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破腹
風聲呼嘯,巨蛇在後,生死懸於一線之間,隻是就在這危急關頭,沈石仍是忍不住身子一震,低頭向那個女子看去,卻隻見她麵色平靜,眼神清亮,似乎並沒有任何情急失措的神情,似乎剛才她所說的,隻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而已。
“吼……”
一聲震天的嘶吼,那個猙獰的蛇頭再度撲了下來,與此同時龐大的蛇軀裂地崩石,如一排無可匹敵的滾滾巨牆橫推而來,讓人心中隻剩下絕望之感。傾雪劍白光略顯黯淡,但速度仍是極快,帶著沈石與鍾青竹二人再度高低起伏地飛竄著,往往都是在這隻巨蛇利齒大口乃至龐大身軀的縫隙間險險地穿過,勉強地還維持著一線生機。
隻是沈石的喘息聲,越來越重了。
而在他懷裏的鍾青竹,則是在那句話之後,便沒有再多說一個字,隻是安靜地偎依再他的懷裏,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她的眼瞳中倒映著他的容顏,像是從未有過如此接近如此放肆地看過這個男子,像是已經完全將自己的未來和性命,都托付給了他。
如果就這樣結束了一生,會不會也算是一種安心?
沈石的額頭有一滴汗珠滴落,也許是累,也許是緊張。
那短短的工夫,仿佛就像是一場漫長的煎熬。
驀地,那滴汗珠從他眉梢滑落,他的目光陡然堅定,然後看了鍾青竹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鍾青竹的身子挺直,雖然神色依然平靜,但眼神中也帶了幾分激動,過了片刻之後,沈石對著她點了點頭,在這急速飛馳的大風中,忽然收緊了雙臂。
把她的身子,緊緊抱在懷中,傾雪劍猛然發出一聲銳嘯,白光大盛,衝天而起,竟是倒折著飛了回去。
“拚了!”
他抱緊了她的身子,在她耳邊大聲吼了一句。
鍾青竹的身子有微微的顫抖,不知是緊張還是其他的心意,她美麗的臉頰有淡淡的紅暈,但是那眼神卻愈發的堅定。在那前方無比巨大的黑影之下,猙獰醜惡的蛇頭狂暴咬來,如地獄的深淵就在麵前展開,而他們正向那裏絕望地墜落。
可是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仿佛身子裏有新生的勇氣與氣力,她的秀發迎風飄起,她的雙臂緊摟在他的腰間。
緊緊貼在他的身旁。
不管前方是什麽?
就算是深淵,那也就一起跳下去好了?有什麽可怕的?
那一場黑暗,那一場絕望,在少年時候不就曾經經曆過了麽?
她仰起頭,抱緊了他,笑著大聲說:
“好!”
※※※
狂風撲麵,夾帶著幾分腥臭氣息,那是這隻巨大黑蛇傳來的味道,前方這兩個小小的獵物突然回轉衝來,在那瞬間卻是出乎了與大蛇合體的吉安福的預料之外,一時間原本凶曆的攻擊都撲了個空,直將前頭一大片地麵打得山崩地裂,卻讓沈石與鍾青竹駕馭著傾雪劍貼近蛇軀。
“吼!”
一聲大吼,威勢無與倫比的蛇軀猛地扭轉過來,在巨大蛇頭上的吉安福形狀瘋狂麵容扭曲,特別是看到那白光中的兩個人在逃竄中竟然緊緊摟抱在一起之後,更是變得極度癲狂。
“去死啊……”他仰天狂吼,雙臂瘋狂地舞動著,隨著他的動作那大蛇的蛇軀也是滾滾翻騰,排山倒海一般向沈石與鍾青竹碾壓了過去,
“你們這兩個狗男女,無恥!奸夫淫婦,我要千刀萬剮了你們……”
沈石全身緊繃,全神貫注地操控著傾雪劍,在這隻巨蛇瘋狂的攻擊中竭力躲閃著並一點點靠近吉安福,然而這對他的壓力極大,他的臉色在迅速地變得蒼白起來,額頭上很快便布滿了汗水。
鍾青竹與他近在咫尺,幾乎是貼在一起,自然是第一時間便感覺到了沈石的吃力,眼中掠過一絲憂色,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聽到了前方吉安福那一番瘋狂的嘶吼叫罵。
她臉色先是微微一沉,隨即在微微沉吟片刻後,忽地一聲冷笑,卻是對著前方吉安福提高聲音道:“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說我們無恥和狗男女?”
吉安福虎吼一聲,才要說話,忽然又被鍾青竹搶先截道:
“還奸夫淫婦,你瞎了眼罷?他未娶我未嫁,什麽時候輪到你來說三道四!告訴你,我和石頭乃是兩情相悅,從此一生一世都在一起了。”
“吼……”
“我這輩子就是他的人了!”
“吼啊……”
“我就算是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也不會便宜了你!”
“啊……”
巨大的蛇頭上,吉安福的雙眼已經完全一片血紅,身上所有的鱗片片片倒豎,肌肉青筋盡數繃起,仿佛在那不人不獸的身軀中已經點燃了一團狂暴的火焰,隨時都會迸裂開一般,毀滅周圍的一切。
在這狂怒到了極點的時候,他身下的那隻巨蛇動作也越發狂暴起來,幾乎所過之處便是山崩地裂,但是仔細下來卻會發現,那巨蛇的動作反而沒有之前那麽靈活了,幾乎都是靠著一股瘋狂的蠻力在拚命攻擊著。
沈石是對此感覺最清晰的人,幾乎是在鍾青竹再度刺激吉安福的同時,他便覺得自己身上的壓力頓時為之一鬆,雖然周圍仍然危機四伏同時也還是飛沙走石的可怕景象,但是躲避起來乃至靠近吉安福那邊,卻是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幾番飛揚騰挪,沈石終於帶著鍾青竹躲過重重巨大蛇軀的碾壓,飛近了那個碩大的蛇頭,而如鬼如魔的吉安福看起來對此沒有半點擔心,反而是怒吼一聲,操縱身下的蛇頭直接迎了上來。
眨眼間雙方便如離弦之箭般衝近,沈石人還未至,幾道符籙已經迅捷無比地在他指尖燃燒起來,變換出數種黑氣黃光,瞬間降臨到吉安福的身上。
然而以往屢試不爽的五行術法,這一次在吉安福的身上卻是如泥牛入海,半點聲息反應都無。吉安福仰天狂笑,猙獰萬狀,低吼道:“雕蟲小技,也敢在我蛇神之身麵前逞能?”
沈石心下一沉,心頭掠過一絲陰影,但是事已至此,自然沒有再後退的道理,隻能是拚死一搏。他在半空中低吼一聲,駕馭著傾雪劍快速無比地衝到蛇頭上方,忽地把鍾青竹往前一推,然後一個縱身向下跳去,同時口中對鍾青竹喝道:
“你走!”
話音未落,傾雪劍已然飛了出去,而沈石憑空落下,在半空中深吸了一口氣,忽地一陣冰寒之氣在他周身凝結,一張複雜無比的紫色符籙緩緩燃燒起來。
正是他如今最強大的也是唯一掌握的三階術法——冰劍術。
然而冰寒之氣才看看聚攏,忽然一個身影卻從他身旁落了下來,衣襟飄飄,秀發飛揚,赫然正是鍾青竹。沈石大吃一驚,才要說話,卻隻見鍾青竹轉過眼來,半空中她的眼神平靜卻堅定,一縷秀發被風吹起拂過她白皙溫柔的臉頰,似有千言萬語,卻並無一字吐出。
那溫柔隻在瞬間。
那心意隻在心底。
沈石沒有再說出一個字,他隻是霍然回頭,屏息凝目,刹那之間,天地皆靜,隻有冰霜風雪衝天而降。
這突如其來的異象似乎讓吉安福吃了一驚,原本是瘋狂的血眼在這一刻突然清明了些,原本往這裏氣勢洶洶衝來的勢頭突然一滯。原本昔日在淩霄宗金虹山的時候,吉安福的個性便有些陰沉多疑,不是那種莽撞癲狂的性子,隻是與這怪蛇合體之後,一來或許是受了這怪蛇本性的影響,二來也是感覺到了幾乎無敵的強大力量,這才肆無忌憚起來。但在這一刻從那半空中突然出現的隱隱蘊含著強大力量的冰霜風雪,卻讓他忽然又心生顧忌起來。
他怪眼翻轉,忽地一聲低吼,竟然是在這占據絕對上風的情況下,直接向一旁橫著讓了開去。而幾乎是在他轉開的同時,從半空中的暴風雪裏飛馳而疾射出的一柄巨大冰劍,便激射而下。
蛇軀龐大,不可能完全讓開,但是大部分位置都避讓開了,隻有一小片蛇軀被冰劍擊中,瞬間一片冰霜凝結,看起來就像是化作了一塊冰雕。
片刻之後,那一小片冰雕上居然還掉了幾塊碎片下來,裏麵帶出了一小部分蛇軀的血肉。
這術法的威力竟然能夠對如此強大的蛇軀都造成一點傷害,顯然大大出乎吉安福的意料之外,不過在機智地躲避過這強大的一擊後,吉安福已然再度穩占上風,獰笑一聲後,碩大的蛇頭再度橫掃過來。
在半空的鍾青竹驚呼一聲飛起,但沈石因為剛剛施法卻是反應不及,直接就被蛇頭轟的一聲甩中。
刹那之間,一連串清脆而令人毛骨悚然的骨折聲頓時響起,而沈石卻並沒有被擊飛出去,因為在這一刻那可怖如鬼的吉安福一個俯身,卻是用左手直接抓住了沈石的身體,硬生生將他扯了過來。
鍾青竹失聲驚叫,飛身撲下,但是卻已經來不及了,吉安福與蛇軀合體之後的力量大得驚人,沈石全身又是重傷,一口鮮血噴吐而出,幾無還手之力。
而吉安福雙眼中滿是仇恨厭憎之意,仰天大笑狀若瘋狂,一聲大吼,右手豎起如刀,狂笑著刺了過去。
在鍾青竹帶著悲傷絕望的驚呼聲中,他的右手勢如破竹,瞬間刺入了沈石的血肉,直接洞穿了他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