豬的肚皮上,然後便走出了臥室。
與往常一樣,他在活動了一下身子後,開始了自己每日例行的早間功課,大廳裏的書桌上,雪白的白紙撲在桌麵,筆走龍蛇,畫出了一個又一個的陰陽五行符文,形成了一個個的符籙符陣。
石室中很是安靜,沒有任何的聲響過來打擾他,沈石平靜地畫著,每一筆每一劃都是如此的熟練,轉眼十幾張白紙下來,其間他竟是沒有錯過一次。
當畫完最後一個符文時,沈石放下紙筆,揉揉手腕站了起來,滿意地看了一眼這十幾張畫滿符文符陣的白紙,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臥室,那邊遠遠傳來小黑的鼾聲。沈石笑了一下,便打開洞府石門,走了出去。
天色已是明亮,看去天氣不錯,雖然這山穀幽深,陽光很少照進深穀,不過水聲鳥鳴遠遠傳來,倒也另有一番情境。沈石打開雙臂深吸了一口空氣,然後關門向外走去,一路出了山穀,向觀海台方向走去。
走在山道石階上時,沈石心裏想起昨日在流雲城中神仙會裏,顧靈雲請托自己幫忙的那件奇怪的事,心下一陣躊躇,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幫她這個忙。說實話,這個請求看去並沒有太大的問題,不過是去書海那邊看看古籍書卷,找找一個古人的消息記載罷了,甚至那些古時妖族的書卷,術堂那裏都是公開的,除了為了保護書卷不得外借外,隻要人過去就能隨意觀看。
但問題在於這個“古人”的身份,實在有些詭異,或許如今人族之中絕大多數人對黃明這個名字都一無所知,但對沈石來說,這個當初在妖界裏便給了他許多震撼的名字確實絕非等閑。
顧靈雲專門提出要找黃明這個人,顯然對此人也不是一無所知,但她究竟知道多少,沈石卻也不知,在這猶豫思索間,他慢慢走上了觀海台,也差不多是在同時,他在心裏先做了個決定,不管怎樣,還是去書海那邊看看,一來聽說那裏古卷眾多,種類繁雜,書量更是如滄海一般,到底能不能找到記載黃明的書卷也是兩說;二來嘛,如果想要知曉顧靈雲要找黃明的背後含義是什麽,還是要先幫她一把,反正她早先也說過,這事並不算多麽急切,自己每日裏抽出一個時辰過去看看書就是了,權當是放鬆。
至少從今天開始的一個月內,沈石是不打算再出門下山了,這幾個月他幾乎都是在外麵遊曆冒險,其中經曆真是一言難盡,確實也要好好休息一下,同時將自己的境界道行、神通術法都好好穩固修煉一番。而等一月之後,便是顧靈雲早先對自己提過的在流雲城中,神仙會會舉辦的私密拍賣會,到時再過去看看同時再見一次顧靈雲也不遲。
心意既定,沈石便覺得身上輕鬆了不少,在觀海台上隨意走去,海風吹來,隻覺得心胸為之一闊,心情也好了許多。隻是走著走著,他忽然感覺到周圍似乎有些目光正在看向自己。
沈石回頭向周圍望了一眼,初時還沒什麽異樣,但在他接下去小心留意之後,卻發現在這觀海台上眾多的淩霄宗弟子裏,來來往往的人流中,居然有不少人不時地看向自己這邊,甚至還有人望著自己指指點點,在一旁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似乎在說些什麽,而看他們的神情,多是驚訝、懷疑甚至還有不少帶著幾分鄙視模樣的。
沈石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第一個反應是差點伸手去臉上摸了一把,暗想難道是自己早起之後麵上不淨有什麽髒東西麽,又或是那頭死豬蹭了什麽東西在自己臉上。隻是很快的,他就反應過來似乎情形不太對勁,而那些窺看自己的淩霄宗弟子裏,有許多他平日甚至都不認識。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嗎?
沈石心下一陣鬱悶,正好抬頭向前看去時,卻看到前方一根鴻鈞柱下,一男一女站在那邊說話,卻是孫友與鍾青竹兩人。
沈石怔了一下,心想這兩人平日不是素來互相看不順眼的麽,怎麽今天會站在一起了,便大步走了過去,而孫友和鍾青竹很快也看到了他,臉上都是露出了幾分古怪的複雜表情。
沈石走到他們身旁,瞄了他們兩人一眼,道:“你們在幹嘛呢?”
鍾青竹明眸凝視著沈石,眼神複雜,卻沒有立刻說話,倒是孫友咳嗽了一聲,道:“大哥,好久不見啊。”
沈石一聽,便聽出這小子話裏有點未盡之意,瞪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前頭我過來就覺得周圍的人不太對勁,怎麽那樣看我,你知道什麽嗎?”
孫友幹笑一聲,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自己不知道?”
沈石沒好氣地道:“我要是知道了還問你?快說。”
孫友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道:“好吧,是這樣的。從昨天開始,山上這裏忽然有一個關於你的流言傳揚開來,而且散得頗快,到今天我看好多人都知道了啊。”
沈石一怔,道:“流言,還是關於我的,是什麽啊?”
孫友默然片刻,道:“說是你在流雲城中幹了壞事,看上了鍾家大小姐,然後厚顏無恥地糾纏不休,死纏爛打動手動腳甚至追到了人家家裏去,把鍾青露都逼得哭了,也惹怒了鍾家,最後被鍾連成當眾嗬斥趕出了鍾家……”
沈石愕然,隨即隻覺得似有一股熱血衝上頭頂,連臉頰都有些隱隱發熱,怒道:“胡說八道!哪有此事……”
說著,他便對二人將昨日那事的大概經過粗略說了一遍,最後咬牙道:“這傳言又是哪裏出來的,簡直是無中生有。”
孫友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忽然一直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鍾青竹卻是凝視著沈石,踏上一步,開口道:
“我信你!”
這三字簡短卻有力,如斬釘截鐵般沒有半分猶豫,甚至連沈石自己都怔了一下,隨即心頭一暖,看著鍾青露那清秀美麗的臉龐,眼中露出幾分感激之意,點了點頭,道:“多謝你,青竹。”
孫友看了鍾青竹一眼,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心底有什麽異樣想法。
這時,沈石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頭對孫友道:“這事真是莫名其妙,不過當時青露她本人也在場,最是知曉這其中經過了,你們隻要問她就會明白的。到時候隻要她出麵解釋一下,這傳言自然不攻自破。”
他這裏說著說著,臉上的怒意倒是消散了不少,但是孫友與鍾青竹兩人的神情卻沒有什麽放鬆的模樣,而是對視了一眼,眼底都是複雜神色。
沈石發現了他倆的異狀,愕然道:“怎麽了?你們兩個怎麽是這幅神情?”
孫友欲言又止,鍾青竹沉吟片刻,道:“青露姐昨日就已經回到山上,不少人在丹堂那裏都看到她了,但是從那時到現在,她……好像一直都沒有再露麵或是開口說些什麽?”
沈石身子微微一震,隨後很快沉默了下去,再也沒有多說什麽,或許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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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堂靈藥殿中,吉安福站在大殿門口附近的陰影裏,平靜地看著外頭陽光明媚的觀海台上人來人往,看著那七根巨大的鴻鈞柱屹立如山,看著那一堆堆人站在台上。
人生如戲啊……
他忽然間心底莫名地有這麽一種感歎,然後臉上露出了幾分淡淡的笑意。這時,在他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吉安福回頭看去,見是一個女子走了過來,連忙拱手施禮,笑道:
“閔師姐。”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雲霓長老出關在即,丹會就在眼前,一眾有望丹道的弟子近日都需刻苦磨練煉丹之術,靈藥殿這裏人手不免有些緊張,你多擔待些。”
吉安福笑道:“這有什麽,不過是大家忙些罷了,不值一提。相比之下,當然是丹會最是緊要,對了,聽說鍾師妹昨日回山之後,就直接去了煉丹房?”
閔師姐點了點頭,帶了幾分期待之色,道:“不錯,鍾師妹於丹道上天資極高,很有希望被雲長老收入門下,以我的意思,在丹會之前這一月間,她最好就抓緊所有時間用來磨練煉丹之術,如此方可在一月之後的丹會上一鳴驚人,或能得到雲霓長老的垂青。”
吉安福撫手含笑,點頭稱是,道:“如此才是正道,師姐隻管忙去,這靈藥殿裏一切有我。哦,對了,雖說都是同門,但畢竟此事關係前途甚大,保不定也有其他人有什麽心思,所以最好還是請師姐勸鍾師妹一句,這一月裏就不要再分心外事,隻著緊煉丹,甚至都不用對外人吐露行蹤,如此最好了。”
說著,他似乎目光中隱含深意,看向閔師姐。
閔師姐沉吟片刻,似乎也明白了吉安福話語中所指何事,沉吟片刻之後,道:“確實應該如此,好吧,我回去自有主張,這裏就拜托你了。”
說著便轉身離開,吉安福微笑目送她走去,隨後目光有意無意地向外頭觀海台上某處瞄了一眼,卻是輕輕哼了一聲,露出幾分不屑之色,然後向靈藥殿裏麵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