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少女
許老夫人向後退了一步,但步伐並不大,所以那少女仍是哭著跪在她腳邊哽咽哀求著,這時旁邊的許騰也是靠了過來,帶著幾分小心,低聲道:“母親,還請暫息雷霆之怒,弟妹怎麽說也是與三弟多年的結發妻子,素日也是謹守婦道,並無大錯。適才當是突聞噩耗,急怒攻心蒙了心智,這才做出此番不智之舉,還請母親饒她一次吧。而且三弟如今還在昏厥之中,若是他日醒來知道此事,隻怕……他臉上也不好看。”
許老夫人冷哼了一聲,未置可否,而那位少女又是跪在地上懇求了幾句之後,見祖母大人雖然暫時不曾再出嚴詞,但麵色仍是嚴峻如冰。她年紀雖然看著不大,卻是極聰慧的心思,平日裏在許家便深得長輩們的讚賞,此刻母女親情連心,又深知自己這位祖母雖然十分疼愛自己,但素日裏性子便是嚴厲,尤其對一門家風更是看重,向來絕不容許敗壞門風之事。
早前她看到娘親急怒之下衝到此處,便是心中知道怕是要出事,拚命阻擋卻無奈人小力弱,擋不住母親過來,結果果然鬧得不可開交,隨後大伯祖母一個接一個過來,此事觸犯了祖母大人的底線,事情終於到了眼看要無法收拾的地步,就連自己的苦苦哀求也無法奏效了。
急切憂慮處,這美麗少女眼淚流過雪一般白皙的臉頰,但心中念頭急轉,忽地想到什麽,猛地眼前目光一閃,卻是一下子從許老夫人腳下站起身來,轉身幾步跑到沈石的身前。
沈石此刻看著許家內部一片混亂和處置的情景,正是覺得尷尬萬分的時候,忽然看到那少女向自己跑來,也是吃了一驚,正疑惑處,猛然卻隻見那少女一下子“噗通”一聲向自己跪了下去,口中哭泣著道:
“沈公子,沈大哥,剛才是我娘親糊塗做了錯事,但她隻是傷心我爹蒙了心智,並非惡婦壞人啊。一切都是誤會,隻求沈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娘這一次吧。”
說著,淚水晶瑩哽咽聲中,便是低頭磕了下去。
沈石大吃一驚,連忙讓開,這位少女雖然沒表露身份,但剛才那幾番對話也能知曉她便是許興的愛女,自然也就是許家的一位大小姐了。這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地位,沈石再狂妄自大,也不敢去大刺刺地去受她一拜。
與此同時,看著這許家小姐原本美麗動人的嬌嫩臉上滿是淚痕,如梨花帶雨一般柔弱無助,沈石也是心裏莫名多了幾分愧疚之意,連忙低聲道:“小姐莫要如此,在下擔當不起。”說著猶豫了片刻,卻是抬頭帶了幾分苦笑,遠遠地向許老夫人拱手一拜,道,
“老夫人公正廉明,沈石感懷之至。隻是正如這位許家小姐所說,一切都隻是個誤會而已,隻要把話說開就好,確實……確實不必過責太深。否則的話,沈石也是慚愧,還求老夫人寬容一下這位夫人罷。”
許老夫人聽到他的話,一直冷若冰霜的臉龐終於是略顯溫和了些許,而這時許騰則是不失時機地又低聲在她身旁說了幾句,她雙眼微閉旋又睜開,冷冷地對那兀自癱軟在地的婦人道:
“連雪影一個十歲的丫頭遇事見識都比你聰敏從容,罷了,既然沈公子也開口為你求情,此事就先暫且記下了,回頭等老三醒了在與你細細處置,先下去吧,莫要再在這裏丟人。”
說罷,許老夫人便轉過頭去,不再多看那婦人一眼,而那婦人在驚恐中聽到最後,終於是長出了一口氣,哪裏還敢回嘴,隻是低低答應一聲,就想著起身退下。誰知不知是剛才追打沈石的時候太過使力,又或是在許老夫人積威之下驚懼太甚,她想要起來時卻發現周身俱軟,仿佛半點力氣都沒有了,竟是站不起身來。
許騰看在眼中,連忙對前方那少女喊道:“雪影,快去扶你娘親下去休息罷。”
那位名叫雪影的少女答應一聲,神色間也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但一張楚楚動人的臉上兀自還有些蒼白之色,看去仍是有些後怕。不過就在她站起剛想走開的時候,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盈盈目光微動,卻是看到站在一旁的沈石。
沈石感覺到那少女清澈明亮的目光,想起剛才那一幕為母懇求的情景,心裏對這個名叫許雪影的少女也是頗有幾分好感,至少在剛才那樣的情形裏,她沒有絲毫顧忌自己世家大小姐的身份地位,隻為了母女親情不惜跪地懇求的這份心意,沈石便不覺得在自己過往認識的世家子弟中有誰能夠做到的。
所以他也是懷著幾分善意,露出一絲微笑,對著許雪影點了點頭。
或許是剛才情形太過急切,顧及不了太多,此刻的許雪影才終於像是有了幾分少女的羞澀之意,當目光與沈石接觸的那個片刻,她白皙嬌嫩的臉頰微微紅了一下,如春風裏微紅的小花,青澀卻美麗。
她垂了眼簾,微微一禮,低聲道:“多謝沈大哥寬厚,救了我爹,又替我娘親求情,雪影感激不盡。”
沈石笑著還了一禮,道:“都是小事,許小姐不必掛懷。”
許雪影“嗯”了一聲,深深看了沈石一眼,隨後低頭快速走到還坐在地上的母親身旁,攙扶著她站了起來,然後走出了客廳。
※※※
待許雪影扶著那位三夫人離開之後,客廳中原本緊繃的氣氛終於像是鬆弛了一些,許老夫人的臉色也緩和了下來,拄著鳳頭拐杖走了過來,對沈石帶著歉意地道:
“家風不嚴,以致貽笑大方,讓沈公子見笑了,老身在這裏替媳婦向公子賠罪。“
沈石連忙側讓開身子,拱手道:“老夫人太客氣了。“
許老夫人點了點頭,道:“公子請上座,我們坐下說話。”
沈石答應一聲,一旁早有許家下人丫頭過來收拾,動作也是麻利,轉眼間就將客廳裏一片混亂的情況收拾清楚,桌椅擺正,許老夫人坐了主位,沈石坐在左首,許家家主則是在母親在座的情況下站在她的身旁。
過了片刻,又有丫頭重新端上熱茶,至此氣氛徹底鬆弛溫和下來,用過茶後,許老夫人對沈石道:“這次真是要多謝沈公子施加援手,救了小兒許興一命,也免得老身白發人送黑發人,此恩深重,日後沈公子若有什麽需要許家幫手之處,還請不要客氣。”
沈石笑了笑,道:“老夫人客氣了,其實我與許三叔也算是舊識,是以當日見到他處於險境,自然是義不容辭要出手相救。”說罷,他見許老夫人與許騰臉上都露出幾分驚訝之色,便將自己的身份來曆以及當年在青魚島上與孫友交好,中間也曾見過許興的事,與這兩位一一說了。
許老夫人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如此,想不到你與小友居然還是至交好友,可見這也是一份機緣。”說罷,她頓了一下,隨即看向沈石,卻是沉聲道,“沈公子,既有這種種交情,老身也不把你看做外人了,便請教公子一句,當日我家老三受傷的情形究竟是怎樣,還望公子相告。”
沈石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他自然不會去為那個什麽山熊堂隱瞞,不過正要開口述說的時候,他還是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周圍侍立的不少許家下屬。
許老夫人臉色不變,許騰則是咳嗽一聲,對周圍人等輕輕揮了揮手,那些人很快便默然無聲地退出了客廳,沈石見狀,便一五一十地便把在蜈蚣山中那一幕對這兩位許家的當家人說了一遍,末了最後懇切地道:
“山熊堂這個門派,在下也曾打過幾次交道,知悉其門人向來行事狠辣,尤擅用毒,聽說其中一位熊長老是得到了一本上古毒經,想必是十分難纏的。在下妄自猜度,或許兩位前輩未必希望太早公開此事,或想先行籌謀一番,失禮之處,還請二位見諒。”
許老夫人頷首道:“公子心思慎密,又是為我許家著想,這份心意,老身真是多謝了。”
沈石點了點頭,隨即站起身來,道:“一應情況大致如此,若二位前輩沒有其他事的話,在下就先告辭了。”
許老夫人也是站起,道:“公子不必如此匆忙,這般恩德,我許家自當有所酬謝……”
話音未落,沈石已是搖頭,連勝道:“不必不必,老夫人心意,在下心領了。隻是我與孫友是至交好友,此番出手也多是看他麵上,若是收了許家饋贈,日後我也不好意思在他麵前交待了。在下告辭。”
說著便要離開,許老夫人與許騰勸說幾次,但見沈石意思堅決,便也不再強留,由許騰將沈石一路送了出去。
待沈石離開後,許騰一路走回客廳,隻見許老夫人仍是獨自一人坐在座位上,神情清冷眉頭微皺,像是在思索什麽。
許騰走了過去,道:“母親,沈公子已經走了。”
許老夫人緩緩點頭,道:“嗯,這次咱們算是欠了這位沈公子一份大人情,不過幸好他是在淩霄宗門,又與小友是好友,日後自然有的是機會感謝,倒是不急。不過那山熊堂,”她說到這裏,忽地冷哼一聲,道,“這等三流小派,不過是占著本地土著,平日咱們懶得理會他們罷了,想不到竟是膽大包天,敢欺負到咱們許家頭上。你安排下去,三日之內先把那山熊堂裏裏外外的情況打聽清楚了,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反正自然是要給他們一個忘不掉的教訓就是。”
許騰點頭答應下來,他在母親麵前有些敬畏,但是談到對付山熊堂這些修真門派的時候,卻是神態自若,半點異色都看不見。
許老夫人又是沉吟片刻,忽然對許騰道:“對了,你看沈石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