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夕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也早就做了決定。
昨晚,是她和蘇亦承最後的道別。
她揚起笑容,用力的點點頭:“我願意。不過,你要給我安排一個聽起來很酷的職位,不然我可不幹!”
出乎她的意料,老洛並沒有因為她點頭答應而感到高興。
哎,這不是老洛一直希望的事情嗎?他應該特別高興才對啊!
“小夕,你忘記爸爸剛醒過來時跟你說過什麽了?”老洛放下茶杯,“我希望你開心快樂。在洛氏上班,你會開心嗎?”
洛小夕“嘿嘿”笑了兩聲,“當然會啊!我這段時間挺開心的!”
“你騙得了自己,也騙不了我。”老洛的話讓洛小夕的笑容驀地僵住,他繼續道,“小夕,爸爸還不了解你嗎?你哪裏是過死板的朝九晚五這種生活的人?”
“……”
“爸爸知道你為什麽會答應。你是想讓我高興。但是小夕,爸爸現在已經想通了,洛氏將來賣給別人也無所謂,身外之物哪有健康和快樂重要?爸爸不希望你剪斷自己的翅膀,把自己困在一座牢籠裏。
“你去吧。不管你想做什麽,盡管去做。你想要什麽,就去爭取。隻要你開心,爸爸不會再阻攔你。”
“……”
洛小夕低下頭,兩行淚啪嗒落在她的腿上,洇開了一小團水漬。
老洛心疼的握住女兒的手,“晚上把蘇亦承帶回家吃頓飯吧。”
洛小夕搖搖頭,突然哭出聲來,“爸,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確實還愛著蘇亦承。
可是她跨不過心裏那道坎。
她無助的趴在父親的腿上,眼淚很快把父親的腿濡|濕。
老洛心疼的撫著女兒的背,“……小夕,你出去走走吧。這段時間你壓力太大了,出去散散心。也許你會遇到意料之外的人和事,說不定就知道該怎麽辦了。”
……
第二天,機場安檢口。
一一把父母的千叮嚀萬囑咐聽進去後,洛小夕抱了抱老洛和母親,朝著他們揮揮手,“我走了。”
“注意安全,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照顧好自己……”洛媽媽說著說著自己笑了,“這些我剛才是不是說過了?”
“沒關係!”洛小夕笑著又抱了抱母親,“你說多少遍我都愛聽!”
洛媽媽紅了眼眶,“記得照顧好自己。”
“我會的!你和老洛等我回來!”
過了安檢,洛小夕坐上下降的扶梯,身影慢慢消失在注視著她的人眼前。
老洛很快和妻子返回家了,但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蘇亦承卻遲遲沒有動彈,他的目光膠著在洛小夕消失的地方,似乎隻要這樣看著,下一秒她就能回來。
但他心裏清楚,洛小夕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
他以為酒會那一晚是他和洛小夕重歸於好的前奏,卻原來是一首離別曲。
他又嚐到了目睹母親離開人世時的那種滋味,心壁上最重要的一塊被人無情的剝落下來,留給他的隻有鮮血淋漓的疼痛。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終於轉身離開,沒人看見他的雙眸不知道何時已經變得霧蒙蒙一片。
VIP候機室內。
洛小夕喝了口空姐端上來的鮮榨果汁,調出蘇簡安的號碼給她打了個電話,說她要走了。
“小夕……”蘇簡安似有千言萬語,卻欲言又止,最後隻是叮囑她,“在陌生的地方注意安全,照顧好自己。”
洛小夕忍不住笑了笑,“你怎麽跟我媽一樣?”
蘇簡安也啞然失笑,“……什麽時候回來?”
洛小夕沉默良久才答道:“不知道。等我想通了就回來吧。你和陸薄言好好的啊,我回來的時候,爭取有好消息!”
空姐進來告知洛小夕可以登機了,她和蘇簡安道別,關了手機,登機離開她最熟悉的城市。
飛機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時,這座城市的高樓大廈在她眼裏變得很小,像小區模型,她下意識的尋找蘇亦承的公寓,可哪裏找得到?
心揪成一團,有一刹那的後悔。
但她還是走了。
同樣揪心的還有蘇簡安,她肯定蘇亦承已經知道洛小夕離開的事情了,撥打蘇亦承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
雖然知道蘇亦承不會做出不理智的事,但她還是想去找他,哪怕隻能無言的陪在他身邊也好。
陸薄言及時的按住蘇簡安,“這種時候,你應該給他時間讓他接受事實。”
“可是……”蘇簡安還想說什麽,卻被陸薄言打斷了。
陸薄言說:“這種時候,任何男人都不希望被人看見自己的樣子。”
蘇簡安相信陸薄言的話,目光卻變得狐疑,“你哪來的經驗?”
“這不是經驗,這是分析。”
“……”蘇簡安終於無法再找出任何漏洞。
……
蘇亦承的公寓。
離開機場後,蘇亦承直接回來了。
在沙發上僵坐了一個小時,他終於意識到什麽似的,起身走到那麵照片牆前。
古鎮,洛小夕,她的笑容……
現在想想,那短短的幾天是他和洛小夕最開心的日子。
站著看了好久,蘇亦承意識到這樣子下去不行。
連空氣都是沉重的,腦袋完全轉不動,身體像沒有感覺,卻又像有一塊石頭壓在頭頂,同時有千萬根細細的針在不停的往他身上紮……
這樣子下去怎麽行?
他回房間,躺到曾經和洛小夕共眠的床上,整個人突然被一股空白擊中,眼眶的溫度就這麽倉促的上升了。
手機在客廳裏不停的響,他卻像在另外一個世界完全聽不到鈴聲一樣。
給他半天,給他半天就好了。
天色暗下來的時候,蘇亦承昏昏沉沉的閉上了眼睛。
自從洛小夕的父母出事後,他哪怕依靠安眠藥也沒有睡過一天好覺,此時無邊的黑暗將他包圍,他不再想起誰,也不再考慮任何事,隻想睡一覺。
洛小夕曾對他說過,睡一覺就好了。
這一覺十分的漫長,蘇亦承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身旁,指尖觸到的隻有空蕩和冰冷,身旁沒有洛小夕安靜的睡顏。
她已經走了。
而今天是周一。
他起床。
以往為了節省時間,蘇亦承通常不會自己做早餐,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很享受親手做兩份早餐。
今天他做了兩個三明治,磨咖啡豆煮了兩杯拿鐵,又拌了一份水果沙拉。
洛小夕說,沒有水果她就覺得這一天不完整。
家政阿姨準時來給蘇亦承打掃衛生,見他端著兩份早餐出來,以為許久不見的洛小夕今天會來,可另一份早餐自始至終都好好的呆在餐桌上,蘇亦承一口一口的吃著另一份,神色平靜得令人起疑。
他出門的時候,家政阿姨終於忍不住開口,“蘇先生,另一份早餐……要處理掉嗎?”
蘇亦承蹙起眉,罕見的對家政阿姨露出了不悅的神色:“為什麽要處理掉?”
他一向紳士,對任何階層都一樣的有教養,家政阿姨被他這樣子嚇了一跳,訥訥的說:“沒人吃的話……就處理掉啊。不然會壞的。”
蘇亦承怔了怔。
沒人吃……
確實,沒人吃了。
他的神色不知道是緩和了,還是變得陰沉了,“處理掉吧。”
這種奇怪的現象一直延續,蘇亦承每天都做兩份早餐,他吃掉一份,另一份被家政阿姨處理掉。
家政很尊重蘇亦承這位雇主,他富裕卻不高高在上,哪怕對待她這樣的藍領階層也十分禮貌,於是她給蘇簡安打了電話,向蘇簡安說起這件怪事。
“沒事,不用擔心他。”蘇簡安說,“隻是……不要再問他另一份會不會有人吃了。”
家政阿姨隱約猜到什麽了,除了歎氣,愛莫能助。
承安集團的員工也感覺到了蘇亦承的異常,表麵上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有點工作狂,對下屬嚴苛又寬容。但偶爾,他總給人一種消極的感覺,可公司上下他還是打理得非常好。
最詭異的是,他放棄了蘇氏的並購,完全給了陸薄言。
隻有陸薄言敢問他為什麽,他的答案隻有三個字:“沒心情。”
冬天就這麽來了。
這天蘇亦承下班的時候,接到了從洛氏的董事長辦公室打來的電話,老洛約他見麵。
約在一家私人會所裏,很適合放鬆的地方,蘇亦承到的時候老洛已經坐在裏麵喝茶了,他歉然落座:“抱歉,高|峰期堵車很厲害。”
“沒關係,你沒有遲到。”老洛替蘇亦承斟了一杯茶,這讓蘇亦承產生一種類似受寵若驚的感覺,有些疑惑的看著老洛。
老洛把八分滿的茶杯推到蘇亦承麵前,“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所有事情。你是因為老張才瞞著小夕。”
“……”
“還有,英國公司的主管說漏嘴了,合約等於是你談成的。下班的時候我問了縐經理,原來他跟你是朋友,當時也是你安排進公司幫小夕的吧?”老洛看著蘇亦承,“你做這些,為什麽不跟小夕說。”
蘇亦承端起茶杯,頭也隨著微微低下去,“沒必要。”
而且當時洛小夕厭恨他到極點,如果讓她知道了,她一定不會接受他的幫助。
老洛長長的歎了口氣,拿出手機推到蘇亦承麵前,“她最近在土耳其,這是她昨天給我們發的照片。這死丫頭比我還狠,一個星期給我們打一次電話,平時手機關機,我們根本聯係不到她。”
蘇亦承隻是盯著照片上的洛小夕。
她的身後是聖索菲亞大教堂,她穿著長長的外套帶著墨鏡站在鏡頭前張開雙手,笑容燦爛又明媚。
她瘦了,但她很好。
這就好。