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蘇簡安點菜很小心。
上次在追月居和陸薄言偶遇,點了一大桌子菜吃不動的記憶太囧,她發過誓了,死也不會讓那種事情再次上演。
從肉類到蔬菜再到素菜,她精挑細選,點菜單遞上去的時候,服務員把頭湯端了過來。
大骨輔以山珍精心熬出來的頭湯,呈濃濃的白色,香味馥鬱,鮮紅飽滿的枸杞浮在湯上,像白雪地上一夜之間冒出許多紅色的小花,賣相十分好。
蘇簡安熟練地開火加熱,濃白的湯很快就咕嘟咕嘟冒出氣泡,而菱格窗外的戲台上,霸王和虞姬正在上演別離,哀婉的曲調吸引了蘇簡安全部的注意力,她全然沒有注意到陸薄言正在看她。
嫋嫋的茶霧中,陸薄言的目光比以往更加深邃難懂。
他沒想到,一切都失去了控製,而且無力扭轉。
答應和蘇簡安結婚的時候,他已經做好和她離婚的打算。
那些和蘇簡安挑明了說的、冰冷無情的話,其實全是他給自己的警告。他以為時間一到,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放開雙手讓她走,就像這些年他可以忍住不去看她,和她當認識的陌生人一樣。
可一切都在慢慢地失控,離蘇簡安越近,他就越想把這個人一生一世都禁錮在身邊,那些對她抱有非分之想的男人,全都成了他的眼中釘。特別,是她喜歡的那個人。
他發現事情開始失控的時候,已經無力挽救。否則那天晚上,他不會在考慮要不要放蘇簡安走的時候猶豫那麽久,第二天更不會在她回來的時候怒極的強吻她。
他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低估了蘇簡安對他的影響力。
不過他已經不打算亡羊補牢,他選擇帶蘇簡安進入他的另一個世界。
一個不為人知的,她無法想象的世界……
兩年後是去還是留,他把選擇權留給蘇簡安。
“肥牛、娃娃菜、金針菇上來了。”
肥牛是新鮮片出來的,薄薄的一片卷成一個卷,整齊漂亮的碼放在盤子上;蔬菜都是當天從城郊的農場送過來的有機蔬菜,洗得幹幹淨淨,隱約還能感覺到露水的氣息。
蘇簡安的注意力被拉回來,湯香撲鼻,她的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她下意識看向陸薄言,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撇撇嘴角:“我一天沒吃什麽東西,肚子抗議一下有什麽好奇怪的……”
陸薄言沒說什麽,隻是把涮好的肥牛放到她的碟子裏。
蘇簡安也不客氣,蘸了沙茶醬把肥牛送進嘴裏,一口下去,肥牛的香,湯的鮮,沙茶醬的甜辣都有了,簡直就是一場味蕾的盛宴。
她吃得一臉滿足,正在組織措辭向陸薄言形容她剛才吃到的美味,陸薄言已經又給她涮了蔬菜,唇角微微上揚:“慢點吃,不夠再點。”
蘇簡安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被徐徐嫋嫋的熱霧模糊了視線,她突然找不到陸薄言眉宇間那股冷峻疏離了,但他的五官一如既往的俊美,她每每認真看都會覺得心跳加速。
她迅速低頭吃東西。
要求真是太低了,隻是這樣就覺得陸薄言溫柔……
《霸王別姬》唱完的時候,蘇簡安終於吃飽了,她抬起頭,不經意間看見了陸薄言的盤子,隻沾著幾滴清湯,絲毫不像她的盤子一片狼藉,他明顯沒吃多少。
“你為什麽不吃?”她的明眸裏滿是不解,“東西很好吃啊。”
陸薄言不答反問:“你吃飽了?”
難道他是想等她吃飽再吃?
這下蘇簡安是真的感動到了,使勁點頭:“嗯!我吃得很飽了!換我涮,你吃!”
陸薄言不吃,隻是因為吃不慣火鍋。看見那麽多雙筷子伸到同一個鍋裏他已經沒有食欲了,但還來不及拒絕,蘇簡安已經給她涮了一片肥牛,臉上的笑容明媚又滿足:“蘸點沙茶醬真的很好吃,不信你試試!”
他拒絕得了肥牛,卻無法拒絕蘇簡安的笑容,聽從她的建議試吃了一口,感覺似乎沒有那麽糟糕。
“我就說好吃吧!”蘇簡安繼續給他涮蔬菜,“可惜A市沒有這樣的火鍋店。”
“你喜歡?”陸薄言問。
“當然喜歡!”蘇簡安把涮好的娃娃菜放到陸薄言的盤子裏,“吃火鍋是件很熱鬧的事情,幾個人圍在一起吃感覺很親密。……哎,我突然又想吃了。”
她從陸薄言的盤子夾了片娃娃菜,蘸著沙茶醬吃了起來。
她是第一個敢這麽做的人,陸薄言的心頭卻沒有排斥感,反而一直在回味她那兩個字:親密。
他揚了揚唇角:“穆七正好打算在A市開分店。”
“咦?”蘇簡安臉上滿是驚喜,“真的?他做餐飲的嗎?”
“……嗯。”
蘇簡安躍躍欲試:“那等他分店開張的時候,我一定要去試一試。”
G市穆家的七少爺,隻手遮天呼風喚雨的穆司爵,就這麽變成了一個開火鍋店的,而且到目前為止,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要在A市開分店的事情。
蘇簡安和陸薄言離開餐廳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夜風更冷,陸薄言牽起蘇簡安的手:“不早了,回酒店早點休息。”
蘇簡安指了指前麵的公園:“我想走走。”
陸薄言的目光裏滿是懷疑:“你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
她好歹算半個人民警察哇!通過體能測試的哇!
不甘心,蘇簡安原地蹦了兩下表示自己活力無限:“看吧,我……”
她的笑容倏地僵在臉上。
陸薄言眉頭一緊:“怎麽了?”
“沒,沒事。”蘇簡安的臉紅得堪比罌粟花,“我回一下餐廳。”
她轉身就跑,陸薄言想拉住她問清楚,不經意看見了她褲子上的紅色汙跡,終於明白過來什麽了,耳根竟然有些發熱,不大自然的跟著她回了餐廳。
蘇簡安求助餐廳的服務員,對方竟然脫口而出叫她陸太太:“你進衛生間去等我,我去給你拿。”
“謝謝!”
蘇簡安感激不盡,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沒想到陸薄言就在外麵。
他肯定知道什麽了,思及此,蘇簡安的臉更紅,低下頭:“走吧。”
陸薄言沒動,脫下外套遞給她:“穿上。”
蘇簡安愣了愣:“我不冷啊。”
陸薄言不自然的別開目光:“你的褲子。”
蘇簡安好像意識到什麽了,往身後的鏡子一看,果然……
她一陣暈眩,仿佛渾身的血氣都衝上了雙頰,接過陸薄言的外套手忙腳亂的套上,遮住褲子上的汙跡,然後逃一樣跑了。
除了母親溘然長逝的意外,她這一輩子順風順水,學業工作也是得心應手,可能是招老天嫉妒了,所以才接二連三讓她在陸薄言麵前出糗。
可明明,她最不希望在陸薄言麵前出糗的。
蘇簡安歎了口氣,一道陰影籠罩過來,她的小手被納入了熟悉的掌心裏。
她下意識的偏過頭看向牽著她的人,他神色自若,目光深邃平靜,暗淡的燈光籠罩在他頎長挺拔的身軀上,即使不太清楚,但仍然可見他分明的輪廓和英俊的五官。
“司機的車在公園正門,我們走過去。”
他的聲音似有魔力,穿透夜色抵達蘇簡安的雙耳,她不自覺的就跟上了他的腳步。
這個公園很大,正門在距離地鐵站很近的南邊,從餐廳這邊穿過去大概需要十幾分鍾,一路上他們可以沿河散步,看河裏綴著彩燈載著遊客的遊船悠然飄過。
公園裏很安靜,安靜得幾乎可以讓蘇簡安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她從來沒有和陸薄言這樣走過路,被他牽著,將他掌心的溫度感受得清清楚楚,情不自禁的偷偷看他的側臉,卻又僅僅是看到他下頜的線條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經過了剛才那麽一蹦,小腹上又隱隱約約有了絞痛的感覺,但是沒關係,她希望這條路可以再長一點,她願意一直這樣走下去。
陸薄言感覺到掌心裏的小手越來越僵硬,他回過頭,不期然對上她的目光。
蘇簡安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偏偏眸裏盛的不是嫵媚風情,而是一片清澈,找不到任何雜質的清澈,摻進了陽光一樣明亮。
就算夜色層層覆蓋,也遮不住她眼裏的光華。
就是這雙眼睛在十幾年前,一眼就望進了他的心底。
蘇簡安沒想到會被撞個正著,陸薄言的眼睛和夜晚是一樣的顏色,甚至比夜的黑還要深沉幾分,每每對上他的視線,她都有一種要被吸進去的錯覺。
她慌忙垂下眼睫:“怎麽了?”
“你很冷嗎?”陸薄言問。
“沒有啊。”蘇簡安茫然抬起頭,“為什麽這麽問?”
陸薄言揉了揉她略有些僵的手,緊了緊牽著她的力道:“沒有就好,走吧。”
“嗯。”
蘇簡安乖乖跟著陸薄言的腳步,隻是接下來的一路上都不敢再看他。
走了十幾分鍾,好不容易穿過公園,一出去就看見了那輛S600,蘇簡安鬆了口氣,鑽上去坐好,陸薄言讓司機直接開回酒店。
回到套房,蘇簡安先去洗澡,進了浴室她才記起來睡衣的事情。
昨天秘書給她買了兩套睡衣,一套比一套過分,她本來打算今天重新去買的,但明顯已經來不及了。
最後她隻好又穿上了昨天那件,腦海中驀地浮出昨天被陸薄言壓著的那一幕,臉頰瞬間燒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